18

第18章 第 18 章

有時實在受不了北疏勒這習俗。

太親近。

又親近得太突然。

少年溫熱的吐息輕飄飄從面頰拂過。在她這捎帶起片淺淺的紅暈。

連心跳都不自覺加速。

入鄉随俗。入鄉随俗。

她和自己說,很快壓下那點別扭,輕輕喊他:“你先放我下來。”

“現在?”

“現在。”

“行。”

少年應得爽快,雙眸含笑,狐貍似地微眯雙眼。

沈知鳶有點不詳的預感。

下一瞬。

咚!

她整個人沙包似的被丢回床上,被褥柔軟,可底下墊的板子卻是硬的。屁股好像被摔成了好幾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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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知鳶面部肌肉完完全全控制不住,龇牙咧嘴着,右側臉的梨渦卻被輕輕戳了戳。

“你這臉還挺新奇。”祁酩舟半彎下腰,烏發拂過她的面頰,啧啧驚嘆,“又收集到新表情了。”

對視上姑娘家憤怒地目光,他卻半點不懼,一攤手,坦坦蕩蕩的:“是你叫我松的啊,我問過了不是?”

……還挺無辜啊?

沈知鳶咬咬牙。打暈在前,丢她在後,這下是真真切切有點不想搭理他了。

瞥見他右側完好如初的面頰,她稍微一愣,陡然想起件事。

他是不是傷好得比別人都快?

大前天晚上的傷,那般傷勢,少說得三五天才好,可前天早晨紅腫便徹底褪去,她差點忘記了。

“大人,單于有請。”

外頭突然有人喊道。

祁酩舟輕輕啧了聲:“真會挑時候。”

“馬上。”他往帳門外喊,低下頭道,“你先——”

看清她那擰巴的兩挑眉毛時,話頭卻驟然一轉。

“還氣着呢。”

祁酩舟想笑又強行忍住了,輕輕捏了下她的臉道:“先停停,等我回來再氣。”

氣什麽?

沈知鳶愣了愣,才反應過來她是在生氣哦。

想說皺眉不是因為生氣,被捏着臉,又只能發出含糊的咿呀聲。

四目相對。

少年眉眼漸漸擰起。片刻,又突然松開,沉重嘆口氣:

“那對不起,行了麽?”

道了個聽着讓人手癢的歉。

“大人?”

外頭那人又出聲催促。

祁酩舟輕啧一聲,只能松開手道:“我讓人先給你拿點吃的。其他的你自己看着辦,出去遛遛還是看我這的書都随你。”

“一個人氣着也無聊不是?”

他拍拍她的腦袋:“等我回來再接着氣吧。”

“祁酩舟。”

沈知鳶這才終于有機會喊他:“不是在生氣啦。”

祁酩舟愣了愣,半撩着帳門側目,看見姑娘家披身明晃日光指着右頰輕聲道:

“記得找個醫師看看。好太快了也不見得是好事。”

才反應過來她在說什麽。

祁酩舟愣了愣,對視時,沒忍住笑:“知道了。”

帳門緩緩落下。

那抹明媚的身影陡然消失。

“大人您心情很好?”

蒙洛在一旁沒忍住問,罕有地見自家主子眉眼帶着弧度。不是常見的,冰冷又戲谑的嘲弄。

“可能吧。”

他甚至哼笑着應了,都沒反問式地嗆幾句。

是因為剛才那小娘子?

隐約記着方才瞥見了什麽,蒙洛悄悄要往帳內望去。

“眼睛不要了?”

冷不丁,聽見少年悠悠的嗓音。他似笑非笑望來。

“要的。”蒙洛立刻站直身體,再不敢多說一句,又聽他問:“你那是不是有會說漢語的侍女?”

“是有幾個,但也就只能正常交流。”蒙洛不明所以地應道,困惑問,“您不是向來不用侍從侍奉麽?”

“不是我。”祁酩舟扭頭看了眼氈帳,不自覺笑道,“找個願意的往我帳裏送點吃的。賞金你看她要加多少,晚些我給你。”

那就是剛才的大齊姑娘。

蒙洛立刻反應過來。左右不是麻煩事,還加錢,肯定有人想幹,他二話不說就應了:“行。”

喚來侍從叮囑幾句。

那人便點點頭,往蒙洛帳子的方向小跑過去。

“單于找我什麽事?”祁酩舟這才背手往單于牙帳裏走去,慢條斯理問。

“單于又新找來位巫醫,說是包治百病,能治您,”蒙洛觑着他的神情,小心翼翼道,“除了血腥味外難聞一物的怪疾。”

“我就知道。”

祁酩舟沒忍住啧一聲,想起那股血腥味外,他唯一能聞到的果木香,突然一彎眉眼。

“昨日讓你查的事呢?”他往單于牙帳走去,問道。

蒙洛心知他不願提起怪疾之事,忙道:“除了元青玉夫君的身份外,都查得差不多了。”

“雲京的确有以‘斖’字落款的玉匠,但十年前就死了,說是觸犯右賢王後被斬首示衆。屬下查過,那人雖是大齊人,卻和元青玉的夫君毫無交集,樣貌也不一樣。元青玉的夫君目前查出來是在不夜城長大的大齊人,元青玉死後回了大齊,不知所蹤。”

“斬首和他失蹤的日子差多久?”

“同一日。”蒙洛立刻答道,“他當年是随商隊去的上京,商隊的身份正在查。還有處刑那位玉匠的劊子手,還活着的,屬下也派人一并查了。”

“但,今早剛收到雲京來信。确實和您猜的一樣,不單是我們,連單于的暗樁都被拔了。傳信之人是我們最後能聯系上的暗樁,這之後音訊杳無。至于您提過的營內戰犯,我們的人查不出身份,只說近來雲京的官吏換了一批又一批。以往的通關文牒都用不成了,新的暫時辦不下來,四面還埋伏重兵,屬下的人連雲京都進不去。”

“雲京本來就是右賢王的地盤,不奇怪。”祁酩舟眯了眯眼,淡聲道,“不用再派人去了,省得被發現還折進去,我會抽空去一趟。你們先把我帶回來的那幾人審一下,宋凱宋華兩兄弟繼續盯着。”

宋華、宋凱是頗受單于寵信的大齊人,行事不正,貪財好色,而且極力主張同南疏勒握手言和,祁酩舟之前就懷疑他們私下收過南疏勒人的好處,卻沒證據。

南北疏勒、還有大齊邊塞交界的地域正歸他們管。像鎮南王的侍衛貿然入境一事,本該由他們向單于禀報,可他此前從未聽過消息。若不是剛好撞見……

“還有最後一事,”蒙洛正好在這時開口:“那日車架裏坐着的是鎮南王的妾室。”

祁酩舟深吸口氣。

“……鎮南王的什麽?”

“妾室。”蒙洛不明所以地重複了次,将查出來的事一五一十告知,“是大齊天子送給鎮南王當妾的和親公主。”

“大齊天子找人算過,那位公主命硬,活着出嫁是克南疏勒國運。鎮南王是打死過好幾個大齊的公主,可算卦的說她死了正好煞鎮南王八字。大齊天子覺着怎樣都不虧,立刻下诏送她去和親做妾了,只是聽說路途……”

說着,蒙洛突然想起方才帳裏瞥見的大齊姑娘好像有點像他查到的畫像。

草原的規矩向來是誰搶到的歸誰。

蒙洛話語微頓,猛地反應過來什麽,卻只能硬着頭皮往下講:“聽說路途被歹人搶了。鎮南王覺着面子受辱,震怒。”

“震怒?”

少年像聽見什麽難能可貴的笑話,沒忍住低笑一聲,笑意卻不達眼底:

“他還敢震怒?”

送死、當妾。

可真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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