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是裝的麽
是裝的麽
玉胭腿上使不出力,騎馬控制不住。
而再讓楚存闕牽馬,他們兄妹二人心中又都過意不去,于是換成了玉衡牽馬。
怕玉胭下馬時再有磕碰,楚存闕沒讓她換馬,一路回去,玉胭騎的馬都是楚存闕的。
回到營地時,天色已晚。
玉衡為了找玉胭,獵物仍在大樹下,再回去看時,獵物早已不見了。
不知是被人撿走了,還是獵物掙脫繩索自己跑了。
甫一在屋內坐下,玉衡便忙着尋來太醫。
玉胭掀開褲腿,裏邊果然一片青紫。
太醫留了瓶活血散瘀的藥,玉衡留玉胭一人在屋裏自個兒抹藥,馬兒在外跑了一日,他則去喂馬。
玉胭摔傷的消息瞞不過旁人,也沒打算瞞着,她回營時恹恹的樣子不少人瞧見,這會兒,也不少人來探望。
多是宮裏貴人聽說了,命人送來補藥等等。
稍晚些,探望玉胭的人才少些。
到玉胭想更衣睡下時,營帳外,素月忽的輕叫了她幾聲:“娘子,聶公子來了。”
聶家哥哥。
玉胭今早才見過。
聶家哥哥聶昭與她兄長是好友,幼時同過窗,在玉家時,聶昭若來尋玉衡,總會給玉胭帶些好吃的好玩的。
只是上輩子玉胭死前那幾年裏,沒再見過聶昭。
聽人說,他因婚事在家中與父母争執,一氣之下,遠赴邊疆戍邊去了。
一出營帳,玉胭便看見聶昭。
玉胭道:“聶公子。”
聶昭站在燈火下,眉眼溫和,“聽聞你摔傷了,與你送些藥膏來。”
玉胭向他道謝,不過她夜裏收了不少藥材,這麽多藥,再過一年半載恐怕都用不完。
見她不收,聶昭道:“這藥藥效極好,你用着,能好得快些。”
玉胭搖頭:“若是這般,我便更不能要。”
顧着推拒,玉胭也不知,遠處,楚存闕牽馬行來。
回程時,玉衡換了他的馬給楚存闕。
楚存闕來還馬。
他目力過人,很遠,就看見玉胭帳外人影成雙,玉胭眉眼含笑,俨然與身旁男子相談甚歡。
那男子,是聶昭。
楚存闕與他有幾面之緣。
聶昭手中拿着藥瓶,大抵是來給玉胭送藥的。
玉胭自小讨人喜歡,不缺給她送藥的人。
楚存闕偏眸望向馬上挂的藥囊。
他将馬牽到玉衡拴馬處,換下馬。
楚存闕盯着那藥囊,難得的,竟有些猶豫。
手指幾次碰到藥囊都再度僵硬地收回。
直到身邊侍衛匆匆找到他:“大人,京中急報,牢裏、牢裏那叛賊松口了!”
楚存闕神色一凜,目光落在侍衛身上。
侍衛喘氣:“聖人命大人速去面見。”
**
最後玉胭還是沒收下聶昭送的藥。
聶昭的藥,一看便知并非尋常物。
這樣的東西,玉胭不能收。
好說歹說,總算叫聶昭收回了藥。
因着玉胭傷了腿,也沒法再騎馬打獵,在雲山圍場無事可做,再加上,太醫說,她需要好生休養。
翌日,玉衡便送玉胭回了将軍府。
早晨玉胭想同楚存闕知會一聲的,結果被告知楚存闕公職在身,昨夜已回了京。
馬車上,玉衡拿出一枚荷包放到玉胭跟前。
“你的荷包?”玉胭奇怪地看向玉衡,不知他為何忽然取出個荷包來。
玉衡搖頭,他打開荷包,裏邊,是幾瓶藥膏:“今早喂馬時,在追風身上看到的。”
追風身上的……
昨日,玉衡用追風暫時換了楚存闕的馬。
玉衡道:“應是楚兄昨夜送來的。”
玉衡望了玉胭一眼:“你啊,也不知你從前為何偏讨厭楚存闕。”
他輕頓,又道:“不過我看,近來,你對楚存闕的态度倒是稍有緩和。”
玉胭抿唇笑了笑。
楚存闕住在玉家那幾年,玉衡幾乎是夾在玉胭與楚存闕中間。
玉胭的好脾氣,從不落在楚存闕身上,相反,面對楚存闕,玉胭更t顯得嬌縱霸道,玉胭不喜歡楚存闕出現在她面前,不喜歡玉衡與楚存闕玩。
玉衡不是沒問過玉胭為何讨厭楚存闕,任他問,總之玉胭不說。
這世上,多個朋友,總比多個敵人好。
如今玉胭對楚存闕态度轉變,玉衡自然樂意見到。
楚存闕是可靠之人。
就如昨日,明知玉胭與楚存闕關系緊繃,玉衡仍能放心地要楚存闕幫忙尋人。
只是玉衡不明白楚存闕為何不将藥囊直接給玉胭,反而挂在馬上,若非玉衡多看幾眼,否則還發現不了。
玉衡點頭:“如此也好。”
玉衡将藥瓶放到玉胭跟前:“既是給你的,你便收好。”
回将軍府不多久,玉衡又折回了雲山圍場。
腿傷的是玉胭,他沒傷,自然要回。
玉胭在屋裏擦藥,藥膏是太醫拿來的那瓶,清香怡人。
手中抹了點藥膏,玉胭後知後覺想到,上輩子,正是最近幾日,楚存闕遇襲。
這輩子,楚存闕應不會有事了。
**
楚存闕此行确實不曾有太多波折。
途中雖有人攔路,但并未對他造成多少影響。
可……
叛賊在此時招供。
那場遇見狼群與刺殺的夢裏,亦是如此。
是巧合麽?
楚存闕夜半趕回雍京,離開地牢時,天色已大亮。
與他一同審訊的幾個下屬跟在他身後,面有疲色。
他站在地牢外道:“昨夜辛苦,今日先好生歇下。”
下屬點頭應是。
出了地牢,右拐,就能出府衙。
然楚存闕并未朝右走。
其中一個下屬打着哈欠問身旁人,“大人這是還有事要忙?”
身旁人提起些精神道:“不知,早些回去吧,晚些,地牢這裏還有的忙。”
楚存闕找到林宣,詢問養蛇人。
昨日陷阱內的黑蛇,他仍覺其中另有蹊跷。
林宣常年與藥材打交道,也時有研究毒藥。
蛇毒便是他時常用到的原料之一。
林宣沉眸思索:“雍京城外,有養蛇者數家。”
“若想引得蛇發怒追人,他們自也有手段。”養蛇人多有些過人的本領,林宣曾在城外某養蛇人家外聽周遭村民說起。
他道:“只是,這些都是道聽途說,未必是真,也許是村民懼怕毒蛇,才會與人說這些。”
林宣看向楚存闕,他不知楚存闕為何會忽然問起可有操縱引導蛇的方法,然眼下,楚存闕眼尾微沉,好似心中已有計較。
林宣在紙上記下地點,“這裏。”
楚存闕颔首。
無緣無故被條黑蛇追逐,楚存闕不認為這只是場普通意外。更有可能,是有人有意為之。
只是玉胭在雍京少有與人為敵。
楚存闕很難不去想這件事是否與他有關。
或許是因此前的西疆刺客,他們已經懷疑玉胭告密,又或許只是玉胭不知在哪與人結了仇。
再或者,是因他的靠近。
因那把袖箭。
楚存闕當下能确認的是,他們礙于玉相,不敢動玉胭。
否則,玉胭面前的,便不是一條無毒黑蛇。
——
太子營帳
太子周縛雪席地而坐,他嘴角噙笑,手提茶盞,随他動作,茶水悠悠傾洩而出。
他淡笑着看向與他相對而坐的林瑜:“怎麽,還真找來條蛇吓唬玉胭?”
面上雖溫潤,卻頗有幾分興師問罪的意味在其中。
林瑜道:“這次,咱們損失慘重,林間狩獵,本就有危險,一條黑蛇,他們不會多想。”
周縛雪面上笑意微斂:“莽撞。”
林瑜道:“太子妃說了,楚存闕将楚家的袖箭贈予了玉胭。”
他挑眉:“那是他父親臨死前留給他防身用的袖箭,卻痛快給了玉胭?”
林瑜悶了口茶水:“楚存闕此人,沒有軟肋,玉相算得上其一。”
他擡眸對上太子目光:“然玉相,咱們動不了。”
周縛雪神色冷了下來,溫潤徹底消散:“玉胭動得?”
玉相動不得,玉胭身為玉相之女便動得?
玉相在朝中舉足輕重,是聖人身邊的股肱之臣,受天下文人敬仰,饒是周縛雪不滿他已久,也不能動他。
周縛雪知林瑜将太子妃視若親姐。姜幼清撺掇幾句,林瑜就會上前一一替她做好。
姜幼清自以為隐藏極深,然她心裏在想什麽,周縛雪清楚。
無非是相比他,更為看重楚存闕。
聽聞玉胭手裏有楚存闕贈與的東西,心懷不滿,找林瑜傾訴,林瑜當玉胭令姜幼清不快,自會動旁的心思。林瑜不會知道姜幼清對楚存闕的心思,已為人婦,心中念的卻是旁人,姜幼清自不敢讓外人知曉。
林瑜此時雖仍視她為親姐,但一旦她所做所為與林瑜所圖相悖,這份情誼,便也不複存在。
有些事情,林瑜如今看不清。
見周縛雪面色愈發陰沉,林瑜告饒:“是,确實存了折騰玉胭的心思。”
捉弄玉胭,是因林瑜昨日聽聞,玉胭惹了太子妃不快。
然林瑜不願拖太子妃下水,況他在此之前,料到太子會問起,他自準備有一套說辭,林瑜忙道:“西疆刺客,曾暗中聯系玉胭,據我所知,他們統共給了玉胭兩張字條、兩瓶毒粉。”
“他們第一次尋求玉胭合作,不過是知道玉胭厭惡楚存闕,第二次,則是被楚存闕逼急,無路可走,死貓當活馬醫找上玉胭。”
他那日見過太子妃姜幼清,
“可我偏覺得,玉胭對楚存闕不算厭惡。”
“果然,前幾日,我打聽到,玉胭曾給楚存闕訂做新衣,只是後來不知緣何改成了玉衡的尺寸。”
“我便想,楚存闕這次這般順利,玉胭,是否在其中發揮作用。若玉胭交上字條與藥粉,于楚存闕而言,無疑是多了幾條線索。楚存闕此前少有給玉胭送東西,這次送袖箭,怕是在感謝玉胭報信。”
林瑜眯了眯眼,吐出口濁氣:“上次刺殺,我死了十餘弟兄,這次,不過稍微出了點惡氣。若楚存闕在意玉胭,折騰玉胭,也算是在給楚存闕添堵,咱們從前的計劃,也該因此重新調整。”
“現在看來,楚存闕,确實在意玉胭。”
是,前些時日的刺殺,太子亦參與其中。
楚存闕手握重兵,曾經,太子也數次向他抛出收攬之意。
只是不久後,太子發現,楚存闕父母之死,與他母族脫不開幹系。
周縛雪忌憚楚存闕,命林瑜渾水摸魚、趁亂出手。
然林瑜總覺得,周縛雪對楚存闕忌憚過了頭,已經不像僅僅對臣子的忌憚。
周縛雪垂下眸。
他最後扯開唇笑了笑,問林瑜:“你說,她從前對楚存闕的不喜,是裝的麽?”
兩人相視,都不再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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