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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章

容大影帝現在腦袋非常疼。

比起昨晚樓上兩口子搖床，吵了他一晚上沒睡還讓他冒火。

不久前的柏林電影節，容淮又為自己捧了一座獎杯回來。

開心是開心，但題材有些壓抑，後勁太大，大影帝緩了好一陣沒過來，幹脆給自己放了個假。

換了個城市，換了個風景，也換個心情。

他只需要吃飯睡覺随便逛逛。不用考慮娛樂圈的日子真的很好，仿佛時間都慢了下來。

但小城市也有小城市的不好，比如交通不是特別方便，環境設施也不是特別現代化。

租住的小區隔音更不好，現在還要加一樣——電影院差評。

他真覺得跑來看這場電影是個錯誤。

不是內容好不好看的問題，“罪魁禍首”是坐在他旁邊的少年。從開場到現在，就沒停止過哭！

一開始其實還好，對方不過捂着臉，有些小聲的抽泣。

可越哭越令人心焦，總感覺自己不做點什麽似乎不太好。

可無論他是做什麽又都是錯，這種時候還是該禮貌裝作完全沒發覺才對。

容淮面無表情，盯着銀幕上華麗的打鬥場面，完全沒被劇情吸引。

好看的薄唇輕抿，骨節分明的手指握着座椅扶手上。

手背青筋鼓湧，扶手咔咔作響的聲音被電影音效壓了下去，卻無不控訴着座椅上男人正要爆發的怒氣。

哭哭哭！有什麽好哭的！

又不是洛基死了，雷神插眼，黑寡婦墜崖，鋼鐵俠葬禮，看個漫威怎麽能哭成這樣！

作為這個系列的忠實粉絲，容淮連查德維克·博斯曼去世都沒哭成這樣，只幽幽傷懷感嘆幾聲從此以後再無“黑豹”，實乃影視界的一大損失。

男生吸了吸鼻子，開始挪動屁股，從褲兜裏掏出一包餐巾紙。

容淮幫他算過了，這是這家夥最後一張紙。

電影院如果不是市區唯一一家有巨幕廳，大片如果不是才上映不好訂票，容淮真想直接離場，換個時段重新再看了。

雖說自己才回國，旅游去的也不是什麽大城市，但不乏現在外面媒體正滿世界找他。

真要吵架鬧點什麽新聞出來，實在不好處理。

容淮告誡自己，電影只剩一半了，快了快了再忍忍，千萬不要暴脾氣。

但身邊的少年卻先堅持不住了。

容影帝長手長腳個子高，電影剛開始時候擋了後面的觀衆，還被人小聲提醒了一句。

他戴了個口罩一身黑衣裹得嚴嚴實實，這樣的打扮原本就挺顯眼。

現在身邊又坐了個一直哭的小朋友，關注度真不是普通的高。

容淮已經提了好幾下口罩，生怕被人認出來。

實在忍不了了，他伸出長長的胳膊順勢一撈，直接将人按在自己懷裏！

“別哭了。”

無奈語氣下的三個字落在耳朵裏，對方整個人懵了。

容淮倒是鬧了個耳根清淨，感覺唐三藏終于被孫悟空給打死了。

少年淺淺的掙了一下，接着便放棄抵抗，由着對方按頭。

後背上的手在輕拍，男人身上檸檬與雪松的香味很好聞，似乎擁有某種鎮定作用，莫名令人安心。

容淮感覺扣在他肩頭的手指在收緊，對方渾身都在抖。

啜泣聲雖然比剛才小了許多，可溫熱的濕潤正漸漸浸過他胸口，從襯衣外透進來。

滾燙襲來，心驚肉跳！

容淮拍過很多場哭戲。

或許嚎啕，或許無聲，可他從沒在任何一個人身上感受過如此真切的淚水。

洶湧而來的情緒彷如含有無盡的穿透力，連帶他都有了一種痛徹心扉的感觸。

容淮心想，這家夥一定真的很難過吧？

能哭出來或許也是件好事。

比如他。

假期過半，情緒卻沒有絲毫宣洩。整個人還是一副厭世狀，對什麽都提不起興趣。

手指摩挲對方的後腦勺，頭發有些硬像小刺猬，撓得掌心癢酥酥的。

對方衣服上還有股洗衣粉的茉莉香。幹淨、柔軟。大影帝不由想起跟他一起“度假”的貓。

五分鐘，十分鐘，最後半小時順利過去了。

放映廳裏響起高亢的片尾曲，燈光随之亮起來，電影終于結束。

周圍突然響起的喧嘩把懷裏小朋友吓了一跳。

對方打了個激靈，慌張想要逃開。

“別動。”容淮雙臂果斷按住男生的後背。

力氣比剛才大了許多，強悍的态度似乎不容對方有任何拒絕。

周圍的人紛紛起身離場。

明亮的放映廳裏，兩個男的抱在一起別提多醒目了。

觀衆不由看向二人，似乎有些還在小聲議論。

容淮沒動，只把腦袋垂的更低了些。

他穿着一件寬松的韓版大衣，裏面黑色的衛衣有一個大兜帽，扣下來把什麽都遮完了，倒沒有人能瞧見他臉上的尴尬。

一直等人走得差不多了，容淮才松開手。

少年動了，緩緩從他懷裏退了出去。動作有幾分小心翼翼，似乎餘光裏在觀察周圍。

當然，也在觀察他。

容淮看見了一張慘不忍睹的臉。不是說對方長的很醜。

恰恰相反，男生的五官端正、眉目清秀，鼻尖上還有一顆小小的痣點在正中間，樣子十分可愛。

可這家夥哭得太久了，眼珠子腫了，臉頰哭紅了，長長的睫毛上全被淚水泡濕。貼在眼皮挂在眼尾，很是可憐。

似乎視線都是模糊的，望向容淮時還不禁揉了揉眼睛。

嘴唇發幹，哭得都起皮，鼻子就更是不用說了。

再好的衛生紙也不能這麽擦，連小痣都成了血紅色。

容淮能感覺到一股撲面而來的水汽，帶着濕濕鹹鹹的風，和電影院裏的空調完全不一樣。

該怎麽描述呢？反正被少年一雙紅撲撲的眼睛盯着，大影帝實在說不出一句斥責的話。

男生哭得打嗝，還沒能開口說話，只覺肩上陡然一重。

昂貴的黑色純羊絨圍巾披在了身上。

對方還細心幫他理了一下。毛茸茸的觸感蓋過腦門，将他大半個臉都藏在了底下。

“放心，沒人看見。”

少年懂了，這人怕自己尴尬，在顧忌他的顏面。

一想到剛才自己趴對方身上哭了半場電影，他莫名更想哭了。

最怕陌生人突如其來的安慰，輕輕松松就能擊潰成年人所有的堅強。

看着對方站起身向自己伸出手要拉他，堪堪止住的眼淚又滾落下來。

男生下意識将手遞過去，容淮握着往身前一帶。

将人拉起來才發現這家夥好高！

影視圈裏不乏長相出衆的，容影帝見過無數，早已做到波瀾不驚。

可望着對方突然冒起的個頭，還是頓了兩秒。

随着少年起身，他放在身上的包掉到地上。

拉鏈沒拉好，一只籃球從運動包裏骨碌碌滾了出來。

男生手忙腳亂，追回籃球重新塞進包中。

剛想站起來，不想額頭又撞到了座椅的扶手。

“咚！”

“啊！”

兩聲幾乎同一時間響起，聽得容淮倒吸一口涼氣。

少年捂着頭蹲在地上，龇牙咧嘴半天沒能吱個聲。

容淮趕緊蹲下幫他檢查。沒破皮出血也沒淤青，就是摸起來似乎起了個大包。

迷迷糊糊的少年這回又哭了。

容淮一嘆輕輕幫他吹了吹，一時有種榮升奶爸的既視感。

一陣一陣帶着溫度的氣流拂過，鼻息裏還有一股好聞的香味。

這一回，欠下的那句“謝謝”終于進到了容淮耳朵裏。

他朝男生笑了一下，雖然笑完才想起自己還戴着口罩，不過對方看出來了。

哪怕只能瞧見他露出的兩只彎彎的眼角，臉上也是一陣驚豔。

男生不好意思也朝他笑笑回應，拽着手裏的包逃得極為倉皇。

放映廳裏只剩容淮一個，

他手指虛虛抓了下，似乎掌心還殘留着那道淡淡的癢意。

等容淮上了個洗手間出來，外面下起稀稀拉拉的雨，聽着樹葉沙沙聲尤為清晰。

說來也怪，最近這些天每晚都在下雨。

空氣又冷又潮，容淮感覺自己老寒腿都要犯了。

走出商場，他又看到了那道熟悉的身影。

少年站在臺階上，圍巾被他疊了疊抱在懷裏，正仰頭看着天上落下來的雨水犯難。

電影散場有一會兒了，商場門前出租車都被搶光了。

四周格外安靜，看不到一個行人，雨夜下似乎只有他們兩人還醒着，有種被全世界遺忘了的錯覺。

“怎麽還不走？打不到車嗎？”容淮走了過去，伸手試了試雨。

他沒帶傘，不過雨不大，走到對面停車場應該不會濕透。

男生看到容淮的瞬間，眼裏的欣喜根本藏不住。

大影帝已經從對方臉上的表情讀出心情：這家夥是特地在等他！

“圍巾還你。剛才不好意思，謝謝你。”

男生雙手奉上，努力朝容淮露出個笑臉。

明明很好看的臉，可眼睛腫了，臉色也不好，笑容着實勉強。

容淮又想伸手了，可剛到一半急急剎車。

容淮：“你沒事吧？”

對方搖搖頭，袖子下莫名攥緊的手指和躲閃的眼神，顯然在說“不是那麽回事”。

兩人就這麽站在商場門口，一個低頭一個仰望對視着，小雨混着燈光飄散在他們身上，好像一層撒過蜜糖的甜霜。

十一月的風真心冷，刮在臉上好似小刀拉過。

這一幕瞧着唯美，可壓根沒有韓劇的浪漫，還莫名有種無助的凄涼氛圍感。

連帶容淮的腦子在這瞬間頓了頓，突然感覺周圍響起場景BGM《一剪梅》的既視感。

大影帝晃晃腦袋，趕緊把裏面進的“水”全甩出去。

他二話不說抖開圍巾，重新挂回少年脖子上。

這家夥只穿了件皮夾克，牛仔褲裏面下連條秋褲都沒有，他還能瞧見幾個破洞底下漏出的肉色。

年輕真好！但容影帝看着都覺得自己好冷。

28芳齡的他，泛起種不服老不行的心境。

也不待男生拒絕，他再次伸手拽住了對方。

“走吧，我送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