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衆生寺·孽鏡臺
衆生寺·孽鏡臺
地磚之間有窄窄的一道縫隙,在日光下只看得見一道道深褐色,連一根野草都沒有。
小蘇直接趴在地上,湊近了聞縫隙中泥土的味道。
血腥氣。
是剛剛應恣生手上被沖刷掉的血水。
土腥氣。
是泥土原有的。
還有一絲微弱的異樣的氣味。
“鄧成,你嗅覺好,你過來聞。”應恣生記得鄧成能聞到常人聞不見的味道。
鄧成俯下身去,鼻尖輕動,只幾秒鐘就确認,“還有別的成分,味道很淡,我不知道是什麽。”
光線在變暗,應恣生打開了手機的電筒,對準縫隙,泥土中有閃爍的光澤。
“朱砂,我猜是朱砂,原來真的需要血。”
他拿過剛才的樹枝去戳泥土,泥土濕潤地附着在粗糙枝幹上,看得見其中混雜的紅色粉末。
“朱砂筆。”應恣生笑得很漂亮,“最後一個開光道具,有了。”
幾人歡呼起來,即便在鐘聲的逼促下躲回大雄寶殿內,心态也完全不同了。
“現在就等晨鐘響起,我們就可以立刻開光!就算完成主線任務了吧!”周香寶咧着嘴大笑,“總算可以離開這個鬼地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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鄧成卻緊張地問:“這個主線任務……不需要每個人都集齊道具嗎?我們現在其實只湊齊了一組道具,能讓所有人都離開嗎?”
他的話一出,讓殿內的氣氛一下凝滞了。
沒有人考慮過這個問題,畢竟道具太難得了。
光是血經文就需要五卷,如果一人要五卷,那得多少血才能喂得出那麽多經文。
“應該不用。”應恣生說,“如果需要每個人都集齊的話,光是內髒這個條件就夠苛刻了。”
更重要的是,豐谛并沒有提出過這個問題。
他不知道豐谛在這個世界中是什麽角色,但他猜測這個地方對于豐谛的限制是一樣的,否則他不會說不能作弊。
晨鐘響起之前。
大雄寶殿迎來了最後兩人。
楊毅和一個中年男人,兩人手上還滴着血,跑到大雄寶殿的時候,氣還沒有喘勻。
看見小蘇他們坐在服務臺,緊繃的神色才稍稍放松。
楊毅将手上的血在衣服上擦幹,走到服務臺開口道:“你們道具集齊了?”
小蘇語氣淡淡:“沒有。”
“不可能。”楊毅篤定,“時間不多了,你們要是沒集齊,還等在這裏做什麽,難道不是在等天亮嗎?”
陳從彬對他防備心很重,站在最前面質問:“你要幹什麽?”
“陳警官,這裏不是監獄,也不是公安局,你這樣對我,并不會給你帶來什麽好處,我們現在可是一路人。”楊毅諷刺道。
陳從彬冷漠道:“警察和殺人犯,怎麽可能是一路人。”
楊毅大笑:“殺人犯又怎麽了?你難道沒有發現嗎?這個地方……就是要殺人啊。”他語氣輕佻,唇角咧開,笑得猖狂肆意。
應恣生笑了,他那雙淺色眼睛在大殿光線裏顯得格外亮,“你沒集齊道具吧。”
楊毅臉色難看得出奇,他咬着後槽牙,想起剛剛死在天王殿的那個男人,被舌頭纏繞拉扯,最後硬生生碎成一截一截的屍體,一灘爛泥。
饒是他殺過人,也沒有見過這麽殘忍的死狀。
楊毅對着血肉模糊的屍體吐了一地胃酸,才聽見機械音提示收到了有效道具。
可是朱砂筆究竟在哪裏?
他翻遍了整個寺廟,都沒有找到朱砂的痕跡,香他早就供過,看見了紅色的香灰,但沒有辦法用來做朱砂,甚至他還放了血,将香灰攪和成一團血泥,也無法染上任何物體。
正準備再去大雄寶殿搜一圈,他聽見了裏面的歡呼聲。
那群人,那群讨厭的年輕人,居然集齊了道具!
這怎麽可能?!
他們怎麽可能不沾血就得到內髒?!
不過是僞善罷了!
也許他們也是殺了誰,剖開了屍體,剝出血淋淋的內髒,用着冠冕堂皇的理由,說什麽為了更多人的生,就和他一樣。
他殺人,也不是故意的,都是他們該死!
楊毅想到這裏,呼吸平緩下來,試圖扯出一個平和些的笑,顯得更難看了。
“是,我是沒有找到朱砂筆,但是我聽見了,不需要每個人都集齊道具,等你們開完光,我坐享其成,更好了。”
小雲聽得直咬牙,她想罵什麽,被小蘇攔住。
小蘇擋在她身前,直接道:“楊毅,你覺得你走得出這裏?這寺廟慫恿你們作惡,不就是為了讓你們這樣的人留下來嗎,你就做好準備,和這個衆生寺,永永遠遠在一起吧!”
楊毅不在乎,他聽過的話比這難聽百倍千倍。
那個老頭的老婆、女兒在法庭上哭得死去活來,指着他的鼻子罵他永世不得超生,罵他賤人瘋子,罵他斷子絕孫,今後連骨灰都會被灑在糞坑裏!
他不在乎!誰讓那老頭擋了他的路?
這個什麽寺廟,他們都害怕,只有楊毅覺得,這裏就是他的地方,是殺人不用償命的地方。
大雄寶殿內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靜。
跟在楊毅身後的男人神情極為恐慌,額頭上一直在冒冷汗,他的手撐在膝蓋上顫抖,整個人都像是被魇住了。
铛铛铛——
鐘聲如同一道利劍,劃破了安靜。
“準備開光吧。”應恣生起身,走到楊毅面前,“既然你想坐享其成,工牌,拿來吧。”
楊毅沉默了好幾分鐘,才從口袋裏掏出另一張工牌,上面的照片赫然是鐘樓上那個皮膚松弛像老牛的男人。
應恣生從口袋裏掏出那張寫着巡風名字的工牌,拿出絲絨布擦拭坐佛的身體,坐佛太巨大,他只能将夠得到的地方擦拭幹淨。
小蘇指導順序,“陳從彬,鏡子。”
陳從彬小心翼翼地召喚出鏡子,确保自己只看到背面,他擡手,将鏡子正面對準坐佛像,本以為會出現的大戰場面并未出現。
鏡子十分安靜。
“可以了嗎?”陳從彬摸不着頭腦。
小蘇也不确定,她想去看一眼鏡子中的景象,但又怕她過去就會出現怪物。
應恣生走過去,“我來看。”
他帶着工牌,睫毛已經開始變長,眨眼睛的時候格外嬌俏,他走過去看陳從彬手裏的鏡子。
鏡子裏只有平靜的坐佛像。
“可以了。”小蘇見他點頭,松了口氣。
陳從彬收起鏡子。
現在只差裝藏和開眼。
“速度加快!”小雲擔憂地大喊,應恣生的樣子越來越不對勁了。
他從道具格裏拿出內髒,又湊齊五卷經文,一并放入佛像後的暗格,陳從彬等人圍在他身側,防止楊毅作怪。
暗格合上,坐佛身上的光似乎亮了些。
“開眼!”
應恣生的四肢已經開始變長。
朱砂開眼需要在印堂,五官,身體,四肢,前後腦勺及神座四方用朱砂點過,這樣神佛就可以眼觀四面,耳聽八方,庇護信衆。
但坐佛像太大了,頭部的地方直接無法點到。
這裏個子最高的是豐谛和鄧成,應恣生讓鄧成扛着豐谛去用朱砂開眼。
豐谛有些不情願,但被應恣生拉着手,挂上工牌,直接推到了鄧成的肩膀上。
他無奈地嘆了口氣,擡手的時候離坐佛還有一段距離。
鄧成已經竭力将他舉起來了,臉色憋得豬肝似的紅,“怎麽樣!夠到了嗎?!”
“還差一點。”豐谛如實回答。
鄧成崩潰大喊:“我不行了!”
周香寶為他加油:“男人不能說不行啊!鄧哥!你可以!”
鄧成:“……我真的不行了。”
就差一點,就差一點就能點到了。
大家都看得見,鄧成和豐谛都盡力伸展了,那截樹枝已經很長了,但還是夠不着。
鄧成脫力了,他不知道豐谛這個年輕人,看上去也沒那麽多肌肉,怎麽扛起來這麽重。
“把朱砂筆給我吧。”陳從彬說。
小蘇:“陳警官,你打算怎麽辦?”
陳從彬什麽都沒說,摘掉豐谛脖子上的工牌戴上,拿起豐谛手中的樹枝,深吸一口氣,踩上了佛壇。
“陳從彬!”小蘇驚呼。
他們不是沒想過爬上去,但是萬一這是對佛像不敬,爬上去的人就完了!
陳從彬不聞不問,蹭蹭幾下,爬到了佛像頭部,他動作輕盈,手速又快,不過幾十秒,就将頭部需要的地方都點上了朱砂,又蹭蹭順着佛像背部滑下來。
小蘇急忙上前檢查:“你有沒有事?!”
“沒事。”陳從彬将手背到身後,言簡意赅,“快點告訴我還有哪些地方,小應不對勁。”
應恣生的睫毛已經到了食指的長度,他的動作變得僵硬,有一種無法克制地想匍匐下去,用四腳走路的沖動。
小蘇帶着陳從彬以最快的速度将剩餘的幾處點上朱砂。
“完成!”
周香寶一把摘掉應恣生的工牌,“應哥!完成了!開光結束了!”
“沒……”應恣生的聲音也僵硬着,“沒提示……”
周香寶愕然:“是啊!為什麽沒有提示音!怎麽回事?!”
天色驟亮,坐佛更是折射出令人睜不開眼的光線,幾人伸手遮擋着面前的強光。
強光過去,原本坐佛所在的地方卻出現了……一面鏡子?
那鏡子臺高一丈,鏡大十圍,向東懸挂。
上面橫着七個血色大字:
孽鏡臺前無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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