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黃泉中轉站·陽火

黃泉中轉站·陽火

添加欄下方跳出來一排豐姓,有附近的,也有別的定位。

改成“豐谛”後也跳出來好幾個,不清楚哪個才是他要找的。

沒有更詳細的信息看來是找不到他了。

應恣生關了面板,仰面躺在床上。

床鋪很硬,就好像直接睡在木板上,掀開薄薄一層褥子,是柏木做的床板。

“還真是睡在棺材裏。”應恣生嘆了口氣。

明年就要畢業了,他沒什麽理想,也沒什麽想做的事情,外婆指着電視裏工商部門檢查的畫面,說這個制服挺好看的,看着正派。

應恣生便報名了公務員考試。

他是延州人,延洲的公務員待遇不錯,全年到手也能有小十五萬,養活他綽綽有餘。

誰知大冬天的,考完試擠進地鐵,好不容易等到座位眯了一會,就卷進了衆生寺。

現在又告訴他,他已經死了。

怎麽可能?地鐵撞車了?

還是他已經下了地鐵出了車禍?

應恣生想不明白,剛剛錄入的時候屢屢識別不出他的名字和死亡日期,周圍的人又不記得豐谛。

他更覺得奇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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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

門被敲響了。

周香寶在門口大聲叫他:“應哥!要不要去超市啊!”

應恣生又嘆了口氣,從前撿了沈筠屏已經很麻煩了,現在又撿了一個。

一樣的粘人,一樣的煩人。

應恣生開了門,“去超市做什麽?”

周香寶委屈地眨了下眼睛:“房間裏什麽都沒有,尤其是那個墊子,太薄了,我睡不着,我問了鄧有成,他說他沒錢,不去,我就只能來找你了。”

“我也沒錢。”應恣生說。

周香寶得意洋洋地拿着證件卡揮了揮,“我有啊!我請你!反正都得進站,現在不花什麽時候花!而且剛剛面板通知我有包裹,肯定是我外公外婆又燒東西了!”

“而且你不是想找人嗎?我聽說超市還賣道具呢,沒準有找人的那種,去嘛去嘛!”周香寶習慣性地用耍賴皮的語氣說。

應恣生被戳中了心事,“走吧。”

超市在購物區,離美食城不遠。

兩人一邊走着,一邊觀察整個中轉站的布局。

中轉站成弓箭型布局。

橋上下來到登記處等辦事中心是箭柄,美食城之類的功能型購物區是弓,而箭镞就是住宅區,從甲到癸等級逐漸變低,超市在弓的東側末端。

其餘的地方都被濃霧籠罩,完全看不見。

兩人走了很久,也不知是因為已經死了,還是什麽,根本不覺得累。

超市十分熱鬧,分為上下兩層,第一層賣的就是普通物品,第二層則是要用功德購買的特殊道具。

應恣生根本沒錢,所以直接上了二層。

二層的人少了很多,店員倒是每個櫃臺後都有一位,見應恣生和周香寶進來,眼皮都沒擡一下,似乎見慣了這種窮鬼。

“請問。”應恣生走到離他最近的櫃臺前,“有沒有找人的道具?”

櫃臺後的清瘦的男鬼不耐煩地問:“要用功德換的!”

“我知道,有找人的道具嗎?”

男鬼嗤笑一聲,想擡頭看看是哪個口氣不小的新來鬼,不把功德放在眼裏,說這種大話。

一擡頭,就對上了那雙漂亮的淺色瞳孔,“……有,你要哪種?”

應恣生挑了挑眉,他怎麽覺得這些鬼對他的态度都太好了?

真的是因為他的容貌嗎?

可他也不是什麽傾國傾城的長相,只是清秀溫柔。

“我不知道對方的名字,只知道長相,可以聯系上對方嗎?”應恣生問。

男鬼點頭,在一旁的屏幕上劃拉幾下,翻出一支鈴铛來,“這個,心鈴,只要想着對方的樣子搖響鈴铛,對方就能聽到你想說的話。”

他頓了下:“要100功德。”

“這麽多!”周香寶驚呼。

應恣生想起了他法物欄裏的那支法鈴,直接拿出來問男鬼:“這支法鈴的功能是什麽您知道嗎?”

男鬼看見那支鈴铛立刻谄媚起來,“客人!您有這種好東西,哪裏還需要花功德買這些呢?!這支法鈴可比這櫃子裏所有的鈴都有用多了。”

“這可是上入夢,下通鬼的陰陽鈴。”

青銅的法鈴被握在應恣生白皙的手裏,像是他血管的顏色,“所以我可以用這支法鈴托夢或者找鬼?”

男鬼點頭:“不僅如此!這支法鈴不受限制,所有的,所有的鬼都可以找到噢!”

他強調着所有,看見應恣生思考的神色,悄悄松了口氣。

“知道了,謝謝。”應恣生禮貌道謝後,陪着周香寶去了一樓。

周香寶錢确實多,他家裏給他燒紙錢和元寶恐怕是按箱來的,不僅買了高級床墊還買了新的四件套、咖啡機套裝、沙發等一系列看上去十分小資産階級的物品。

應恣生欣然接受了他送的新床墊,畢竟那柏木板睡着實在是硌得慌。

中轉站沒有白天夜晚,天色永遠是昏黃中透着點紅,像失血的火燒雲。

應恣生躺在軟硬适中的床墊上,拿着法鈴對着慘白的冷光燈打量。

這支法鈴是在衆生寺法物處,豐谛給他挑的,所以他當時就知道出了站,所有人都會忘記他嗎?

他又怎麽能篤定自己一定會找他。

應恣生哼了一聲,将法鈴收了回去。

既然如此,他便不找,左右豐谛也沒掏出一毛錢,肯定會跟他一樣直接進入下一站。

衆生寺大雄寶殿內。

身型高挑的男人坐在孽鏡臺前,桃花眼盯着孽鏡臺,眉頭微蹙。

“看什麽呢?這一場不是結束了嗎?”一個男聲從外頭進來。

男人不理,語氣不悅地問:“你這鏡子是不是有問題啊。”

“怎麽可能?!你這都不是質疑我的業務能力,你是在質疑我的存在诶。”穿着黑色西裝的男人走到他身後,一起看向鏡子裏,“豐濯,你看什麽呢?”

“一個……壞孩子的善惡審判。”豐濯指着鏡子面無表情地側過臉,“為什麽會是大學宿舍裏一段無關緊要的內容?蔣良安,你這個鏡子肯定壞了。”

蔣良安氣得叉腰:“孽鏡臺不會壞!肯定是你沒讀懂!而且……”

他看了眼鏡子裏的青年,在系統面板裏找到對應的人,“而且他不是出來了嗎?說明孽鏡臺認為他沒問題,你還去看鏡子做什麽?”

“就是覺得,他命數不對。”豐濯站起身,幽深的目光裏有蔣良安看不懂的興奮,“我得去查一查。”

“查什麽?你要去陽間?不好吧。”蔣良安勸道,“總歸他還要進後面的站,你到時候再看呗。”

豐濯笑了,松散地伸了個懶腰:“好不好的,誰能管我?”

他看見蔣良安的表情,寬慰道:“放心,我不去陽間,我去找他。”

蔣良安眼睛瞪得更大,覺得他瘋了:“你要去中轉站?!你不能去!你去了鬼差都得吓得再死一次,到時候又要出亂子!”

“你別管,趕緊去修鏡子吧。”豐濯擺了擺手,身影消失在殿門口。

蔣良安大罵:“我的鏡子他媽沒問題!!!”

018房間內。

好冷。

應恣生将被子裹緊,還是不夠。

怎麽會這麽冷。

就好像被脫了衣服,剝了皮膚,丢進冷庫裏,從毛孔到靈魂都浸在冰水裏。

“好冷。”他開始發抖。

燈沒有關,吊在那裏像白色的月亮。

月光下,有個人站在那兒,不聲不響地看着床上冷得發抖的青年。

等青年冷得臉色煞白,甚至大腦混亂開始覺得熱了,才走上前将人用被子一圈圈裹起來,伸出一只手放在他頭頂。

豐濯坐在他床頭,語氣微妙:“真可憐。”

應恣生想睜開眼睛,可眼皮好似有千斤重,“誰……”

他想伸手去碰那個人影,但被子死死束縛着他。

“為什麽不找我?明明選了法鈴。”豐濯有些不開心,“在寺廟裏那麽信任我,居然不找我,真是騙人的臉。”

青年毛茸茸的發絲在他手心輕動,像個不安的小貓,小心警惕地感受着撫摸他的手心的溫度。

“有意思,我沒看錯,确實命數未盡。”豐濯見他不發抖了,便挪開手,誰知青年從好不容易松開的被子裏伸出了手,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腕。

應恣生微微眯着眼,面前一片模糊,只能看見一個人影坐在他的床頭,手腕被他握着。

“瓶子?”他迷茫地開口,“你怎麽又來了?”

豐濯:“……”臉色徹底黑了。

應恣生無奈:“你這學期又要挂科了,別指望我幫你了……我好累……”

他并不清醒,絮絮叨叨的,“好累啊,外婆……”

豐濯難看的神色緩和下來,他輕而易舉地掙開應恣生的手,反過來握住他的,“很累?”

“好累……我想去找你……外婆……”應恣生的聲音很輕,聽得豐濯心髒沉沉。

應恣生突然睜開了眼睛,豐濯以為他醒了,可那張乖巧的面孔慢慢變了,他撇了撇嘴,眼角濕潤,顯得好委屈,“外婆,你的手為什麽這麽冷?”

豐濯:“……乖孩子,我是你爹。”

他将應恣生的手重新塞回被子裏,将人卷成長長一條,又在他肩膀和頭頂輕輕扶過,“陽火未滅,不凍你凍誰。”

他将應恣生那微弱的三簇火藏好,又站在床前看了一會,才從房間裏消失。

等男人身影徹底消散。

床鋪上的長條伸出手,抹掉了眼角的淚水,睜開的眼裏一片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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