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好孩子幼兒園·門

好孩子幼兒園·門

“她在看我。”

小男孩從搖搖馬上下來，站在李老師跟前，彎着眼睛說。

李老師松開了衛歆，她飛快地抹掉眼淚，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應恣生。

應恣生仰着頭問李老師：“她在看我，怎麽了？”

“她為什麽看你？你是不是去了孩骨林？”李老師問。

應恣生歪着頭，眼神無辜：“骸骨林是什麽？為什麽學校會有骸骨？”

李老師冷笑：“這不是你該問的，你就告訴我，是不是，去了食堂邊上的樹林？！”

“是。”應恣生回答得很自然輕松。

李老師都被他的理直氣壯給驚了一下，面上的笑容有些扭曲，“老師沒有告訴你不可以離開游樂場嗎？！你為什麽不聽話？！”

應恣生看向豐老師，眨了眨眼睛，“沒有啊，豐老師沒有和我說不能離開游樂場，是小朋友說的，而且我沒有不聽話，我是遇到了……爸爸。”

他生疏地念着那兩個字，看上去有些迷茫。

李老師氣得胸脯劇烈起伏，她又不敢去看豐老師，只狠狠盯着應恣生道：“豐老師，這是你班裏的孩子，你來決定懲罰吧！”

“悅悅班的小朋友都跟我走！”

裴老師嗤笑了兩聲，也帶着自己班的孩子回去了。

游樂場上，只剩下了豐老師和班上的三個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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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過來蹲下身，和應恣生平視，“你去孩骨林了？”

“我去了。”應恣生說。

豐老師：“看見什麽了？”

應恣生：“很多樹？”

豐老師笑了：“孩骨林的孩骨，是孩子骨頭的意思，以後別進去了。”

“豐老師。”應恣生那雙琥珀色的眼睛裏情緒不多，能輕易辨認出來的，是奇怪與不解，“為什麽爸爸想要吃掉我？上課的時候不是說，爸爸媽媽都很愛我們嗎？”

豐老師看着面前的小孩。

青年縮小後，原本的五官在小臉上顯得大了很多，尤其是眼睛，瞳孔顏色淺，看上去有些失焦，分不清他究竟是在看什麽。

“爸爸媽媽是愛你的，要吃掉的你的，不是爸爸，是名為爸爸的怪物。”豐老師耐心地說，“雖然你是因為看見‘爸爸’才進的孩骨林，但還是要受懲罰。”

“什麽懲罰？”應恣生淡淡地問。

豐老師：“你要進教室後面那扇紅門，在裏面呆滿五個小時。”

教學樓上挂着的鐘已經顯示現在是下午三點，呆滿五小時直接就到了晚上，他不僅會錯過下午的課程，還沒有晚飯吃。

應恣生的臉垮了下來，“你沒有說不可以離開。”

“是的，我沒有說。”豐老師似笑非笑，“但你必須得去，這是老師的命令，好孩子是不可以違背的。”

豐老師拉住他的小手，溫柔地問：“你是好孩子嗎？”

應恣生沉默了幾秒，回答：“我是。”

他對着蘇婵比了個丹丹的口型，在施今遙不贊成的眼神裏，站在了教室後那扇紅色大門前。

大門輕輕打開，像一張血盆大口，将應恣生吞了進去。

黑暗。

濕潤。

應恣生适應了一會兒，才勉強能摸得清方向。

幸好他視力很好，即便夜視，也能看得見一些。

這算是一間小黑屋，房間裏什麽都沒有。

本以為之前死在房間裏的吉吉屍體會留在這裏，也沒有。

但房間裏空氣濕度很高，甚至有些潮濕到喘不上氣。

應恣生靠着進來的大門，試圖尋找一絲門縫，能夠讓他透一口氣，但大門合上後嚴絲合縫，連光都透不進來。

他放緩呼吸，順着門摸到了邊上的牆壁。

也不知是不是應恣生的錯覺，總感覺牆壁濕得有些過分柔軟，手指放在上面都好像要嵌進去，就像陷入一塊肥膩的肉。

……

門外。

蘇婵克制不住自己的身體，一直在發抖。

豐老師不知道去了哪裏，施今遙正在和幺幺說話。

蘇婵想起應恣生的話，緊緊跟着丹丹，丹丹有些不耐煩，問她：“你為什麽一直跟着我？”

“我……”蘇婵随口扯了個謊，“我有點害怕。”

丹丹不解：“你怕什麽？”

蘇婵：“我想爸爸媽媽了。”

丹丹冷哼：“想他們做什麽？他們只會拿你和他們的學生比，比識字的數量，比乘法口訣表背得熟練程度，比英語對話的流利度，你算什麽東西，不過是一個龍鳳生下來的老鼠罷了。”

蘇婵抖得更厲害了。

她的父母不是老師，甚至恰恰相反，她的父母算得上丹丹口中的老鼠。

兩個少年偷嘗禁果，生下了蘇婵。

本以為不過又是一個老鼠，可偏偏這個小女孩異常聰明，開口說話早，識字快，一年級的時候她就能背出兩千多個英語詞彙了。

蘇婵的父母高興得瘋了，他們只有高中學歷，畢業後就去打工了，如今知道自己的女兒很可能是個神童，立刻去四處借錢，送她去最好的私立學校。

蘇婵也确實争氣，一路跳級，參加競賽。

到高中的時候，她已經提前拿到了競賽加分和自主招生加分，高考不過是走個過場。

父母第一次被叫到學校的時候，還以為蘇婵得了什麽獎，高高興興地換了身新衣服去了。

卻在辦公室裏丢盡了臉。

班主任說，蘇婵早戀。

父母當着全辦公室老師的面，狠狠扇了蘇婵兩巴掌，鼻血順着她的人中低落到白色毛衣上。

“小小年紀為什麽這麽不要臉？！是不是你勾引人家？都是跟你媽學的！”她父親用最刻薄的話辱罵她，也辱罵她的母親。

而她的母親呢，在班主任面前破口大罵，撲過去厮打男人，“我操你媽！你說的他媽是人話嗎？！當年是你騙我！你騙我去開房！你強女幹我！”

兩個人扭打在一起，常年打工的女人力氣并不小，很快兩個人的臉紅了，嘴角破了。

班主任無奈之下叫來了保安，将兩人分開。

“蘇婵爸爸媽媽，我也不是想批評蘇婵，畢竟她成績那麽好，肯定只是一時糊塗，是希望你們多多幫助她，教育她，不要走歪路……”

她話沒說完，但蘇婵已經懂了。

有這樣的父母，蘇婵能走到這裏，已經算她的本事了。

“老師，我沒有早戀，是他騷擾我。”蘇婵聽見自己的聲音在顫抖，她撒謊了。

他們确實在談戀愛，但是蘇婵沒想到會被洩密。

而洩密的那個男生是一個很瘦弱不起眼的人，平日就坐在角落裏一聲不吭。

蘇婵後來将他的腦袋踩在腳下的時候問過男生，為什麽？

那個男生說的話，蘇婵永遠沒辦法理解。

他說：“沒有為什麽，就是覺得你不配。”

她哪裏不配？

因為什麽不配？

蘇婵不明白，但她當時也不想明白了。

父母回家後将她關在房間裏，不給吃的只給水，喋喋不休地念叨着這些年為了送她上民辦學校花了多少錢，又說當初他們有多後悔。

蘇婵餓得兩眼發昏，腦子裏只有一個想法，她要讓他們的付出都白費。

她不再上課，成日跟着一群流裏流氣的壞孩子在街頭巷尾欺負人。

尤其是那個瘦弱的男生。

蘇婵最讨厭他的眼神，是和她父母如出一轍的後悔。

做了事情，享受了當時的快樂，為什麽要後悔，有什麽資格後悔？

而她又憑什麽要為他們的後悔買單？

她沒參加高考，選擇離開父母。

聰明的孩子到哪裏都有飯吃，反而是在家裏才會被虐待。

蘇婵遇到了一個比丘尼，她跟着進了那座尼姑庵，一呆就是八年。

她已經想不起父母的樣子了。

可現在看着丹丹，她忽然覺得，如果她父母再生一個孩子，恐怕會長成這個樣子。

頭發粗硬，眼睛像她父親，嘴巴像她母親，看上去就是一副倔脾氣。

如果她父母生下的是丹丹，沒那麽聰明，沒那麽特殊，是不是就不會有奢望？

蘇婵想不到，但她突然不害怕了。

她想起了那個男生說的話，對丹丹道：“你說的對，我不想他們，他們不配。”

丹丹怔怔地看了她兩眼，撇了撇嘴，從口袋裏摸出了一把小梳子遞到蘇婵手中，不習慣地甕聲說：“你別害怕了，我把最喜歡的梳子送給你。”

蘇婵握緊了那把小小的粉色的塑料梳子，聽見了機械音提示：

【恭喜您獲得有效道具粉梳子，具體作用請看面板說明！】

她狠狠擦了下眼睛，打開了面板，幼兒園圖标打開後，道具格裏收納了一把小小的粉梳子。

【道具名稱：粉梳子】

【道具功能：改善發質，緩解壓力，養生保健，是丹丹最珍貴最喜歡的梳子】

【使用次數：0/3】

【有效時長：1分鐘】

蘇婵深呼吸一口氣，不管丹丹的反抗，抱住了掙紮的小女孩，“謝謝你丹丹，我很喜歡，你是最聰明最棒的小朋友，你值得最好的爸爸媽媽和最好的愛。”

丹丹的動作平靜下來，不自然地回抱住她，“你……你也是！”

哐——

紅色大門像是什麽狠狠撞擊了一下。

施今遙立刻站起身走到門前，他皺着眉頭，大聲詢問：“應恣生！你還好嗎？！”

門內無人回應。

施今遙拍打着大門，“應恣生！回答我！”

還是毫無動靜。

施今遙向前一步，手已經摸到了大門，軟的？

他想将耳朵貼到門上，去聽裏面的動靜。

“你也想關禁閉嗎？”

豐老師無聲無息地出現在他身後，輕松地捏着他衣服領子，将人提了起來。

衣服領口勒住了施今遙的脖子，他面色漲紅，“應恣生！”

“他比你聰明。”豐老師冷漠地将施今遙丢在地上，幽黑的瞳孔俯視着他，“還輪不到你關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