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好孩子幼兒園·骨

好孩子幼兒園·骨

“這裏面還有支線任務？！”應恣生扭頭就跑。

施今遙跟在他身後，“有主線肯定有支線啊。”

男人追得飛快，他的步子很沉，即便在水泥地上，也能聽見咚咚的響聲，猶如大象過境。

偏偏應恣生和施今遙已經變成了小孩，即便速度再快，步子也太小了，距離越來越小。

“不行！分開跑！進樹林！”應恣生大喊，他腳步一轉，一頭紮進食堂側面那片密集的林子裏。

施今遙邊跑邊回頭，看見男人頓了下，追着應恣生去了，一咬牙就轉身回去，從林子另一側進去了。

這片混着槐樹、石榴樹、桂花樹的林子，樹與樹之間只有一個成年人的縫隙，應恣生的速度放慢了，幸好那男人似乎也不熟悉，腳步咚咚聲在泥土裏變得更沉悶緩慢。

十分鐘。

應恣生沒有計時的工具，不清楚過去了多久。

天色暗沉，樹林裏更是幾乎看不見光，他越往裏跑，光越暗，最後竟然徹底黑了下來，什麽也看不見了。

應恣生竭力放輕呼吸。

咚。

大概二十米開外？

咚。

靠近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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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

又近了些。

聽不見了。

他在心裏默數着數字，過了30還是沒聽見腳步聲，頭皮瞬間收緊。

是近在咫尺，不需要再走了，還是被系統稱為“爸爸”的男人也分不清他在哪裏了？

滴答——

一滴黏膩的液體落到了應恣生的手背上。

液體有一股腥味，應恣生以為是樹上蟲子分泌的，蹙眉剛想擦掉，卻突然脊背僵直，冷汗從他的額角冒出來。

這液體……是口水？

應恣生不敢擡頭，他輕輕挪動着腳步，一下下往另一棵樹挪動。

滴答滴答——

男人低落的口水在泥土裏砸出響聲。

樹林外光線突然亮了些，應恣生終于看見了面前的景象。

男人的眼睛在黑暗裏冒着幽綠的光，盯着他的眼神如同豺狼虎豹，口水順着他的唇角一滴滴砸落。

“好孩子，爸爸在這裏，快過來……讓爸爸嘗一嘗你的味道……”

铛！

重重的撞擊聲響徹樹林。

追過來的施今遙：“……”

應恣生一金剛杵敲在了男人的腦門上，那聲音之洪亮清脆，堪比衆生寺的鐘聲。

“我沒爸，傻逼。”應恣生忍不住爆了粗口。

他厭惡地将手背擦在身邊粗糙的樹皮上，小孩皮薄肉嫩，擦出了好幾道血痕，男人鼻尖微動，口水流得更多了。

“好孩子……好孩子……”男人沒有被激怒，甚至聲音還變得更溫柔了些，他繼續逼近，那一棒好像只是撓了撓癢，對他根本不起作用。

應恣生現在的力氣扛不了那麽久金剛杵。

這不應該啊。

任務設置怎麽可能沒有活路？

應恣生邊退，頭腦邊瘋狂思考。

爸爸。

爸爸在這裏到底意味着什麽。

他的成長裏，父親是缺失的角色，對于這個詞，他沒什麽感覺，甚至也不恨那個男人。

“My father is eating me,”

（我的爸爸在吃我，）

豐老師的歌聲突然浮現在他腦子裏。

兩首童謠。

一首砍了爸爸四十一下。

一首被爸爸吃了，骨頭埋在石碑下。

他沒有刀，砍不了男人。

也不想被吃得一幹二淨，只剩下骷髅架子，被埋在石碑下。

石碑下……

應恣生倏然奔跑起來，在林子裏像無頭蒼蠅似的亂竄。

“好孩子別跑了，你跑不出這裏的……乖乖讓爸爸吃掉你吧，把你吃進肚子裏，永遠和爸爸在一起……”男人不急不慢地跟上去。

應恣生看見了施今遙，對着他大喊，“幫我找石榴！石榴！”

“石榴？”施今遙不明白，但他還是果斷在林子裏尋找起來。

這林子裏的樹并沒有準确的排布，三個品種混在一起，光線又暗，很難辨認。

“聞味道！屍體的味道！”應恣生的聲音從林子另一側傳來。

樹林中确實有一股難聞的味道，他一開始以為是泥土的味道，但是剛才男人的口水砸在泥土上，他只聞見了腥臭味。

奔跑的時候，味道也時有時無，行蹤很不确定。

【支線任務倒計時，三分鐘。】

系統突然提示。

男人腳步也變快了，他盯準了應恣生，在樹之間飛快地穿梭，只幾步就要追上他。

應恣生還是沒找到石榴。

但他很确定，那股屍臭味越來越近了。

應恣生滿頭是汗，衣服貼在脊背上，卻感覺不到熱，渾身寒毛豎起，不敢回頭，直埋頭往屍臭味道的方向沖。

男人向他伸手，堪堪擦着他的後頸落下。

刺骨的疼痛從皮肉傳遞到大腦。

到頭了。

應恣生跑到了樹林的盡頭，是幼兒園的圍牆。

石頭砌成的圍牆已經很破敗，伸手摸一下都能掉下簌簌石屑。

他猛地收住腳步，停在了圍牆前。

追過來的男人笑了，“好孩子，無路可跑了。”

應恣生也笑了，他态度平和，看上去還有些乖巧，男人以為他認輸了，喟嘆到：“你終究是我的兒子……”

啪。

一顆巨大的石榴砸到應恣生和男人之間。

應恣生趁男人愣神，飛快地撿起石榴，“你想多了，你的兒子在這裏。”

那顆巨型石榴在他的小手裏看着像顆籃球，上面滿是凹凸不平的起伏。

“你！”男人想伸手去搶。

應恣生已經剝開了石榴皮。

殷紅的石榴皮下，是密密麻麻的眼珠子。

一顆顆眼珠子，各種顏色的眼珠子，咕嚕嚕地轉動着，最後齊刷刷盯着男人。

眼珠子說不了話，但應恣生替他們開了口：“快看，你的孩子們都在找你呢。”

他忍着喉嚨間的惡心，扣下一把眼珠子丢向男人。

眼珠牢牢黏在男人的皮膚上，滲出鮮血，被鮮血碰到的地方開始腐蝕。

“啊啊啊啊啊啊！滾開！我不是你們的爸爸！走開！”男人瘋狂地甩着手，試圖将那些眼珠甩開。

但無濟于事，眼珠有流不完的血淚，順着他的皮膚，灼燒他的每一寸皮肉。

最後，像濃硫酸一般，将男人腐蝕成一個完整的骷髅架子。

應恣生手中剩餘的眼珠子也都一顆顆跳下來，圍着骷髅架子蹦蹦跳跳地轉圈圈，仿佛在慶祝天底下最高興的事情。

【恭喜您完成支線任務！獎勵10功德，并獲得有效道具“石榴眼”，具體作用請看面板說明！】

應恣生的手指終于抽搐着松開了石榴皮，掌心早就被冷汗浸濕了。

“支線任務完成了。”施今遙走過來，“你還好吧？”

也不知道那男人怎麽回事，明明兩個小孩，卻只盯着應恣生，幸好他在離應恣生不遠的地方摘到了石榴。

那顆石榴挂在很低的樹枝上，被一棵槐樹和桂花樹擋着，三棵樹幾乎貼在一起，很難分辨。

“你怎麽知道有石榴？”施今遙問。

應恣生深呼吸兩口氣，“猜的。”

“我們村上沒人家會種槐樹和桂花樹，他們認為槐樹是木中之鬼，槐樹樹幹容易中空，如果人死不瞑目，埋在槐樹下，鬼魂就能依托樹幹而生。”

“桂花樹呢，諧音鬼，也不吉利，《陰陽宅經》裏說，‘院內桂花，宅外鬼還。’”

“但石榴樹又寓意多子多福，我就猜是不是那首童謠裏，被媽媽殺了，爸爸吃了的孩子鬼魂，會借石榴而生。”

施今遙嘆了口氣：“這誰能想到，現在怎麽辦？回游樂場？”

“回吧，我估計一會兒老師就要過來了。”應恣生看了眼滿地的眼珠，頭皮又一陣發麻。

兩個小孩鬼鬼祟祟地從林子裏溜回游樂場。

沒過多久，就看見三個老師臉色難看地過來了。

裴老師問：“哪個小朋友去了食堂邊上的孩骨林？”

骸骨林？

還真是直白。

應恣生坐在搖搖馬上，面不改色地搖頭，對上豐老師的眼神，立刻乖巧地露出八顆牙齒的笑容。

豐老師：“……”

“哪位小朋友去了孩骨林？！現在告訴老師，還可以不受懲罰，否則被老師查出來……”裴老師話未說完，但語氣森然，聽得周香寶打了個冷顫。

他想看應恣生，硬生生忍住了，裴老師那雙眼睛正直勾勾盯着他呢。

“很好。”裴老師冷笑道，“沒人承認，那就……一起受罰吧！”

“什麽？！”劉半梅立刻慌了，“憑什麽？！我們沒有去啊！”

她好不容易從教室的瘋颠狀态走出來，怎麽可能願意再去受什麽懲罰。

管松頂着孩子的臉，語氣還是老年人的腔調，“都到這裏了，沒必要在牽連大家吧？就不怕連累我們，也算自己的罪孽嗎？”

衛歆臉色慘白，眼神忍不住地落在應恣生身上。

她其實看見了。

剛才那兩個男孩偷偷溜走了。

但她也知道，他們是去找線索了，上課的慘狀每個班都差不多，誰不想快點離開呢？

萬一他們真的找到了什麽，打開了出站口，她既不用承擔風險，還能安全出站，不是跟着沾光嗎？

可現在……

“歆歆，你在看誰？”李老師開口問。

衛歆和心心同時看過去。

心心：“我沒看什麽。”

“不是你。”李老師對着衛歆再次問，“你在看誰？”

衛歆開始發抖，她看見應恣生坐在搖搖馬上回頭，那雙琥珀色的眼睛柔軟得不可思議。

她說不出話。

李老師走過來，蹲在她面前，掐着她的下巴擡起臉，“歆歆，告訴老師，你在看誰？你是不是知道，是哪個小朋友去了孩骨林？”

“我……”衛歆掐着手心，眼眶已經潮濕，她吸了吸鼻子，一字一句道，“我什麽也沒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