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有出息

第71章 有出息

通過讓學員們自我介紹, 唐圓也大體掌握了他們的水平。

大部分公社、大隊領導都是有點數的,派來學修建沼氣池的基本都是初中水平,還有幾個高中水平的。

但是總有那麽一部分蠢貨想渾水摸魚, 幹啥事都只安排自己親戚或者給自己送好處的社員, 送了小學都沒讀幾天的過來。

別說看結構圖了,就簡單的讀寫都費勁。

這種沒點本事的吧他毛病還格外大, 唐圓講了一個知識點就往下講, 他便在下面叽歪,“小唐, 那個你再講講, 還沒講明白呢。”

他沒聽懂就是沒講明白。

旁邊人就示意他別出聲, 不要打擾唐老師講課, 回頭大家給他補補。

他不肯, 非要小唐給講。

他看出來了, 唐圓不待見他, 笑話他沒讀幾天書。

拽啥啊?你不是也沒讀幾天書?你一個娘們兒都能當老師, 能修沼氣池,我一個大男人照你差哪兒了?

再叽歪?

封辰就給他丢出去, 直接讓沼氣辦的幹事通知他所在的公社和大隊, 給人退回去,讓換能聽懂人話的來。

季宏岳則給各公社去了電話, 要求派來學習的必須有一定學歷,如果不能正常讀寫溝通就不要派來丢人現眼。

“沼氣辦是掃盲班?把你們公社大隊那些文盲都送來我們給教識字呢?”

但凡送話都說不利索、溝通費勁、不能順暢讀寫學員來的大隊, 全部通報批評,直接在縣委會議室外的黑板牆上公示, 同時追究大隊和公社舉薦人責任。

把所有沒真材實料的關系戶趕回去。

這一下130個學員還剩下83個。

那些被退學的大隊又緊急選人想補上,都被季宏岳拒絕了。

他跟縣委那邊做了個檢讨, 第一次辦培訓沒有經驗,一下子報名太多,既不好管理,學員也良莠不齊。

他吸取經驗教訓,從第二屆開始嚴控人數,一期最多40個學員,一個大教室就能塞下,不需要分兩個班兒讓老師受累。

這才兩天,唐圓講課講得嗓子都腫了。

封辰心疼得不行,看季宏岳的眼神都發冷,很想給學員們結業,等來年春天讓他們跟着實地修建學習。

季宏岳調整了後續計劃,不需要唐圓一直來講課,這一期學員裏有表現優秀的,回頭可以聘請為宣傳員,讓他們幫忙給新學員講課。

他們有不懂的再跟唐圓請教即可。

另外他和封辰也幫唐圓分擔課程,封辰用膠泥做了一組沼氣池模型,可以讓學員們直觀地感受一下,加深印象。

如此經過一星期的學習,已經有學員能條理清楚地說出修建沼氣池的步驟和注意事項。

唐圓很滿意,看着能從頭到尾說清楚的學員,她雙眸亮晶晶的,一個勁兒地誇:“真不錯,你學得很認真,你們都很棒!”

她又給其他還沒學會的學員打氣,“大家不要灰心哈,現在讓你們了解一下沼氣池的相關知識,來年咱們實地修建的時候你們就能做到有理有據,知道為什麽必須那麽做,知道不那麽做、不達标的危害是什麽。”

畢竟絕大部分人沒有封辰的本事,不是一學就會的。

有些人覺得我雖然不懂沼氣池的理論知識,但是我看你們修我就會了,我也能修,這不就行了?

可你能保證修的過程中不出問題?你知道出了問題怎麽解決?

只有知道了理論,知道了為什麽,在修建的過程中才能丁是丁卯是卯地做好每個步驟,遇到問題也知道怎麽解決,知道如果不解決會有什麽後果等等。

實踐出真知,真知又會指導實踐。

一階段學習結束,季宏岳主持了沼氣辦第一期培訓總結會議,謝行知列席。

與會人員還有高盛、劉光明等人。

唐圓簡單彙報了上課情況,重點表揚了幾個大隊的優秀學員,“他們一看就是真心來學習的,學員都年輕且有文化,虛心好學。”

不只是學沼氣池的相關知識,對生态農業也感興趣,課下很喜歡找她交流。

這其中就有東湖大隊的一個叫李國棟的學員,是石板村宋隊長派的。

宋隊長沒有讓自己兒子女兒過來學習,而是派了一個文化水平不錯的小學數學老師。

季宏岳也提交了更合理的培訓計劃,農閑時間進行沼氣池相關理論知識的培訓,一期七天,一次四十個學員。

等來年化凍時間就開設實地培訓,選定大隊當培訓點,由老師現場指導學員們親自參與,實地修建沼氣池。一期半個月到二十天,學員自帶口糧自行跟大隊協商住宿問題,數量以大隊承受力為限。

這就要求過去學習的既要有文化謙虛好學,還得日常參加體力勞動,不怕髒不怕累,某些嬌生慣養的幹部子女想以此刷資歷就不可能了。

第一期最優秀的四個學員被聘為培訓班宣傳員,幫忙給新學員講課。

第二期再報名來的學員就齊整很多,大部分初中水平起碼沒有文盲了,而第一期沒學會的第二期繼續學,直到學會或者培訓班結束為止。

十二月初培訓班結束,學員們各自回家,唐圓和封辰也要收拾一下回唐家村。

出來二十多天,她都想家了!

一旦想家就歸心似箭,擋都擋不住。

謝行知想請他們吃飯唐圓都婉拒了,哪能讓縣長請他們吃飯呢,再說平時大家一起吃了多少工作餐啊,在食堂裏邊吃邊聊都成景兒了,惹得不少人猜他們什麽關系呢。

封辰把行李卷都打包好了,騾子這些天喂得膘肥體壯,比在大隊吃得好。

季宏岳給他們領了工資加培訓講課補貼,每人有六十三塊錢,另外還有一些票。

還有一臺收音機!

唐圓眼睛一亮,“你買的?”

季宏岳笑道:“不是,這是你評選先進的獎勵。”

表彰大會要在來年春舉辦,這不是唐圓和封辰要給封奶買個話匣子麽,季宏岳就提前把獎品給辦了。

唐圓可不跟他客氣,給就拿着,這個收音機個頭不算大,能用直流電和交流電,挺先進的。

唐圓問他,“年底你要回家跟爸媽過年吧?”

季宏岳點點頭,“要的,過完年我馬上就回來開實地培訓班。”

唐圓:“那你走前來唐家村一趟,我們給叔叔阿姨準備些年貨帶去。”

季宏岳原本不想帶,但是對上唐圓亮晶晶的眸子又點點頭,“好吧。你們可少準備些,我帶不動。”

他又不是封辰有使不完的力氣。

唐圓:“山貨珍貴着呢,那是給叔叔阿姨的才不是給你的呢。”

季宏岳就笑,幫他們把行李裝車,又把買來的日用品也裝上。

唐圓:“我去跟辦公室打聲招呼。”

她噠噠跑去辦公室,雖然她和高盛、劉光明等人關系一般,還有其他幹事呢,大家關系不錯。

沼氣辦和農業組一處辦公,畢竟都是同一批人。

唐圓路過高盛辦公室的時候餘光瞥見一個女的在那裏抽搭着抹淚兒,高盛則一副有嘴不知道說什麽的模樣。

她已經走過去幾步,又慢慢地退回來,那個女的有點眼熟呢?

她站定,腦袋往後探了探,正好看到女人朝這邊兒扭頭,竟然是——肖玉蘭?

啊啊啊啊,肖玉蘭是高盛啥人?

她腦袋嗖撤回去,生怕被肖玉蘭看見。

肖玉蘭抽搭一聲,“二叔,你可要給我做主,高鵬他、他不是人,他擱外面亂搞女……”

“玉蘭!”高盛立刻打斷她,咳嗽一聲,拿出領導的架子來,“你先回去,晚上我過去一趟兒,好好說說他。”

肖玉蘭:“二叔,你不能再給他批條子了,他不學好!”

高盛猛吸一口氣,忙擡手做了個下壓的手勢,“小聲,別瞎說!”

肖玉蘭心裏有氣,夫妻倆沒孩子,他嫌她不能生,她讓他去檢查他就說找別的女人生了帶回來。

那時候她只以為他胡說擠兌她,哪裏知道竟然是真的!

他一直背着她在外面鬼混亂搞,結婚前就這樣!

以前有事兒都是他二叔幫忙擺平的。

高鵬純粹被這個叔叔慣壞的,整天打着他叔叔的名聲在外面鬼混,不是和這個劇團的搞一腿就是把另外單位小姑娘哄上床。

以往也就是搞搞男女關系,現在突然有個大肚子女人上門說懷了高鵬的孩子,要他負責!

高鵬個死不要臉的就想讓她大度點,讓那女人在外面做個二房。

她不答應!

高盛也是焦頭爛額,他對外人向來下得去手,但是對這個侄子就狠不起心。

最近他工作也不順,以往大家心照不宣搞得那些外快收入一點點被擠壓沒了。

因為法不責衆,所以縣委也沒公開批評,更沒人受到處罰,但是謝行知一拿回權力就進行了糾正,那些好處他是別想拿了。

沒了灰色收入,純粹靠工資他可不舒服了。

再者季宏岳風頭正勁,完全把他蓋過去,關鍵季宏岳還比他年輕十幾歲,自己根本沒機會轉正好吧?

除非季宏岳高升或者被免職,但是沒有三年不可能高升,他做了成績只要不腦抽也不會被免職。

自己三五年內怕是沒機會了!

不甘心啊,不甘心。

可就這緊要關頭,糟心侄子還給他惹事兒。

你說你在外面花花了好幾年沒生出個孩子,怎麽媳婦兒剛懷孕外面女人也大了肚子?

要是媳婦兒不懷孕,頂多離婚娶大肚子女人,現在倆都大着肚子。

真是一個頭兩個大!

這侄媳婦兒還是他給侄子介紹的,當初看她模樣俊俏身材好,是侄子喜歡的類型,尋思她能拴住侄子。

哪裏知道啊。

唐圓跟辦公室衆人告辭,路過高盛辦公室的時候怕對方覺察自己之前偷聽,所以昂首挺胸目不斜視,一副我啥八卦也沒聽的架勢。

高盛看她從辦公室門口路過就暗覺不好,剛才肖玉蘭有沒有說不該說的?會不會被她聽去?萬一她舉報侄子亂搞男女關系……不行,絕對不能讓人知道!

唐圓抿着嘴強忍着出了辦公樓,一溜小跑抱住了封辰的胳膊,忽閃着大眼朝他眨呀眨:封辰,大八卦!

季宏岳:“你幹啥呢?神神秘秘的?”

唐圓噗嗤笑起來,“沒事,你快回去上班兒吧,我們先走了。”

季宏岳總覺得有啥,但是唐圓憋成那樣都不說肯定是不肯告訴他。

冬至月底滴水成冰了,封辰把被子折疊鋪在車上,又把唐圓抱上車,用軍大衣裹着她,再把一床褥子圍在她腿上。

褥子裏還要塞個熱水袋加個湯婆子給她暖手暖腳。

唐圓抱着熱水袋,招呼封辰,“你也上來,咱倆一起蓋着。”

封辰看她被包得圓滾滾的滿意地笑了笑,“等出了城的。”

他吆喝一聲,騾子就自動走起來,也不需要特意牽着。

走出縣委大院兒了,唐圓哎呀一聲,“咱是不是得去個大伯說一聲啊?”

封辰:“前天不是說過了嗎?”

兩人來縣裏培訓,去縣醫院找封大伯吃過幾次飯。

一開始唐圓想請他去飯店吃,封大伯不肯,說飯店貴也不咋好吃,還是醫院食堂小炒劃算。

封大伯對他倆上報紙、幫大隊修沼氣池、進縣沼氣辦拿工資的事兒特別開心,當時拍着封辰的肩膀當場就紅了眼眶,一個勁兒地念叨:“有出息好,有出息好,你有這麽好的媳婦兒和工作,你爹娘終于可以放心了。”

唐圓明白,其實是封大伯自己終于放心了,之前侄子不務正業,他嘴上不說心裏是焦慮的。

現在看封辰也算成家立業,自己對二弟的愧疚之心終于也能放下。

唐圓和封辰都不覺得封大伯欠他們什麽,自然也想讓他放心,

後面再和封大伯吃飯,他們就很随意,就當晚輩去看看長輩,長輩帶他們吃飯,不需要客氣。

這樣封大伯舒服,他們也自在。

對于怕他們沾邊沾光的人,他們會遠着,對于喜歡他們的長輩,他們也會有分寸地親近。

人與人的相處之道,就是舒服為上麽。

并不全是利益。

不過他們沒有再去大伯家吃過飯,雖然封大伯試探地邀請了一次,封辰以沼氣辦忙為由拒絕了,封大伯就沒再邀請,只是讓他們有空就來醫院跟他吃飯,封辰又答應了。

培訓班要結束,前天唐圓就和封辰去找封大伯吃了頓飯,說了要回家的事兒,這兩天忙就不過去了。

封大伯還讓他們把給封奶的錢捎回去,又說今年他會回家過年,讓跟封奶說一聲。

封辰覺得就沒必要再去跟大伯特意說一聲了,唐圓尋思就過去打個招呼也好,會讓大伯覺得他們心裏也有他。

這樣大伯會更舒服,有時候小輩對長輩的問候、打招呼,就是長輩所求的尊重了。

封辰自然聽她的,便控制騾子拐彎,朝着人民醫院的方向去。

不等到醫院呢,竟然在路上碰到了楊淑娟。

楊淑娟手裏拎着一個紅色的尼龍網兜,裏面裝着幾包點心、幾個蘋果還有倆罐頭。

她看到封辰和唐圓便道:“來縣裏有日子了怎麽不到家裏去吃飯?這是嫌棄大伯母做飯難吃呢?”

封辰微微挑眉,淡聲道:“沒,縣裏事兒多,工作忙,走不脫。”

楊淑娟要被他氣死,工作忙你一天到晚去縣醫院找老封吃飯?再忙吃晚飯的時間沒有睡覺的時間沒有?

我看不是沒時間,是沒有心。

唐圓怕封辰把大伯母氣死,讓封大伯也跟着難受,便趕緊道:“大伯母,實在是不好意思啊,是我覺得你工作忙,我們不好過去打擾。”

楊淑娟原本勉強堆起來的笑都挂不住,哼笑一聲,“你們現在出息了,貴人事忙,想不起我這個大伯母。走吧,今兒家去住,我給你們做好吃,我還給老太太買了一些禮物,你們給帶回去。”

封辰不動,那騾子就站得紋絲不動,鬃毛在寒風裏波浪一樣起伏。

“大伯母,禮物我們給奶帶回去,飯就不用麻煩你了。”

楊淑娟真險些被他氣死。

你們不去吃飯,我事兒沒說你們沒辦,我給什麽禮物?

你大伯給的還少嗎?

這沼氣池說不得就是老封找人買的又教給你們的呢。

第一次在報紙上看到唐圓的時候楊淑娟都沒認出來,畢竟她輕視鄉下人,尤其輕視婆家那邊的鄉下窮親戚,不可能把報紙上的名人和婆家窮親戚聯系起來。

等同事拿着報紙興奮地跟她讨論的時候她才意識到唐家村是她婆家。

她對唐家村沒有什麽印象,唯一的印象就是豬圈裏的豬,人上廁所它們就在下面拱,又惡心又可怕。

剛結婚那會兒為了籠絡男人的心,她過年去過一次,等生了大兒子就懶得去了。

這些年她很少下鄉去婆家,嫌遠嫌累,嫌鄉下髒臭,都是男人抽空下去一趟兒,她要是作一作,男人回去的時候也少,孩子們就更不去。

沒想到突然的那個游手好閑的侄子出息了,竟然幫大隊修沼氣池,還被聘請為沼氣辦技術顧問。

這是正兒八經地縣幹事吧?

這可是她給閨女看好的工作。

閨女來年就高中畢業了,這年頭工作一個蘿蔔一個坑,一點都不好安排。

當初大兒子也是她和老封廢了好大的力氣,花了錢還搭了人情才安排進縣醫院當實習大夫的。

可哪個領導沒有子女親戚?

他們都要安排自己的晚輩,自然就不會給別人留太多名額。

能額外給老封一個已經是看他當多年會計的份兒上,另外一個除非他退休給閨女接班兒。

可閨女接他的班兒哪有他那個工資啊?當然不行。

至于她在火車站工作,因為很多崗位不需要專業技能,所以早就安排滿了,還有不少領導家親戚排隊呢。

她只是一個普通職工,哪有本事安排自己孩子進去?

去後勤卸貨?

閨女那小身板可不行。

至于紡織廠女工啥的,她也不是很舍得閨女進去,

她就想集合全家之力把閨女送到機關去當個實習生,轉正就是低級辦事員。

機關更不是那麽好進的,沒有三千都辦不下來。

她是想讓老封走江院長老公丁尚義的門路,所以平時總是撺掇閨女封怡去找江院長家閨女玩兒,她倆正好是同學。

江院長家閨女人家畢業就直接進機關的,那閨女過去給她做伴兒,不是剛好?

可老封卻說機會不大,白讓閨女給人當小跟班兒,不如純粹點就做簡單朋友。

她對老封的态度挺來氣,覺得他對閨女不上心,難道想讓閨女下鄉?

他咋那麽狠的心呢?

平時看着對閨女挺好,也不重男輕女,咋關鍵時刻就露本色?

她又否定自己的判斷,老封很疼閨女,不會真的讓她下鄉,保不齊是想讓她下鄉去跟老太太親近?

他剛結婚那會兒說過,他老娘沒閨女整天羨慕人家有閨女的人家,說她要是有個閨女當初就不用那麽苦。

這更不可以!

閨女下鄉不得學歪了啊?

你看那些下鄉知青,回來後一個個都流裏流氣的。

她後來聽說唐圓和封辰進了沼氣辦,還當了技術顧問,興沖沖地要找老封說這事兒。

結果老封卻挺冷淡,她當即就明白過來,蹭得心頭無名火就蹿起三丈高。

好你個老封,早就知道侄子和侄媳婦有出息卻不告訴她,這是防着她,怕她沾光還是咋滴?

怎麽只有侄子沾大伯光的,就沒有大伯沾侄子光的?

她知道當天就跟老封說這事兒,老封還一臉驚訝,“讓封怡去沼氣辦?我聽說沼氣辦到時候要下鄉挖沼氣池,她能吃的了這苦?”

她就不信,“挖池子自然有社員,哪裏用得着沼氣辦的幹事?那唐圓還去給挖池子啊?她是嫂子,咋不得提攜一下妹妹?”

她逼着老封跟封辰和唐圓提,結果他一直說下次下次。

一拖再拖,都快一個月了,人家培訓班要結束了。

她實在忍不住,就親自出馬了。

其實她的驕傲和自尊讓她對找封辰和唐圓幫忙也是有些抵觸抗拒的,她以前覺得鄉下婆婆和侄子是累贅,她不求他們幫忙只求他們別拖累她家。

她原想着自己不可能有需要封辰幫忙的一天。

沒想到現在就需要了。

她心裏難堪,給自己做了很久的思想工作,不想去縣委那邊找怕別人知道了笑話,只逼着老封說,一來二去就拖到唐圓和封辰回家的日子。

最後期限,她咬咬牙就來了。

看到封辰這态度她挺來氣的。

你大伯幫你那麽多,你可算有用了不得主動開口幫忙?

還用大伯母求到你面前?

你是不是可得意了?

她深吸一口氣,道:“封怡還挺想你們的呢,問你們什麽時候過去吃飯,她也想去鄉下看看奶奶。”

這時候騾子打了個鼻突,等得不耐煩了。

封辰心道,騾子都不信你說的。

他道:“那你們就過年回鄉下看看吧,我奶會高興的。”

封辰是個記仇的,就連跟前世仇人性格、模樣有點相似的人他這一世都不搭理,更何況他第一次帶着唐圓去大伯家吃飯大伯母就給臉色看。

誰給他媳婦兒臉色看,那他就一輩子不看那人臉色。

說到做到。

楊淑娟幹笑一聲,“唐圓兒?”

唐圓抱着熱水袋,沒有封辰給她擋風,小北風吹透了褥子,冷飕飕的,哎呀,你有話就直說吧,假惺惺吃什麽飯啊。

她笑道:“大伯母,我們路上還得找地方借宿呢,晚了天太黑趕不到,我們先走了。歡迎你們來鄉下過年啊。”

她揚揚手,封辰就清喝一聲,騾子立刻噠噠小跑起來,也不去給封大伯打招呼了,想必大伯會體諒的。

楊淑娟氣得差點沒拎住手裏的禮物。

吹了一會兒冷風,她拎着禮物去江院長家。

要說縣城誰家風光,那非江院長夫妻莫屬了。

他們夫妻倆都是本地人,親戚多家口大,像崔書記和謝縣長都是外調來的,過幾年還是要走的。

這夫妻倆給自家親戚都安排得好工作呢。

比如原本沒有縣報這個單位,人家為了安排自己侄子,愣是弄出這麽個部門,專門給領導寫馬屁報道。

楊淑娟沒有鄙夷,只有滿滿地羨慕,這有權就是好。

當初有人給自己介紹過姓丁的,自己咋就選了老封個窮小子呢?

她不肯承認,人家丁尚義當初也不會找她這個層面的,她要找本地有權的人家夠不上,夠上的就是旁支沒啥利益,只能看當家那房的臉色辦事。

她那時候匹配的是其他工人,但是她不想要粗俗的工人,要選個讀書的,就選了有書卷氣的窮小子。

窮小子雖然窮,卻能靠自己的實力進縣醫院當會計,也能留城以後就是城裏人。

自己嫁給他,就能拿捏住他。

可窮小子也會長大,也會在城裏紮根,紮穩了就不受自己拿捏了。

自己給他生兒育女,他居然還滿心都是他鄉下受苦的老娘和沒出息的侄子。

哦,他侄子現在出息了,他現在在她跟前可得意了。

雖然他沒表現出來,但是她能想象出來他有多得意。

他看她的眼神就讓她覺得他在炫耀,似乎在說:瞧,怎麽着?我侄子有出息吧?并不是你整天罵的沒出息游手好閑混子之類的,比你侄子什麽的出息多了。

封辰和唐圓可沒管楊淑娟的心情,自打第一次去封大伯家,楊淑娟對他們那副态度以後倆人就選擇敬而遠之了。

沒有期待就沒有失望嘛。

不付出感情,就不會生氣。

第二日他們踏着斜陽歸家,回家做飯的婦女碰見紛紛大聲和他們打招呼。

以前她們瞧不上的人,現在能打招呼就讓她們覺得倍有面子。

封辰肩上挑着兩人的行李,右手牽着唐圓的手一起往家走。

回到家,大丫正給封老太洗頭呢。

老太太指揮着大丫,“撓撓耳朵後頭,哎,舒服,撓撓後腦勺,對對,就這裏……”

大丫被老太太逗得咯咯笑,“封奶奶,要不明兒咱也去澡堂子洗澡吧,那邊兒一直開着熱水可熱乎吶。”

老太太:“你去你去,我才不去呢,我一個老菜幫子才不當別人面兒脫衣服呢,不給她們笑話我的機會。”

大丫:“沒事兒的,我瞅着那些老太太去洗的時候再讓你進去。”

老太太:“那更不成了,我可沒興趣看一幫子老菜皮脫衣服,皺巴巴的難看死了。”

走到門口的封辰:“……”

唐圓一腦袋紮在他肩膀上,笑得停不下來,怪不得奶見天去看人家挖沼氣池,那會兒天還不冷,不少人幹活兒就光膀子,合着老太太看肌肉去的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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