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合歡花蒸豬肝

合歡花蒸豬肝

卯時，晨曦從地平線上緩緩升起，露珠吸收日月精華而剔透晶瑩，突地順着葉脈滾落。

桑絮拿着幹淨衣裳推開槅扇門，她走入屋中，剎那間嗅到一股濃郁的奇香。

桑絮沒有多管，走到慕淺淺榻前：“小姐，起床了。”

慕淺淺抖抖羽睫，緩緩睜開鳳眼。

伸了個懶腰從床上立起上身，慕淺淺剛站起身，下一秒，一個沒站穩，整個人突然向右倒去。

“小姐！”桑絮一個驚呼撲上去，萬幸将慕淺淺扶個正着。

怎麽回事？

慕淺淺茫然地垂眸，雙腿分明完好無損。

為何方才自己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氣，四肢更像是被注入了軟骨散一樣。

慕淺淺從桑絮懷中脫出，晃晃頭：“我沒事，繼續更衣吧。”

“是。”桑絮低低說。

張府的馬車按時守候在府外，慕淺淺坐上馬車。前往醉食樓的路上，心髒仿佛墜在半空中，高懸不下，蹦跳如鼓。

“小姐，您臉色好蒼白，咱們今日不如回去吧。”桑絮關切地看着慕淺淺。

“不了。解暑藥膳處于熱銷時期，我作為掌櫃的，不能不在。”慕淺淺說着，揉了揉眉心。

慕淺淺來到醉食樓時，朱福來等人已經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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衆人見了慕淺淺，一下子急了：

“慕掌櫃啊，您今日是怎麽了？”

“哎呀，掌櫃您要不先回去吧。”

“對啊，對啊。藥膳我們都熟知一二，您今日就放心休息吧。”

……

面對四周的叽喳聲，慕淺淺霸氣一叉腰，大聲道：

“來都來了，不做點什麽，那怎麽行呢？”

說完，她大大咧咧地繞到後廚，準備食材。

大夥們搶着活，分鐘不到，滿堂食材和廚具被收拾的幹幹淨淨。

慕淺淺閑得兩手空空。恰好食客登門，慕淺淺興奮地去做藥膳。

陷入忙碌便飛速忘記了身體隐隐約約的空虛感。

不知何時，手腕突然一陣失力，三角竹刀脫落指尖，“嗒”地落于竈面。

“……”

慕淺淺盯着面前未完成的山藥糕。

後知後覺，這只是她今日做的第四個糕點……

從早開始懸着的心終于是死了。

慕淺淺把山藥糕交給曾微，等來張府的馬車，随後帶着桑絮告別醉食樓衆人。

張府馬車裝飾低調典雅。慕淺淺走過去剛掀開車簾，一雙骨節分明的手便伸向了她。

“……”

慕淺淺順着這只手擡起眼，馬車裏還坐了一個人。

慕淺淺驚訝：“你怎麽來了？”

張清序神色清冷，如永不泛起漣漪的寒泉。他沒有立刻回答，只是握住慕淺淺，扶她走上馬車，兩人面對面坐着，幽幽的中藥香灌入鼻腔。

慕淺淺吸吸鼻子，不禁想：“這藥香比昨日的香薰好聞多了。”

張清序開口，眼神卻分秒不離慕淺淺，他道：“聽說你不舒服。”

慕淺淺愣了一瞬。

剎那間，昨夜張誠的無心之言浮現腦海：

“頭一次見清序對女子心動。”

慕淺淺看向張清序的眼睛，兩人視線拉成絲，慕淺淺愣是沒從他的神情上看出什麽端倪。

沒有羞澀、沒有擔心、沒有膽怯……

但卻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惶恐。

張清序拉過慕淺淺的手腕，拇指摩挲向她的脈搏。

慕淺淺緊張了一秒，心又急速平靜下來。

張清序緩緩開口：“可願與我說說今日的不适？”

慕淺淺答得行雲流水，把自己從起床開始每個細節傾訴了個遍。

張清序聽後一言不發，臉色一寸寸變蒼白。

“怎麽了？”慕淺淺盯着手腕的位置，那裏，炙熱的溫度随着張清序的拇指擴散。

慕淺淺不禁心想：“還不放手，難道，很嚴重？”

慕淺淺輕輕嗓子，輕聲道：“近日我忙于事業，一下子把身體熬壞了，所以只是體力不支罷了，不必擔心！”

“不！”張清序斬釘截鐵，聲音寒得刺骨，“你中毒了。”

空氣凝固了整整三秒。

“毒？？！！”慕淺淺一個沒忍住，“我日常生活兩點一線，不，三點一線！張府、醉食樓、竈房，我平日裏吃穿用度基本在我眼皮底下過，何人何時有機會？”

“……”張清序臉色白得吓人，握着慕淺淺手腕的手收緊，他開口，“夫人莫擔心，你染毒不深，喝完中藥方可解毒。”

慕淺淺松了口氣。

“但我擔心的是其他……”張清序慢慢縮緊眉宇。

“什麽？”

“那件事開始重蹈覆轍了。”

慕淺淺一下子消了音。

慕淺淺當然懂張清序的潛意思，他在擔心也在告誡，前兩任妻子慘死悲劇正在她身上慢步重演。

車廂中靜得可怕。

張清序斂下眼睑，松開慕淺淺的手腕。

下一秒，慕淺淺反手一把扣住他，逐字逐句問：

“你實話告訴我，人是你殺的嗎？”

“不是。”張清序毫不猶豫。

“你第一任妻子，那什麽國子監之女，日日和你共住一室嗎？”

“沒有，她嫌落梅院清淨住往別處。”張清序說完，愣了一下，補充道，“那裏貌似離大哥住所很近。”

“很好！”慕淺淺松開張清序，唇角勾起志在必得的笑，她看着張清序：

“從今日起，我便搬去落梅院。”

張清序臉色一僵。

慕淺淺：“我要和你住！”

一個住在外院，一個未過門已卒。這兩人分明沒有和張清序有過什麽接觸，憑什麽外人咬定是張清序克死的？

正好，答應了張老爺子要幫他化解謠言，我慕淺淺定要借這個機會把此事掀得個底朝天！

作為從現代穿越而來的人，慕淺淺才不相信什麽詛咒之類的話語。

張清序面對父子大戰、生老病死都波瀾不驚的臉，在一剎那龜裂。

他目光閃躲，抿抿嘴唇，不安地擡手摸摸後頸，最後紅着耳廓擠出一個字：

“嗯。”

慕淺淺把這一幕收入眼底。

頓時樂了。

慕淺淺又想起了張誠老人家的話。

張清序心動了？

現在看來，此話還是有幾分可信度的。

慕淺淺瞄了眼張清序發紅的耳廓，一下子來了興致。她前傾身體靠向他，嬌聲道：

“夫君啊，那你說今夜我睡哪兒呢？我可不想首夜就守在那孤零零的廂房。”

張清序：“……”

慕淺淺不罷休：“你說，我是睡上睡下？還是我們同床共……”

下一秒，張清序一個手掌撐來，把慕淺淺一把推遠，啞聲道：

“都可以。”

慕淺淺心裏“啧”了一聲。

你不是喜歡我嗎？

這麽扭扭捏捏是什麽意思！既然喜歡就大膽點啊，我是你妻子啊！

慕淺淺轉過頭，把目光方向窗外，街上過往人流如織，一派祥和。

兩人抵達張府，張清序便命人搬空香薰苑，東西一律搬入了落梅院。

張清序看向慕淺淺：“待會我熬點藥，你先喝下。”

慕淺淺點點頭。

頓了一下，張清序說：“相信我，這張府，找不出一處比落梅院更安全。”

慕淺淺笑了：“我信你。”

慕淺淺來到落梅院，被丫鬟領入張清序的寝室。入門嗅到熟悉的藥香，張清序的房間如同他本人，被打理得一絲不茍，櫃桌臺案上沒有一絲灰塵。房中有一個巨大的書架，架上擺滿醫書，書架旁立一書案，書案上堆滿宗卷，卻被擺得整齊劃一。

張清序親自送來藥湯，慕淺淺一口喝下，藥湯無一絲苦味。

慕淺淺打了個哈欠，困倦感襲來。

張清序示意床榻：“去休息一下吧。”

慕淺淺莞爾：“那我就不客氣了！”說完，桑絮上前為慕淺淺脫下外袍，慕淺淺掀開被褥躺了下來，一時間，鼻尖滿是熟悉的藥香——這是張清序的氣味。

慕淺淺心中一暖，緩緩閉上了眼。

醒來時，天色已黑。多日來的疲憊一掃而空，慕淺淺一陣神清氣爽，身體的空乏感更是消失得無影無蹤。

慕淺淺披上袍子，跑了出去。桑絮一直守候在廊庑裏，慕淺淺看去時，她正和玄參閑談。

“桑絮！”慕淺淺喚她。

桑絮回頭，看見氣色良好的慕淺淺，喜不自勝：“小姐！”

慕淺淺跑過去，她朝玄參禮貌一笑，環顧四周，好奇道：“張清序呢？”

玄參不鹹不淡道：“在和老爺議事。”

慕淺淺了然。

玄參：“應該快回了。”

慕淺淺看向四周，陸續有人進出落梅院。從裝扮看，貌似是工匠。

“這是幹什麽？”

桑絮笑盈盈道：“張公子知小姐深愛廚藝，便請來工匠把空廂房改造成竈房。”

慕淺淺心中湧現一股暖流。

慕淺淺擡眼看看天色，夜已深了，張清序貌似睡眠不好。

思及此，慕淺淺帶着桑絮一路奔向竈房。

慕淺淺拿出幹合歡花、豬肝。告訴桑絮：

“此藥膳名為‘合歡花蒸豬肝’，理氣解郁、養肝安神的功效。”

說罷，慕淺淺将合歡花放入盆中加入清水，直至把合歡花浸泡至鮮。

等待時間，慕淺淺把豬肝清洗幹淨，切成片狀，放入碟中，加入少量鹽腌制調味。

随後，慕淺淺将處理好的合歡花夾入豬肝片中，将準備好的食材放入蒸鍋。

等待不到半個時辰，藥膳合歡花炖豬肝正式完成。

桑絮提議自己留下來收拾竈房，而慕淺淺則端着藥膳獨自跑向落梅院。

深夜晚風擦臉而過，拂動衣袂，視線漆黑，慕淺淺走得小心翼翼，生怕藥膳被灑出來。又止不住加快步伐，害怕藥膳變冷影響了口味。

所以，這一次，慕淺淺抄了近路。

她跑上湖上棧道，徑直通往落梅院。

慕淺淺疾步走着，突然覺得不對勁。漆黑中，通過相互接壤的棧道，“嗒嗒嗒”傳來道道腳步聲。

“嗒嗒嗒”

“嗒嗒嗒”

越來越近……

慕淺淺停下步伐。

“嗒、嗒、嗒”

慕淺淺一回頭，還未看清來者，一道大力襲來，手中的藥膳飛出，眼前天旋地轉。

下一秒。

慕淺淺被人推入湖中，來不及吸氣，“鼓動！”冰冷的湖水灌入肺腑。

危機時刻，現代所學的游泳技能閃現腦中，就算無法呼吸，慕淺淺也拼命撲棱四肢，試圖讓自己浮起來。

慢慢游向水面，肺中氧氣急劇減少，慕淺淺拼命地游，心中怒罵：

“到底是哪個孬種，等本姑娘上岸，定要把你抽筋拔骨！”

此念一過，身體裏最後一絲氧氣耗盡，慕淺淺忍無可忍啓唇，卻吸入一大口湖水。

四肢仿佛被挂上了鐵鏈子，沉重無比。

慕淺淺一下子游不動了，她盯着上方一縷微光，擡起右手。

意識昏迷的前幾秒，一只大手用力攥住了慕淺淺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