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蒜泥拌茄子

蒜泥拌茄子

藥膳師招聘結束後，慕淺淺沒有急着讓他們下廚，而是給十人每人發了本《淺序藥食箓》。

接下來三周時間，他們必須把上面所有內容記得滾瓜爛熟。

想要成為一名優秀的藥膳師，光是精通廚藝是不夠的，藥膳本質是輔助中草，強身健體，治療疾病。所以在做成食物的美味的同時，還需兼顧它的藥性。

匠人那邊很快傳來了消息。

匠人稱，将歇山頂改為庑殿頂是萬萬不可的。凡是庑殿頂的建築，多半是祭祀、朝拜的聖地，一般只有皇宮和寺廟才可以建造。醉食樓作為民間食肆，擅自使用庑殿頂，是觸犯司朝大忌。

慕淺淺只得作罷。

但是，将門店外觀改成上窄下寬的正三角式，這個主意倒是獲得了匠人的大力認可。

**

深夜，書室內照入一地銀白月光。書案上燭火如豆，随風搖曳。

慕淺淺靠在書案前，雙手托腮，對着眼前空白的紙張發呆。

本想忙完了藥膳師招聘的事情給張清序寫信，怎料大事小事一同湧來，讓她應接不暇。

首先是《淺序藥食箓》的大賣，慕淺淺又狠狠賺了一筆錢。這本書的大火在她的意料之外，月桂書坊邀請她繼續寫，慕淺淺還在思慮中。

其次是新來的十位藥膳師，既然他們來了，慕淺淺定然要對他們負責，培養計劃跟随個人不斷調整。

此刻，好不容易閑下心來寫信。

研磨，提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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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然不知從何處述說情緒。

躊躇半晌提筆寫下三個字：

“致夫君”

“……”

不行不行！這稱呼太肉麻了，慕淺淺心想。一把将紙揉亂，丢在一旁。

她又寫：“致張清序”。

“……”

會不會太冷漠了？慕淺淺撇撇嘴，重新将紙揉亂。

這次她沒急着寫，思忖了好一會兒，默默動筆：

“致清序，見字如面。”

慕淺淺先是“道歉”，開頭直言一句“對不起”。接着慢慢回憶那晚的情形，對自己的沖動道歉，不忘誇贊一番滿地的紫羅蘭。

寫着寫着，她逐漸進入了狀态，多日不見，思念在不知不覺入侵腦海，被工作磨平的心，一瞬間軟得一塌塗地。

慕淺淺寫《淺序藥食箓》的大火。說實話，這件事完全超出了兩人的預料，當初創作這本書的初心，僅僅是為了幫助看不起病的窮困人民，完全沒有考慮大衆的讀書趣味。

接着，她又告訴張清序關于藥膳師招聘的事，總共招手了十位藥膳師，各個前途似海。不僅如此，她還提及了北部擴建門店的事，新醉食樓已經處于建築狀态，新店會比舊門店更廣更壯麗。

……

寫完最後一個字。

慕淺淺輕撣素紙，不知不覺，她竟然寫滿整整五張。

怎麽會寫這麽多呢？平時也不見得對張清序說這麽多，慕淺淺心裏嘟囔。

她旋即自我解釋，也許我就是一個活潑開朗，能言善辯的女子！

慕淺淺把信封裝入函中，燒融漆蠟，用張府火漆印封口。

慕淺淺把信揣入袖中，走出書屋。

桑絮守在廊庑下，她悄聲提醒：“小姐，馬家商隊已經候在府外了。”

慕淺淺點頭回道：“我馬上就過去。”

馬家商隊就是馬功名大人的商隊，他們朝東經商貿易，恰好經過揚州地帶。慕淺淺遂拜托馬大人，将這份信順帶送去給張清序。

慕淺淺疾步走到張府側門處。看見商隊頭領，慕淺淺将信交于他，旋即從袖中拿出準備好的一袋銀子。

“勞煩了，請務必送達。”

頭領颔首，他接過信，收了銀子，翻身上馬，很快離開了張府。

慕淺淺帶着桑絮離開了原地，侍衛“砰”地一聲扣上府門。

張府重歸深夜的平靜。

慕淺淺徐徐走向落梅院，此刻她思緒蹁跹。聽說，馬大人的商隊極其迅速，不出意外這份信四日便可抵達揚州。

一想到張清序四日後将看到這份信。

心底情不自禁雀躍起來。

接着，她又止不住地思索。他會不會覺得我有點唠叨？他在揚州公務如此繁忙。他會不會怨我現在才道歉？……

慕淺淺猛地搖頭，将這些雜七雜八的念想甩出腦中。

步伐下意識變得輕快，慕淺淺哼了一段歡快的小曲。

“小姐，這首曲子可真好聽。”桑絮噗嗤一笑。

慕淺淺勾唇：“此曲無名，是我即興而作——”

話未說完，眼見桑絮臉色一變，她停步行禮：

“見過家主。”

慕淺淺不顧緩緩接近的五六道人影，她先躬身為敬：

“見過岳父。”

這個時間點，張誠老爺子怎麽會出現在這裏？他不是準時日升出日落息嗎？慕淺淺眼神咕嚕轉了好幾圈。

場面一陣沉寂，張誠一語不發，見他似乎沒有讓自己起身的意思，慕淺淺的心沉了沉。

為難之心明眼可見，慕淺淺不是軟柿子，怎會仍由他拿捏？

于是，慕淺淺猛地直起身子。

果不其然，張誠的怒火撲面打來：

“誰允許你起身的？！”

一時間，氣氛凝固到了冰點，所有人吓得大氣不敢喘。

慕淺淺只覺得此人陰晴不定，莫名其妙。她瞪着張誠，毫不膽怯：

“敢問岳父，我可曾做錯什麽？”

剎那間，丫鬟和家仆們紛紛投來詫異的目光。

要知道，張誠老爺子，雖然為人苛刻，但是性格還算得上平穩，幾乎不會過于動怒。但不會生氣，并不代表沒有脾氣。這種人表面背後的怒火一觸即發，則覆水難收。

“岳父？呵！”張誠唇角勾起一抹譏诮，“這兒媳婦可不是我承認的啊！莫要久居高位，忘記了嫁入張府的緣由。”

慕淺淺氣笑了：“張家主這是什麽話？我自從嫁入張家，哪一天歇息下來？再者，張府現在穩居高位，你我何必舊事重提。”

“你若是守婦德遵夫綱，安心留在張府相夫教子，我定然對你毫無怨言。”張誠理直氣壯，喋喋不休起來，“聽說你前些日子忤逆我兒，将他的行囊扣在了外面，不僅在丫鬟面前失态，而且辱罵了他。”

“毒婦！”張誠指着慕淺淺的鼻子，狠狠罵道。

慕淺淺額角一跳，廣袖下暗暗攥緊了拳頭。

方才一剎那，她是真的想一把拍開張誠的手，但終究是忍耐住了。

張誠再怎麽讨厭自己，他畢竟是司朝的禦前禦醫，是皇帝身邊的人。

慕淺淺“呼”出一口氣，恰似卸下一身怒火。她躬身福禮，露出知錯的微笑，歉聲道：

“對不起，岳父，淺淺知道錯了。我保證這些事，以後都不會發生。”

“你要如何保證？”

“……還請岳父提點一二。”

“離開醉食樓。”

“絕對不可能！”慕淺淺義正言辭

“做藥膳是我此生最大的愛好，醉食樓是我全部的心血。換作是您，您願意輕易放棄醫道和官職嗎？”

張誠眉頭緊鎖：“悍婦，不可教也！”

“我當初就應咬死不同意這門婚事。耽誤了清序的前途，也辜負了柳家小姐的真情。”張誠自顧自地哀嘆起來。

柳家小姐？

慕淺淺心底嗖嗖地冒出幾團無名火，慕淺淺直接開怼：

“那你便把我趕走，然後把那個柳家小姐收入張府吧！沒有任何實際行動，随意發洩怒火，你這種人，枉為人臣。”

張誠氣得半天說不出一句話。

最終吐了句“不知禮數！”，轉身便離去了。

張誠走後，一位老嬷走上前勸慰：

“二夫人莫要生氣，老爺也只是希望您意識到錯誤，然後早些改進。”

“桃嬷嬷好。”桑絮喚她。

慕淺淺在心底翻了個白眼，不願和一個嬷嬷計較，便莞爾道：“如何改進？”

桃嬷嬷語重心長道：“首先今日您莫要去醉食樓了，老爺近日都在府上，你留在府裏好生照顧陪伴他。少爺外出在揚州，老爺心有牽挂，固然情緒不穩，二夫人不要放在心裏。你們都是張少爺心念之人，他遠在揚州，定然也不願家中出現矛盾啊。”

桃嬷嬷說了一連串，就最後一句起到了作用。

慕淺淺平靜了一點。

“是我沖動了，我如何陪伴照顧他？我沒有照顧老人的經驗。”慕淺淺聳聳肩。

興許是發覺自己的話作用非凡，桃嬷嬷欣慰呵呵笑起來：“小姐若是想和家主弄好關系，不如去熬一碗藥膳。”

慕淺淺覺得這個主意不錯，又問：“岳父喜歡吃什麽藥膳？”

桃嬷嬷：“老爺都吃，沒有忌口，尤其喜素嗜辣。”

慕淺淺次日清晨起身給張誠做藥膳。

慕淺淺準備做的藥膳名為“蒜泥拌茄子”。這道藥膳可以有效保護心血管，降血壓，配上精心調配的辣椒油，口味獨特蘇爽，能夠很好地愉悅心情。

拿出兩個紫皮長茄子，選擇新鮮無斑點的茄子，接着是一頭大蒜。輔料是小米椒兩個，香菜少許，以及蔥花。

食材簡單，這道藥膳的精髓則系于調料的搭配。

将茄子洗淨去蒂，再從中間切開茄子，使茄子的果肉暴露出來。

大蒜去皮，剁成蒜泥備用。張誠老爺子喜辣，慕淺淺把小米椒切成細圈狀備用。

蔥花香菜洗淨切碎。

把茄子攤開在碗李，放入蒸屜，鍋中倒水，生火燒開，随後把蒸屜放在鍋上。大火蒸制一盞茶的功夫，待茄子變得軟糯熟透，火方止。

把煮熟的茄子取出，放入涼水降溫，然後攥去多餘的水分。

開始調制配料，小碗李放入蒜泥，辣椒段，接着倒入醬油，醋，香油，糖，鹽。為了讓料汁更香，慕淺淺燒了一勺油倒在蒜泥和辣椒段上。

最後一步，調料拌茄子。把茄子攤開在碗裏，淋上辣紅色的料汁，用筷子搗鼓，确保料汁均勻地淌在茄子肉上。

最後撒上一把蔥花和香菜。

蒜泥拌茄子至此大功告成！

桑絮端着藥膳，随慕淺淺來到張誠的院中。

恰好一位丫鬟從屋裏跑出，看見慕淺淺後，她眼底亮起兩道火光：“二夫人！您來的正好！老爺剛好相見您。”

慕淺淺心中一沉，多半是又出事了。

丫鬟扣開隔扇門，慕淺淺走入屋裏，一眼望見坐在太師椅上的張誠，他面前擺着半人高的木簡和卷宗。

慕淺淺走上前，欠身致意：“岳父好，夫君不在府，您連日為國事操勞，我親自下廚做了一道藥膳，還望岳父喜歡。”

“放過來吧。”張誠冷冷開口，他沒有擡頭，垂眸看木簡。

小厮端過托盤，放在張誠手旁。

“這道藥膳喚‘蒜泥拌茄子’。聽說岳父您喜歡辣，我專門——”

“我喚你來不是聽你說這些。”張誠冷聲打斷。

只見張誠從桌上捏起一塊質量上等的絲綢：“你看一看這個。”

慕淺淺接過絲絹，定睛一看，頓時心髒一揪。

“這……休書？”

觀摩絲布上面的字跡，細長秀麗，她百分之百确定。

——這是張清序的親筆！

張誠接話道：“一不順父母，二無子，三多言，七出中你犯了三出。你就算有再多不甘，官府也不會顧及你的感受。”

“簽字畫押吧。”

“……”慕淺淺吧絲布放回桌上，她面上鎮定，手指卻在顫抖。

“張清序同意嗎？”

“我的意思就是他的意思，你知道他素來守家規，孝道為先。”張誠淡淡道，他沉默了一會兒，添上一句，“他若是真心想留你，又怎會親手寫下這份休書？”

慕淺淺陡然覺得不對勁，奇怪道：“這份休書，他何時寫的？”

張誠沉默了。

“這與你無關。”

慕淺淺張張唇，不知該說些什麽。

張誠突然開口：“還有，你讓馬大人的商隊帶給清序的信，已經被我攔下了，你們以後不必産生過多關聯。”

“什麽？！”

慕淺淺尖叫，她指着張誠，怒不可遏，“你簡直是欺人太甚！為什麽這麽讨厭我？就因我沒有守婦德？”

“你可曾記得的你的父親，慕忠？”張誠反問。

慕淺淺聽他繼續說。

張誠悶哼道：“他擅自從流放地偷跑來京城。清序給了他十兩黃金，終于讓慕忠放下戒心，随後把他檢舉到了官府。聽聞，慕忠的貶谪，你是幕後主使之一，并且你從未給他提供過絲毫幫助。”

張誠長籲短嘆：“你這種蛇蠍心腸的女子，對父親都如此狠心，對戀人又将如何？我怎能放心你和張清序厮守一生。”

屋內安靜了好幾秒。

“行！我簽！”

話音剛落，張誠愣住了，身後的桑絮急的哭出聲。

慕淺淺一個箭步上前，扯過絲綢休書，不帶絲毫猶豫簽字畫押。

擱了筆，慕淺淺摞下一句：

“我什麽都不拿走，只要你記住！是我放棄了這場婚姻，是我放棄了張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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