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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簡司謙跟林家鬧僵關系已經有五年了，起先他還時不時帶着禮品上門，要麽見不着面，要麽直接被轟出來。後來，林家就徹底離開了樂北，兩家也就再也沒有聯系過。

所以這一次，接到林冉的電話，他不知道該不該去。等他做好決定，來到禮堂的時候，恰巧遇上新娘入場。

水晶禮堂裏燈火全息，四周昏暗不明，燈光透射在新娘的白紗上，映得人熠熠生輝，周身仿佛被籠聖光所籠罩。

新娘挽着父親的手臂，緩緩走向林冉。

看到這一幕，簡司謙有些恍惚，淚水自眼角滑落，眼前騰起一片水霧。

隐約間，身着婚紗的新娘似乎變了模樣，變成他所魂牽夢繞之人，正手捧着鮮花，一步步朝他走來，邊走邊笑着喚他……

應該喚他什麽呢？

簡司謙也說不清。

畢竟她還那麽幹淨，而他早就在這紛亂塵世中迷失了方向。

簡司謙痛苦地閉上眼睛，試圖混淆現實與幻想的界限，可偏偏就有人要來打破他的幻想。

典禮剛結束，林冉不知何時走到簡司謙身側，給他遞上了一杯白酒：“哥，是不是想起我姐來了。”他是個慣會使軟刀子的，逮着機會就往人心窩子上戳。

簡司謙自知有愧并沒有說話，只黯然一笑，接過酒杯一飲而盡。似乎是白酒度數太高，他低頭頓了好一會，再擡頭，方才的狼狽蕩然無存，眼底只餘清明一片。

“林冉，祝你新婚快樂。”

林冉雙眼微眯，盯着簡司謙看了許久，像是要用目光将這個人給看透，他沉默片刻後，壓低了聲音。

“哥，我有樣東西，得還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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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飯店的包間裏，柏子夜在談生意，對方姓陳，是出了名的難纏，席上的酒已經數不清開了多少瓶，柏子夜帶來的人醉倒了一大片，但那邊卻還是意興闌珊的，遲遲不肯松口。

這時，柏子夜手底下就有人提議，去新城區的溫泉酒店裏泡溫泉。

名為泡溫泉，實則去享樂。

那裏的私人會所，只面向特定會員，柏子夜剛踏進去還沒坐定，老板娘就識趣地往他所在的包間裏，塞了幾個小姑娘進來。

姑娘們都是精挑細選出來的，個個膚白貌美身量高挑，還沒等柏子夜示意，就把姓陳的團團圍住，左一句老板，右一句陳總，哄得那叫一不亦樂乎。

柏子夜這邊正好有個電話進來，就趕緊趁着空檔，從包間裏溜出來透口氣。

他徑直來到露臺上，也許是雪夜風冷，也許是他穿得太過單薄，一分半鐘的電話打完，竟是從頭到腳透心涼。

柏子夜忍不住打了個哆嗦，趕緊掏出一根煙來，正打算點上。

身邊冷不防地伸出了一只手。

一只拿着打火機的手。

拇指輕輕按下，火苗怦然迸發。

它與記憶中的那雙手逐漸重合。

一瞬間，柏子夜感覺自己頭皮發麻，後背上硬是逼出一層冷汗。

“柏總，外頭風大，您剛飲了酒不能見風。”說話的服務生是張生面孔，闊面圓形臉，收到下巴卻頂出來一個尖，明顯是被美容院忽悠新做的，看上去很是突兀。

看到不是她，柏子夜松了口氣，低頭湊上在風中顫顫巍巍的火苗，連吸了兩口，往空氣中吐了個煙圈。

柏子夜随手從錢包裏抽出幾張鈔票，往服務生領尖上一夾：“新來的？”

一看到錢，服務生欣喜若狂，接過的時候，一直點頭哈腰地道謝：“是的，柏總，上個星期剛來的。”她說完，開心的不得了，不妄她剛做的下巴，終于時來運轉，被有錢的老總給看上。

“行，我知道了。”柏子夜點點頭，似乎是想起了什麽，又轉頭問她，“要你有個喜歡的人，但人家又不喜歡你，你會怎麽辦啊？”

服務生一聽，忍不住笑了。

來這的人，大都是為了尋歡作樂，沒想到他一身大老板的派頭，居然還是個兒女情長的情種。

但本着職業操守和服務意識，她還是認真地思考了一下：“我大概會一直的對他好，然後打動他。”

柏子夜“噗嗤”一聲笑了。

服務生也不知這句話哪裏說錯了，讓柏子夜那緊鎖如山川的眉頭，在笑了幾聲後，舒展了不少。

他随手掐了煙，往包間裏走去。

“還是你天真。”

……

當林冉把一個牛皮紙箱子放在簡司謙面前，他還保持着一副沒反應過來的樣子。

“連我姐的東西，都認不出了嗎？”

簡司謙愣怔了一下，才意識到這是林家跟他斷了聯系之後，他第一次再接觸到她的東西。

他的腦子裏一片空白，本以為這五年的時間，早已練就了七情不上臉的好本事，但如今只是看見她的東西，心情就仿佛坐上了過山車，一個勁地向上升騰，仿佛伸手便可觸及那夢寐以求的雲端。

簡司謙小心翼翼地接過紙箱，像是怕碰壞它一樣，慢慢打開箱子。裏面有高中畢業的合照，游戲贏來的玩偶，親手織的圍巾，還有他們兩個的情侶對戒。一層層舊回憶在他面前徐徐展開，瞬間将他帶回了過去。

那時簡司謙剛剛轉學到樂北，樂北的冬日很漫長，一到冬天就像是掉進了雪窩子，隔三差五下一場，雪能厚到小腿肚。簡司謙家住在郊區，距離學校有三四十裏路，每次回家都得坐一個多小時的車，萬一趕上下雪，公交車都停運，就得徒步走回家。

寒冬臘月，霜雪漫飛。

那天簡司謙獨自在雪地裏走了很久，凜冽的寒風像一只駭人的爪子，奪去他身上最後的暖意，裹挾着雪粒往他眼鼻裏灌。

雪下得越來越大，簡司謙覺得自己的雙腿像是被灌了鉛一般，每挪動一步就仿佛耗盡了全身的力氣，再也邁不出下一步。

簡司謙的呼吸越發急促，寒冷逐漸侵蝕着他的身體。他停下了腳步，站在雪地中央，茫然的看着一望無際的前路，思緒與雪花般紛亂交織。

他有點堅持不住了。

就在這時，從身後投射來一道溫暖的光束，瞬間照亮了前方的路。

一輛銀色轎車緩緩停在他的身邊。

後車窗随即搖下，裏面探出個圓圓的腦袋。簡司謙扭過頭去，發現探出頭的是個同他一般大的女孩。

女孩長發微卷，櫻唇瓊鼻，杏眼圓睜，白皙的皮膚剛一見冷風，就被刮得透紅，整個人像極了溫室裏被精心照料的花兒。

“同學，你是樂北一中的吧。雪下得這麽大，快上車來，我讓司機送你回家。”女孩的聲音不像樂北人的幹脆利落，反而拖着長長的尾調，聽起來又綿又軟。

此刻，寒風夾着雪花呼嘯而來，寒冷讓他再無回絕的餘地，老師教的什麽不要跟陌生人搭話，不要随便上陌生人的車等等，通通抛諸腦後，他相當順從地上了車。

車裏暖氣開的很足，還有一股淡淡的栀子花香，仿佛從寒冬臘月，一下子躍到了百花盛開。熱流烘得簡司謙的臉有些發癢，他開始仔細打量起汽車內部的陳列，光潔舒适的座椅旁，有個擺放茶具的架子，目光繼續前移，非但不能看到前面的風景，反而是被一塊擋板擋得嚴嚴實實。

簡司謙沒見過這樣的車，心中暗暗吃驚，卻又不敢表現出來，只得緊張地搓了搓凍僵的手。

女孩看着他的窘迫模樣，忍不住發笑：“同學，好一點了嗎？你家住在哪？我好讓鄭伯送你過去。”

簡司謙有些不好意思地低着頭，小聲說了自己的住址。

“噢，那行。”女孩朝着前排說了一聲，“鄭伯，咱們先去郊區，送他回家。”

只聽那個叫鄭伯的人應了一聲，車頭打了個彎就往郊區駛去。

“別害怕，我不是已經送你回家了。但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你能不能回答我呀。”女孩支着腦袋歪頭瞧他，眼中閃過一絲狡黠。

簡司謙老實地點點頭：“你問就是，我知道的肯定都告訴你。”

“我想知道，你叫什麽名字？”

剛剛放松下來的簡司謙，腦中的弦一下子繃緊，立刻警惕了起來：“你…你為什麽要知道我的名字。”

“嗯……”女孩想也不想地回答他，“因為你長得好看，我對你一見鐘情。”

簡司謙下意識擡頭去看她，卻剛好撞進女孩那純淨澄澈的眸子裏，他立馬将目光向四處亂瞥，以掩飾自己的慌張失措。

然而，心髒卻誠實地砰砰亂跳起來。

這時，汽車前排傳來鄭伯那爽朗的笑聲：“哈哈，孩子你別當真，我們家小姐，平日裏就是喜歡拿人逗悶子。”

可這一次，簡司謙心中有一點蠢蠢欲動的，癢癢的心思，被車廂裏的暖風一烘，不斷發酵成了真。

他竟然大着膽子反問她：“你還想知道我的名字嗎？”

這下輪到女孩不好意思了。

看着簡司謙那認真的模樣，發覺他不僅僅是看上去那般膽怯。

車裏光線昏暗，唯有那雙望向她的眸子亮晶晶的，閃爍的眸光有序律動，逐漸與她的心跳合拍。

女孩使勁搖了搖頭。

他要告訴她，可她偏不想知道了呢。

“可我就是想要告訴你。”簡司謙語氣堅定，“我叫簡司謙，你呢？”

她的心跳空了一拍。

只猶豫了一秒。

“林當，但大家都叫我鈴铛，以後你也喊我鈴铛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