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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今天的酒局定在了離島，是一家高檔私人會所，會所是會員制，非熟人引薦不接待。老板獨具匠心，将會所建在山中深處，遠離市區的繁華喧鬧。且七間包房獨具特色、清靜雅致，端得就是一個曲高和寡，每次來都得提前預約。

若是往常，無論何時離島都會給簡司謙留出一個包房。可唯獨今天，方立預約的時候，電話那頭的接待難得沉默了，片刻後才說包間已經訂滿了，不過最近開了個新包房，如果不介意的話，可以把酒局定在那裏。

簡司謙已經無心挑剔，當即定下了包房。他這次壓低了身份，只帶了心腹過來，甚至連下一輪的場子都備好了，戲臺子搭好敲鑼打鼓的，只等着主角登場了。

結果興業的馮總沒來。

來了個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

那男人闊面紅鼻、面色黑中帶青，最惹人注目的是有雙吊梢眼，眼皮厚重幾乎直逼額角，就連眉尾也被迫讓道硬拐出了個折角。

他一進房間，便眯着眼環視一周，巡晙的目光最終停在了簡司謙身上。那沒剃幹淨胡渣的嘴角突然一咧，揚起了一抹奸計得逞的笑容。

簡司謙雖然心底不悅，但看在他是馮步威的人，面上還得陪着，不得不強顏歡笑起來。桌上的洋酒一瓶一瓶地開，杯子裏的酒時滿時空，循環往複。待簡司謙帶的人都喝得差不多了，那男人的眉眼幾乎挑成個M時，馮步威終于姍姍來遲。

他是典型的五短身材，體态圓潤，身子和腦袋宛如兩顆緊密相連的圓球，中間勉強留出的縫隙裏，還要填上一條醒目金鏈子，整個人像極了勒緊腰的葫蘆。

馮步威深知對方有事相求，從一進門就開始擺起闊來。愣是對迎面而來的簡司謙視而不見，反而是先拍了拍黑臉男人的肩：“陳曲啊，今天晚上辛苦了。”這才接過酒杯，轉向簡司謙。

“簡總，初次見面。”馮步威把初次兩個字咬的特別重，“來遲一步，按酒桌上的規矩，得自罰三杯啊。”

“這哪能讓馮總親自喝呀，簡總您說是不是這個理？”陳曲适時搭話，“要不您給表示表示誠意？”

“既然陳總都發話了，那我在這敬馮總一杯，一為我與陳總初次相識，二為表我倍星合作誠意，這杯我幹了。”簡司謙話不多說，立馬端着酒杯，沖着馮步威一敬，仰脖就要幹了。

沒成想，卻讓陳曲擡手攔住了。

他咧開嘴，露出一口黃牙，也漏了一肚子壞水：“倍星的誠意一杯難括，想必簡總自是海量。”陳曲接過簡司謙手中的杯子，倒回分酒器裏，揚起分酒器朝簡司謙一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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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也得把這個喝了，才能表示出誠意。”

簡司謙的酒量不高，應酬都要帶幾個酒量好的職員幫他代酒，可這次大家本就喝得差不多了，有幾個想替他代酒的也被陳曲一一攔下。

馮步威此番來勢洶洶，不留餘地，鐵了心要他下不來臺，就是要他知難而退。

簡司謙握住分酒器的手微微顫了顫，勉強撐住面上的笑容，緩緩道：“馮總，先前的事兒，是我考慮不周，那我就敬馮總。”

他端起滿滿當當的分酒器，朝着馮步威微一敬，瑩透的酒液便帶着良苦與回甘，順着喉嚨向下滑，滑倒一半就開始反着後勁向上燒，熱辣辣地直沖天靈蓋，燒得他有些發昏。

即使眼前天旋地轉，簡司謙依舊要保持風度，強撐着對馮步威一揚手：“咱們酒也喝了，馮總請落座。”

但馮步威不吃他這一套，只冷眼瞧着他問道：“喜酒好喝嗎？”

……

臨近下班時，楚意收到了一條短信，她盯着那條短信看了很久，看到屏幕熄滅，她依舊愣愣出神。

直到接到言越的電話。

“喂，言經理。”她努力調動起自己的情緒，讓語氣盡可能柔和，“是項目出了什麽問題嗎？”

言越否認的聲音從電話中傳來：“沒有，你最近幫了我們部門不少忙，尤其是……”他頓了頓：“咱們大恩不言謝，這個季節海魚最肥，不知今晚相大美女能否空賞個光呢。”

楚意有些意外，她下意識想要回絕，可話到了嘴邊又拐了個彎：“既然言經理盛情邀請，那就這麽說定了，我們晚上見。”說完，她果斷按下了挂斷鍵。

“好好好，我這就詳細地址發給你……”言越還想繼續釋放他的個人魅力，就被電話那頭傳來的嘟嘟忙音所打斷。

雖然開頭不是很理想，但想到今晚……言越嘴角不禁勾起一抹得意的笑，都說“癞蛤蟆也有春天”，但他言越豈止是“癞蛤蟆”，他溫文爾雅、風度翩翩，對“天鵝”生出向往，是再自然不過的事。

更何況，這只“天鵝”竟然答應了他的邀約，這無疑是對他也有好感。

夜幕降臨，霓虹燈絢麗的燈光，為這座城市披上了一層迷人的外衣。“天鵝”伴着微醺的夜風翩翩而至，準時出現在離島。

離島的外部裝潢很特別，卧在山澗中，外表看上去仿佛剛從深邃冰湖中裏橇出的巨大冰塊，棱角分明，泠泠透着股寒氣。聽說參考的是水晶教堂的設計理念，整個餐廳被透明的玻璃所籠罩。現在外面正值嚴冬，可一踏進去，卻溫暖得仿佛來到了春天。

不管楚意出現在哪，她都能瞬間成為衆人矚目的焦點。

服務生見了她眼中就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亮光，他低頭迅速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儀容，禮貌地詢問道：“請問您預約的哪個包廂。”

楚意拿出手機，給服務生看了一眼。服務生随即了然擡手，領她踏上一條石板鋪就的小路：“請您随我來。”

楚意目光環顧四周。

起初，不過是尋常可見的綠植店主，但兩人繞過一座精心雕琢的假山後，離島內別具一格地布局才真正映入眼簾。

每個包廂都用精心設計的景觀巧妙分隔，包間之間沒有用常見的青竹、松樹作為屏障，而是選用了攀藤的月季。根據月季依附的特性，對竹架進行造型設計，形成一道道流動的風景線，既保證了隐私性，又能讓人仿佛置身于永不凋零的花海之中。

“很特別的花朵。”楚意擡手，托住一只新綻的月季，“我第一次見這個顏色的花兒。”

服務生微笑着回應：“這是店主親自培育的新品種，只要悉心照料，花朵可以盛開三季呢。”說完，他停下腳步，示意包廂已經到了。

楚意擡眼望去，只見石板路的盡頭，言越站在那已靜候多時。

楚意向來喜歡熱烈張揚的顏色，不知為何，今日卻一反常态，換了一身淺青灰色的毛呢外套。這個顏色很難駕馭，穿不好就會顯得沉悶，但在她身上卻穿出了種超凡脫俗的清冷氣質，帶着一抹不易察覺的疏離。

言越見狀，嘴角不住的上揚，他迅速上前，紳士地為她拉開旁邊的座椅：“相大美女，你今晚還真是讓人眼前一亮。”

楚意微微一笑，優雅落座，意味深長地掃過略顯殷勤的言越：“言經理還真是神通廣大，離島的房間也能輕易訂到，真是讓人刮目相看。”她的話裏看似奉承，實則藏了幾分試探。

言越顯然沒能聽出楚意的話外音，依舊沉浸在對方的誇贊中，臉上的得意之色難以掩飾：“這算什麽，這麽多年下來，我也總要有些自己的門路。”

兩人繼續邊吃邊聊，氣氛還算融洽。

然而，這份獨屬于他們的氣氛很快被打破——隔壁的包廂裏傳來一陣嘈雜聲。

緊接着，是瓷器碎裂的刺耳聲和憤怒的咒罵，随即一群人怒氣沖沖的推開包廂門，大步流星地離開了餐廳，只留下一地狼籍和周圍顧客驚愕地目光。

“外面這是發生了什麽？”楚意忍不住起身詢問，卻不慎被腳下的地燈給絆了個趔趄，手中紅酒瞬間傾倒，如決堤之水般，深紅色的液體直接攀上了言越的衣襟，場面一時尴尬。

楚意趕忙道歉，同時用手去擦拭那些酒漬，她的手指看似不經意地滑過他的胸膛和腰間，指尖的輕觸仿佛帶着電流，所到之處讓言越不禁起了一身戰栗。

楚意似乎很懂得點到即止，就在氣氛即将微妙起來之時，她立即轉身離來，只留下一句：“我去找服務員取塊些毛巾來。”話音未落，人已匆匆離開了包廂。

這一跤，摔得言越是心猿意馬，看着她離去的曼妙背影，心中不禁想入非非，眼神都變得複雜起來。他猛地搖了搖頭，似乎是想要将那不相幹的事晃出自己的腦子，于是端起酒杯，故作鎮定地抿了一口酒，以平複自己內心的波瀾。

不久，楚意回來了，手中多了一塊潔白的毛巾，她緩緩走到言越面前，用毛巾輕拭着衣襟上的酒漬。

然後，楚意略帶歉意地給自己斟滿紅酒：“言經理，真是對不住，我自罰一杯。”酒液緩緩滑入喉嚨，沒過多時，楚意的眼神開始變得迷離起來。

“言經理，我……這是怎麽了？”楚意試着站起來，卻感到雙腳如同踩在雲端，四周天旋地轉，她踉跄着地想要離開。

言越猶豫上前，試探着将她摟入懷中：“小沅，別急，先休息一會。”楚意在他懷中掙紮着想要推開，卻力不從心。

只見她的頭漸漸垂下，最終無力地倒在了言越懷中，陷入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