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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清晨的陽光透過窗簾的縫隙，灑金似的落在臉上，帶來一絲溫暖的同時，卻也夾雜着幾分不真實感。宿醉待來的頭痛如同兩面铮铮作響的鼓，在他的太陽穴不停地敲着，敲得他頭昏腦脹。

“秦鈴。”簡司謙下意識呼喚着妻子的名字。他翻過身去，發現身旁的人兒還在安靜地睡着，她的呼吸均勻而輕柔，仿佛還沉浸在昨晚的夢境之中。

簡司謙習慣性地轉過她的臉頰，打算在她額前落下一吻。可手剛伸出一半，就驟然僵在了半空中，他發現躺在身邊的不是秦鈴，而是——楚意。

看着周圍陌生的環境，記憶瞬間如潮水般湧來，裹挾着簡司謙回想起昨晚的情景。

馮步威把酒杯摔碎的那一刻，簡司謙其實是松了一口氣的。他很清楚，馮步威來就是想要出口氣，但是他沒想到的是，對方沖着他的逆鱗來。

“想簽合同啊，很簡單。”馮步威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他把手機推到簡司謙面前，“只要你一句話，讓秦鈴親自到場。這合同，老子立馬就簽字。”說完，把合同往桌上一擱，眼神中滿是挑釁，就等着他上鈎。

周遭的空氣仿佛凝固，在場的所有人面面相觑，大氣都不敢喘，唯恐這場紛争的風暴波及到自身。

見簡司謙半天沒有反應，馮步威愈發嚣張地加碼：“行啊，簡司謙，你倒是真有定力。也确實，我這點小合同，哪能勞動秦總親自大駕光臨呢。”

說着，他擡手拍了簡司謙的臉頰幾下，忍不住罵了句油頭粉面，話語間滿是鄙夷。

“我給你這個數。”馮步威伸出手指，給簡司謙比劃了個誘人的數字，“你滿大街問問，放眼整個樂北，誰能再給你這個數。”他自信滿滿，眼前的利益已經足以讓任何人動搖。

簡司謙臉色倏地陰沉下來，他握緊雙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企圖用痛苦來維持住表面的平靜。

将一切盡收眼底的馮步威，心中冷哼一聲，他甚至留意到簡司謙那邊甚至已經有人蠢蠢欲動，試圖勸說簡司謙妥協。

然而，馮步威失算了。

簡司謙這個在旁人口中的小白臉，端得可從來都是文人墨客的架子，學得是士可殺不可辱的氣節，能在利益與尊嚴間原則後者，他注定不可能成為一個合格的商人。

于是，在衆人矚目的焦點中，簡司謙緩緩開口：“我妻子今日來身體抱恙，不宜外出。至于馮總的好意，我簡司謙心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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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話一出，全場嘩然，氣氛驟然降至冰點。

馮步威沒有料到簡司謙居然這麽不識好歹，面色霎時鐵青。他猛地站起，椅子因慣性轟然倒地，發出刺耳的撞擊聲。

緊接着，陳曲抄起一邊的酒瓶，狠狠地砸向桌角。只聽“砰”的一聲，瓶底應聲而碎，清脆的碎裂聲在房間內回蕩，仿佛戰鼓初擂，雙方登時劍撥弩張，一觸即發。

恰好此時，門外傳來一陣敲門聲，打斷了這場即将爆發的紛争。

離島經理王蒙适時出現在門口，他的臉上挂着職業微笑，語調平和地說：“馮總，非常抱歉給您帶來了不愉快的用餐體驗，導致各位之間發生了一點小誤會。為了彌補，離島願意給您安排一個私密的用餐房間。”

說到這裏，王蒙故意停頓了一下，給予他們思考的時間。

“當然，您如果覺得今晚已經不适合繼續用餐，我們同樣願意為您辦理全額退款，并向您承諾無論何時預約離島，都将優先為您預留包廂，很期待未來能有機會再次為您提供優質的服務。”王蒙面帶微笑，向馮步威深深行禮表示歉意。

方才劍拔弩張的氣氛被他這麽一打岔，瞬間消散了不少。

馮步威從煙盒裏抽出一支煙，叼在嘴邊，雖怒氣未消，卻也不像先前那般激動。王經理見狀，立馬遞上火機。

馮步威用眼神示意陳曲，把碎酒瓶還給王蒙，随後擡手點上煙，狠吸了一口，吐出袅袅煙霧。

煙霧缭繞間，馮步威目光如炬，直逼簡司謙，冷冷地撂下一句話：“簡司謙，從今天開始，我要讓整個樂北地界的人都知道，誰敢給你供貨，那就是跟我馮步威作對！咱們走着瞧！”他重重将煙蒂按滅在桌上，只聽“嗞”的一聲，算是對簡司謙下了最後通牒。

然後馮步威帶着一行人，大步流星地離開了包廂。

包廂內，空氣中彌漫着的煙草味和未完全散去的酒香，交織成複雜而微妙的氛圍。同行的經理們圍坐在圓桌旁，他們表情各異，有眉頭緊鎖的，有目光閃爍的，有惴惴不安的，彼此交換着眼神，各自揣摩着馮步威這句話的深淺。

“簡總，我們……”一位經理終于忍不住開口，他試探性地問道，“馮步威的話，聽起來恐怕是不留餘地呀。”

簡司謙仰頭坐在位子上，雙臂抱于胸前，他平靜地輕輕搖了搖頭，似乎并未把馮步威的威脅放在眼裏：“大家先回去，供貨這個事不着急，我回去會再好好考慮一下。”

幾位經理聞言，心中稍感寬慰，紛紛點頭表示理解，彙報了幾句工作後，都如釋重負般作鳥獸散，包廂內很快又恢複了平靜。

不知道怎麽回事，夜裏起了霧。王蒙堆起笑容，在送走幾位經理後，就匆匆往回折返，不料在石板路的盡頭處，雲霧蒙蒙間，生出一位只等真人點化，便可飛升的精怪，清冷冷的散着寒氣，仿佛下一秒就要融化在眼前。

她從包廂深處走來，高跟鞋仿佛輕踏着旋律般，準确地踩在王蒙的心口。

“你好。”她的聲音如春風拂面，“剛剛不小心弄濕了衣服……”

“請問店裏有幹毛巾嗎？”

簡司謙聞聲擡頭。

在朦胧的視線中，透過纏繞的花藤與逐漸濃厚的霧色中，一道再熟悉不過的身影。突然出現在眼前，正與他記憶深處某個深藏的影子重疊。

“鈴铛！”簡司謙脫口而出。

可那女子并未停下腳步，就像是聽不見一般，繼續往前走，直到走進隔壁的包廂。

簡司謙忍不住走了過去，恰好聽到包廂內，傳來楚意那略帶歉意的聲音：“言經理，真是對不住，我自罰一杯。”那聲音雖輕，卻清晰地傳到他的耳中，讓他猛然意識到，一切不過是自己的錯覺。

簡司謙苦笑着搖了搖頭，他自嘲地想，自己大概真的是喝醉了，才會又把楚意看成了鈴铛。

正當簡司謙轉身離開時，包廂內突然傳來楚意的一聲低語。

他的腳步再次停住。

“言經理，我……這是怎麽了？”楚意的聲音滿是茫然無措。緊接着，是一陣輕微的響動，似乎是她失去了平衡，倒在了某個地方。

簡司謙的心猛地一緊，一種莫名的擔憂湧上心頭，他迅速推開包廂的門，只見楚意面色慘白如紙，正在一動不動的倒在言越懷中。

“簡…簡總，你……你怎麽在這？”言越身子猛地一僵，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

難道冒名訂房間的事被發現了嗎？

此刻，言越見到簡司謙更是慌不擇言，只能低着頭來掩飾內心的慌亂。

簡司謙死死盯着言越，目光落在身上仿佛能穿透人心：“我聽到隔壁有動靜，就過來看看。怎麽？你很怕我過來嗎？”他眉頭緊鎖，快步走到楚意身邊，蹲下身來仔細檢查她的情況。拍了拍她的臉頰，試圖喚醒她，可楚意只是無力地“哼”了一聲，再沒有了反應。

“楚意，她……她突然就這樣了。”言越擡頭，目光與簡司謙交彙，心中更加慌亂，不知道該如何解釋這一切，“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是怎麽回事。”

“我送她去醫院。”簡司謙的語氣不善，他瞥了一眼抖成篩糠的言越，将楚意從對方懷中拽出來，打橫抱起，不顧離島裏衆人目光，徑直往門外走去。

驅車前往醫院的路上，車內的氣氛異常沉重。老呂駕駛着騎車，每一個動作都顯得格外謹慎，生怕行差踏錯，就會觸怒後排這位“閻王”。

簡司謙溫柔地扶着懷中的楚意，細心地找了個舒服的角度讓她靠着，不時還地低頭觀察着楚意的情況。

在老呂透過後視鏡往後排窺，簡司謙可謂是殷勤到了極限，那女人的身段又軟又綿，挂在簡司謙身上仿佛柔若無骨。她臉色雖然依舊蒼白，但似乎比之前有所好轉，呼吸也變得平穩了許多。

不多時，就緩緩睜開了眼，眼中透露出一絲迷茫。她試圖坐起身來，卻發現自己全身無力，只能勉強地靠在簡司謙身上：“簡總……這是在哪？”她的聲音有些沙啞。

簡司謙立刻關切地問道：“你醒了？感覺怎麽樣？我們正準備去醫院。”

“不用麻煩了，簡總。我真的沒事，只是有點累，想回家休息。”楚意報了個地址，“送我到環岳明居就行，謝謝。”

“老呂改道。”簡司謙思忖片刻，還是決定尊重她的意見。

老呂應了一聲，車輛穩穩調轉方向。車內再次陷入了沉默，只有窗外風聲和車流聲的低吟。楚意安心靠在座椅上，閉上了眼睛，似乎很快就陷入了沉睡。

抵達楚意樓下後，簡司謙小心翼翼地扶她下車，并吩咐老呂：“在樓下等着我，我馬上下樓。”

等着他？深更半夜，他還能不能下來都是個未知數。

可老板說等，那他就得等。

于是，老呂把車內的暖氣開足，車窗留出一條窄縫。眼神不時掃向樓上，看着樓上從燈火闌珊，直到最後一盞燈熄滅，簡司謙還是沒有出現。

老呂心道不好，簡司謙大概是瘋了。放着家裏的老婆不要，非要在外面嘗些個新鮮。不過，幹司機的嘛，嘴巴是最嚴的，只要老板管好後院，火就燒不到他這個鞍前馬後的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