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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秦鈴依稀記得三年前在演唱會上見到簡司謙，是個夏日的傍晚，瑰色霞光斜迤，将每個人的影子都拖拽的又細又長。

簡司謙從她的車窗前走過，霞光将他整個人映得近乎透明，清澈純淨，沒有絲毫雜質。清朗俊秀的臉龐，笑起來眉眼彎彎猶帶稚氣，光站在那就是一派春和景明。

秦鈴只覺得心口處仿佛有條線，在拽着它波動，帶來一絲難以名狀的心動。

對她而言，婚姻更像是一場精心策劃的交易。對方是誰并不重要，關鍵在于這樁婚事能否為家族帶來的巨大利益。只是有時候，當緊握在手中的權利成為了普遍資本後，結婚時丈夫那帥氣漂亮的臉面，就成為了獨一無二的資本。

“姐，你真的想好了？真要嫁給那個小白臉嗎？”秦铎曾不止一次地問過她這個問題。

秦鈴開始反思自己對弟弟的教育，他怎麽變得這樣猶若寡斷？她嘆了口氣，依靠在窗邊，目光從手上那枚精致的鑽戒上移開。想到簡司謙求婚時那緊張的模樣，她不禁笑出了聲：“秦家，早已不是需要聯姻來維持榮耀的家族了。”

可秦铎依然眉頭緊鎖，他有太多的理由來反對這場婚姻：“為什麽非得是簡司謙？他可以因為你放棄多年感情的女友，将來也很有可能為了更高的追求而放棄你！”言語間盡是對簡司謙的不滿。

面對弟弟的質問，秦鈴顯得有些漫不經心：“那這就得靠你了，我的好弟弟。一定不要讓他的身邊，出現比我更高的追求。”

未曾想，竟一語成谶。

或許，那更高的追求不在于物質的衡量，而在于心靈的契合。

……

遂寧區的開發項目競标進入倒計時，倍星集團的辦公室連着好幾夜都是燈火通明，員工們埋頭苦幹，忙碌的身影在蒼白的燈光下顯得格外緊張。

然而，在這股忙碌的洪流中，言越像是個異類，他慢騰騰地整理着桌面，目光在掃過簡司謙的辦公室裏時，閃過一絲不滿。

有同事注意到言越的異樣，便主動上前勸解：“言越，我理解你對這次職位調整有意見，只不過換個地方當經理，但這不還是領導層嘛。”

“領導層？”言越積壓已久的情緒終于爆發，“辛辛苦苦幹了這麽久，把我說撤就撤，下放到市場部，還美名其曰領導層？”他的臉上寫滿了憤怒，他不甘心，這跟發配邊疆有什麽區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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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事原本出于好意，卻被言越莫名其妙怼了一通，臉上頓時挂不住了，說話也不客氣起來：“公司為了優化資源配置，提高部門效率，你自己被優化了，怎麽就胡亂遷怒于人呢。”

言越怒不可遏，他覺得對方的每一句話都是對自己的嘲諷：“我看你們一個個的就是想排除異己！”他氣得把工牌重重摔在地上，拿起桌上的物品轉身就走，并沖着大家高聲宣布：“老子辭職！這種地方，不幹也罷！”

正當言越怒氣沖沖邁出大廈門口時，一道身影迅速上前，攔住了他：“言先生，請留步。咱們找個時間，坐下來談談。”

與此同時，簡司謙站在落地窗前，凝視着樓下陸漸繁忙的街道，才意識到不知不覺又過了一天。他眉頭緊鎖，眼神中露出深深地焦慮，手上正握着一份尚未完成的供貨名單。

馮步威先前說過的話，像一根刺，深深紮進了他的心裏。樂北這個地方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人情世故複雜，得罪了地頭蛇，就能讓你寸步難行。

“地頭蛇……”簡司謙喃喃自語。

一個熟悉的名字，突然躍入腦海中，他迅速拿起手機，撥通了一個號碼。

只聽點頭那頭傳來一聲：“謙哥。”

接電話的時候，林冉正開着車往郊外走，突如其來的風雪撒鹽似的敲擊着擋風玻璃，風聲大得幾乎蓋過了電話那頭的聲音。

簡短交談後，林冉就主動挂掉電話，把方向盤猛地打了個橫彎，調轉車頭，直奔市區駛去。

但是他太心急了，到達約定茶館時，簡司謙還沒過來。幸好剛才路過便利店時，順道進去買了包煙，林冉不急不慢地從裏面抽出一只點上，只等抽完了，才緩緩打開車門，佯裝姍姍來遲的模樣。

簡司謙選的茶館就在公司附近，包廂都是特制的雙層隔音，由于高度私密性成為了迎來送往的旺鋪。

雪花紛飛越下越大，林冉從車上下來，三步并做兩步，幾乎是一路小跑來進了店門。看到簡司謙在門口等着，他趕忙加快腳步，歉意笑道：“謙哥，雪天路滑，讓你久等了。”邊說邊撣去衣袖上的雪花。

“我也剛來，外面太冷，咱們趕緊進去。”簡司謙一把推開店門。

剛進門，林冉的目光飛速掠過，店內裝飾不失雅致，他心中暗自贊嘆，肯定是花了大價錢。店裏桌椅等一應陳設用料講究，都是上乘花梨木，加上匠人技術精湛，光是看着就透出一股子靈巧勁。

雙方寒暄了幾句，便步入包廂，裏面已經備好茶水，長幾上正放着兩只鬥彩茶杯。

簡司謙示意林冉入座，随口問道：“你這風塵仆仆的，是打哪回來的。”

“我剛才正準備去臨市呢，有幾個朋友我最近結婚，非要我請他們吃飯。”林冉的語氣有點生硬，眼睛掃了一眼四周，“謙哥這地選的不錯啊，瞧着也很安靜，适合談事。”

說完，便好整以暇地看着簡司謙。

林冉跟他姐長得很像，都是一雙丹鳳眼，眼波流轉間自有風流，但今天簡司謙在其中讀出了審視的滋味。

“你打小跟茶葉一起長大，品茶的功夫肯定了得。”簡司謙笑着示意，“來，嘗嘗這茶，到底怎麽樣。”

林冉接過茶杯，輕啓茶蓋，吹了吹浮于表面的茶葉，抿了一口，頓時茶香四溢，滿口生香，他贊道：“茶色清亮，入口醇厚，确實是難得的佳品。”

話音剛落，簡司謙從桌下取出來一個精致的手提袋，推到林冉面前：“既然你這麽喜歡，這兩罐茶就送給你，帶回去也給弟妹嘗嘗。”

林冉看着桌上的手提袋，并沒有接：“哥，你這次特意約我過來，恐怕不僅僅是為了這兩罐好茶吧。”他的手不自覺地摩挲着杯蓋，穩住聲音睃了簡司謙一眼。

只見對方低頭點了根煙，神色郁郁，早不似先前那般意氣風發：“公司這邊遇上了點難事，興業那邊不肯給我們供貨。”

簡司謙也不在繞彎子，開門見山，将公司眼下的困境合盤托出。

……

今夜的月亮掩着面不露頭，像順着碗沿似的偷溜出個角，薄涼的月光被窗簾輕松隔開，留出一方溫暖舒适的小天地。

這套房子，原本是簡司謙早些年為了結婚買的，當初只付了個首付，正計劃着漫長的還貸之路。結果命運轉折，人生偏離了預設航線，曾經精心裝修的居所，如今成了空置的避風港。

房間內，空氣中彌漫着淡淡的薰衣草香，是楚意為了給簡司謙緩解疲憊特意點上的，她似乎總能注意到這種細微處。

“累壞了吧。”楚意的眼神中滿是疼惜，她撥開簡司謙淩亂的發絲，輕輕按摩着太陽穴的位置，那裏已經被他無意間掐出了一道血印，“明天就是競标日了，供貨商的問題解決了嗎。”

簡司謙閉目養神，微點了點頭。他這兩天忙得幾乎沒怎麽合眼，眼底一片烏青：“解決了。多虧了林冉，能調來一批貨，就是需要提前預付全款。對了，明天你讓財務給他轉過去。”

說完，他長舒一口氣，仿佛如釋重負：“不過，明天我得趕去隔壁市參加會議，競标會我可能過不去了，你代替我去吧。不知道這次能開多久，可別像上次那樣又開到晚上六七點。”說到競标，簡司謙就開始不禁皺眉。

好在，楚意及時打斷他。

“行了，大忙人，我會處理的。但現在，能不能忘記工作，好嗎？”楚意嘴角勾起一抹微笑，她說話向來柔聲細氣的，似乎引誘着他墜入甜蜜的陷阱，“你這兩天都泡在公司裏，都不來看我，我都快記不清你了。”

楚意玩笑着托起簡司謙的臉頰，強迫着對方看着自己。

簡司謙眼神中滿是寵溺，她還是他記憶中那個模樣。他擡手攬住楚意的後頸，唇角湊近她的耳畔，炙熱的呼吸拂過，激起一片帶着溫度的癢：“我這不是回來了嗎？有你……”

就在這時，房間裏傳來一陣突兀的手機鈴聲。

簡司謙眉頭微颦，伸手從口袋摸出手機，屏幕上閃爍“秦鈴”二字，讓他心中一緊。他瞥了一眼身旁的楚意，猶豫片刻後，還是接起了電話。

“什麽事？”簡司謙讓語氣盡量保持平和，但那份疏離卻難以掩飾。

電話那頭，秦鈴的聲音似乎有些低沉，聽起來悶悶的不透氣：“司謙……你在哪？這麽多天了，還不打算回家嗎？”如果仔細聽，就能聽出她的聲音裏有一絲不自覺的顫抖。

簡司謙有點無奈：“抱歉，今晚還有些事要處理，恐怕沒法回去了，你和媽先早點休息吧。”

“我今天讓司機載着媽跟小唐回山裏了，那裏空氣好，對媽的病情有好處……”她似乎并未察覺到簡司謙的冷淡，自顧自的說着。

“這樣也好，媽的身體需要靜養。”簡司謙的回答有些不耐煩，似乎想急于結束這場對話，“還有其他事嗎？沒事的話，我這邊還有工作要忙。”

“等一下，司謙。”秦鈴似乎有話要說，“我們離婚吧……”

這句話猶如晴天霹靂，讓簡司謙倏地愣住，他茫然地轉向楚意，眼底中情緒交織着，有震驚、有歉疚、有迷惘、有難過……

楚意只是靜靜的回望着他，仿佛什麽也沒有聽到，仿佛一切未曾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