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章

第 6 章

趙澄月靜靜地坐在床邊，目光未曾離開過昏迷中的傅霜林，她的身影在燭光下拉長，顯得格外孤獨而堅定。

随着夜色漸淡，天邊開始泛起魚肚白，第一縷晨光悄悄探進房間，與昏黃的燭光交織在一起。

趙澄月的臉上帶着淡淡的疲憊，她輕輕整理了一下散落的發絲，準備為傅霜林換藥。

趙澄月站起身，動作輕柔地走到桌邊，拿起早已準備好的藥箱和溫水。她先是用溫水浸濕了一塊幹淨的布巾，然後小心翼翼地靠近床邊，生怕驚擾了沉睡中的傅霜林。她輕輕地用布巾擦拭着傅霜林額頭上的細汗。

接着，她開始為傅霜林解開身上的繃帶。那些繃帶已經被血跡浸透，顯得格外刺眼。趙澄月沒有猶豫，只是更加仔細地操作着。随着繃帶的層層剝離，傅霜林身上的鞭痕再次暴露在空氣中，它們依舊猙獰可怖，但似乎比昨晚要淡了一些，這是草藥開始發揮作用的跡象。

趙澄月從藥箱中取出新的紗布和特制的金瘡藥，她的手法熟練而專注，輕輕地為傅霜林的傷口塗上藥膏，每一下都力求精準無誤。随後，她小心翼翼地用紗布将傷口包裹起來，确保既不會過緊影響血液循環，也不會過松導致繃帶脫落。

在這個過程中，趙澄月始終保持着沉默，她時不時地擡頭看向傅霜林的臉龐，盡管他仍然昏迷不醒。

就在趙澄月即将完成換藥的時候，傅霜林突然發出了一聲微弱的呻吟。趙澄月立刻停下了手中的動作，緊張地看向傅霜林。只見他的眼皮微微顫動了幾下，似乎即将醒來。

“你……醒了？”趙澄月的聲音有些顫抖地問道。然而傅霜林并沒有立即回答她只是繼續發出低沉的呻吟聲。趙澄月沒有放棄她再次湊近傅霜林的耳邊輕聲呼喚道：“別怕我在這裏……”

仿佛是被趙澄月的聲音所安撫傅霜林的呻吟聲逐漸平息下來。他的眼皮終于完全睜開露出了那雙略顯迷茫的眼睛。

“你……守了我一夜？”

“是的我守了你一夜。”她輕聲回答道“你現在感覺怎麽樣？還疼嗎？”

傅霜林努力地搖了搖頭盡管他的身體仍然虛弱不堪但他還是盡力擠出了一個微笑。“我沒事……謝謝你……”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傅霜林的母親，一位身着華麗服飾，面容威嚴的中年婦人，帶着一群丫鬟婆子匆匆步入房間。她的眼神銳利，身後跟随的衆人則個個低眉順眼，大氣不敢出。

房間內，趙澄月正低頭為傅霜林整理着衣物，她的動作輕柔而專注，絲毫沒有察覺到即将到來的變故。直到一陣沉重的腳步聲在門外響起，緊接着是門扉被猛然推開的吱嘎聲，她才猛地擡頭，對上了盛氏那雙充滿審視與不悅的眼睛。

趙澄月的心中一緊，但她很快鎮定下來，目光清澈而堅定地與盛氏對視。她的藍眸在晨光下更顯深邃，讓在場的所有人都為之一震。

盛氏上下打量了趙澄月一番，眉頭緊鎖，語氣中帶着明顯的不悅：“你就是那個來歷不明的女子？竟敢擅自留在我兒房中，還如此大膽地為他療傷？”

趙澄月沒有退縮，她站起身來，恭敬地行了一禮，但聲音卻異常堅定：“回夫人話，我并非來歷不明。他傷勢嚴重，醫者仁心，我義不容辭。”

盛氏聞言，冷笑一聲：“醫者仁心？哼，我看你是另有圖謀吧！我兒身份尊貴，豈能容你這等身份不明的女子近身？來人，把她帶走！”

随着盛氏的一聲令下，身後的丫鬟婆子們立刻上前，欲将趙澄月強行帶走。趙澄月抽出佩劍，靜靜地站在原地，目光始終未曾離開過傅霜林。

然而，就在丫鬟婆子們即将觸碰到趙澄月之時，盛氏的目光突然落在了趙澄月那雙藍眸之上，她的眼中閃過一絲震驚與恐懼。

“你……你的眼睛……”盛氏的聲音顫抖着，她後退了幾步，仿佛看到了什麽可怕的東西。

趙澄月見狀，心中雖有疑惑，但面上卻不動聲色，她緩緩開口，聲音溫和而有力：“夫人，我的眼睛是天生的，或許與衆不同，但并無惡意。”

“母親，孩兒心悅趙姑娘，欲娶她為妻。”

盛氏的目光在趙澄月的藍眸與她的面容之間來回游移，她的內心似乎在進行着激烈的掙紮。終于，她深吸一口氣，努力平複了心中的情緒。她揮了揮手，示意丫鬟婆子們退下，然後緩緩走向趙澄月。

“你……你可會好好待我兒？”盛氏的聲音雖然依舊嚴厲，但已沒有了先前的敵意。

趙澄月雖驚訝于傅霜林所言，仍然點了點頭。

盛氏沉默片刻，然後長嘆一聲：“罷了，罷了。我兒既已醒來，便由他自己做主吧。你留下吧，但切記要安分守己，不得有任何逾越之舉。”

趙澄月聞言， “多謝夫人寬宏大量，我定當謹記在心。”

随着盛氏的離去，房間內的氣氛再次恢複了平靜，趙澄月轉身看向床上的傅霜林。

房間內陷入了短暫的寂靜，只有窗外偶爾傳來的鳥鳴聲打破了這份寧靜。

趙澄月：“你……你剛剛說什麽？娶我？為妻？”

傅霜林看到趙澄月的反應， “被吓到了？”

趙澄月聞言，瞬間從驚訝中回過神來，她瞪了傅霜林一眼，故作生氣地說道：“我才沒有！我只是覺得……這也太突然了，你不會是在開玩笑吧？”

傅霜林輕輕拍了拍趙澄月的手背，解釋道：“好啦好啦，逗你的。不過……”他故意拉長了聲音，讓趙澄月的心再次懸了起來。

趙澄月緊張地追問：“不過什麽？”

傅霜林收起笑容，認真地看着趙澄月的眼睛：“不過，如果我是認真的呢？”

趙澄月愣了一下，随即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哈哈，你捉弄人。”

然而，就在這時，門外突然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盛氏再次出現在門口，她的臉上帶着一絲疑惑與不滿。

顯然，她聽到了房間內的笑聲。

傅霜林見狀，連忙收斂了笑容，正色道：“母親，您誤會了。”

趙澄月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态，連忙收斂了表情，恭敬地向盛氏行禮：“夫人，對不起，讓您見笑了。”

盛氏看着兩人一唱一和的模樣，心中雖有不滿，但也不好發作。她嘆了口氣，語重心長地說道：“你們年輕人啊，就是愛胡鬧。不過，玩笑歸玩笑，有些事情還是要認真對待的。”

傅霜林和趙澄月聞言，都點了點頭，表示會記住盛氏的話。

趙澄月決定獨自出府散散心，以解心中郁結。

她漫步于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時而駐足觀賞街邊的小販吆喝，時而聆聽遠處傳來的陣陣絲竹之聲，心情漸漸舒緩開來。不知不覺間，她被一陣悠揚而又略帶哀傷的琵琶聲所吸引，那聲音仿佛能穿透人心，勾起無盡的思緒。

循聲而去，趙澄月來到了一家酒樓前。酒樓外，一群衣着華麗卻面露兇相的男子正圍着一個衣衫褴褛的盲女，那盲女手持琵琶，指尖輕撥，每一聲都似乎在訴說着無盡的悲傷。

盲女的身旁，一位年邁的說書人倒在地上，衣衫上血跡斑斑，顯然已不幸離世。

領頭的男子，一臉橫肉，手持一根粗大的木棍，對盲女喝道：“你這瞎子，今日你父親欠下的債，就用你的身子來還吧！”說着，便伸手欲抓盲女的胳膊。

盲女驚恐地後退，手中的琵琶幾乎掉落在地。

盲女聲音顫抖地哀求道：“求求你們，放過我吧！我父親已經不在了，我還怎麽償還你們的債？”

“哼，欠債還錢，天經地義！你父親死了，自然由你來還！”領頭男子蠻橫無理地回應，絲毫不為所動。

就在這時，趙澄月再也按捺不住內心的憤怒，她快步上前，擋在了盲女面前，厲聲道：“光天化日之下，你們竟敢如此欺淩弱小，還有沒有王法了？”

領頭男子見突然有人插手，先是一愣，随即打量了趙澄月一番，見她衣着不凡，但似乎并無顯赫家世之态，便不屑地笑道：“哪裏來的黃毛丫頭，竟敢管老子的閑事？識相的趕緊滾開，否則連你一起收拾了！”

趙澄月毫不畏懼，目光堅定：“我雖是一介女流，但也知道善惡有報，你們今日若敢動她分毫，我必讓你們付出代價！”

話音剛落，趙澄月已迅速從袖中取出一把匕首，那是她随身攜帶的防身之物，質地堅硬，足以震懾宵小。她舉起匕首，在陽光下輕輕一晃，那匕首頓時散發出淡淡的光芒，映得領頭男子眯起了眼睛。

“哼，你以為憑這個就能吓唬住我？”領頭男子嘴上雖硬，但心中已生怯意。

趙澄月冷笑一聲，并未直接動手，而是高聲喊道：“此處乃京城重地，朗朗乾坤之下，豈容爾等惡霸橫行！諸位鄉親父老，難道就眼睜睜看着這弱女子受欺而不聞不問嗎？”

她的聲音清亮有力，瞬間吸引了周圍人群的注意。衆人見狀，紛紛圍攏過來，有的義憤填膺，有的竊竊私語，但無一不對領頭男子等人的行為表示不滿。

領頭男子見狀，知道今日之事難以善了，便惡狠狠地瞪了趙澄月一眼，撂下一句狠話：“好你個臭丫頭，今日算你走運！但咱們山水有相逢，你且等着瞧！”說罷，便帶着手下灰溜溜地離開了現場。

人群散去後，趙澄月轉過身來，溫柔地扶起盲女，輕聲安慰道：“沒事了，他們已經走了。你叫什麽名字？家在哪裏？我送你回去。”

盲女感激涕零，顫聲答道：“我叫尚子衿，本是這京城中的一名琵琶手，與父親相依為命。今日父親不幸遇難，我……我已無家可歸。”

趙澄月幫尚子衿報了官，又用盡了身上所有的積蓄，在這遠離塵嚣的地方，為尚子衿置辦了一座簡樸而溫馨的小院。

趙澄月站在小院門口，望着院內那幾株剛抽出嫩芽的桃樹，她輕輕推開門，走進院內。

“以後這便是你的家。”

尚子衿聞聲，臉上閃過一絲驚訝與不敢相信的神情。

尚子衿放下手中的物件，摸索着走進屋子。

尚子衿伸出手，似乎想要觸摸周圍的空氣。

“這……這是真的嗎？”尚子衿的聲音裏帶着一絲顫抖，眼眶中泛起了淚光。

趙澄月快步上前，握住了尚子衿的手，溫柔地笑道：“當然是真的，以後這裏就是你的家了。你可以在這裏安心地生活，不用再擔心那些過去的煩惱。”

尚子衿感受着趙澄月手心的溫暖，淚水終于忍不住滑落。

趙澄月輕輕拍了拍尚子衿的背，安慰道：“別哭了，尚子衿。”

趙澄月領着尚子衿參觀新家：院中央是一張石桌和幾個石凳，周圍種滿了各式花草，雖不名貴，卻也別有一番風味。趙澄月指着那些花草，一一為尚子衿介紹它們的名字和特性，盡管尚子衿看不見，通過趙澄月的描述，在心中勾勒出這片小院的模樣。

屋內布置得簡單而溫馨，一張木床、一張書桌、幾把椅子，還有一個小小的廚房。趙澄月拉着尚子衿的手，走到書桌旁，輕聲說：“這裏以後就是你的卧房了。”

尚子衿激動地撫摸着書桌的紋理，眼中閃爍着期待的光芒：“真的嗎？”

趙澄月堅定地點了點頭：“當然是真的。”

“不過，我現在該走了，我買了糧食，過幾日再來看你。”

夜幕低垂，燭光搖曳，映照着傅霜林俊逸的臉龐。他斜倚在床上，手執一卷古籍，目光專注而溫柔，偶爾擡頭望向窗外，似是在靜靜聆聽夜色中的每一絲聲響。房間內彌漫着淡淡的墨香與熏香。

“該是歸來的時辰了。”他輕聲自語，嘴角勾起一抹溫柔的弧度，随即又低下頭。

門扉輕響，趙澄月踏着月光步入，他擡首，四目相對，無需多言，一切盡在不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