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落魄小貓

第15章 落魄小貓

章闕邱走了，唐元整個人在後來的交談中卻仍舊像是被泡在了冷水裏，他渾身發冷、泛涼，猶如細碎的冰順着皮膚紋理一點點的往骨頭裏鑽。

他拒絕了王爍玦交換聯系方式的好意，連飯都沒吃完便逃也般的離開了菲勒。

可出了餐廳，下了樓，他壓根不知道自己能去哪。手機裏有章闕邱發來的消息，但他壓根不敢看，甚至不敢跟對方發消息過去。

深秋的天已經黑了，臺風過境的預警短信被氣象局的號碼發進了自己的手機裏。唐元一個人踽踽獨行在狂風中，裹緊了身上的大衣。

他感覺自己的靈魂被這股風吹得飛起，鼓動，卻不墜落。

章闕邱無疑是生氣了，可自己要怎麽面對他？相親是他自己來的、婚戒是他自己取的，他甚至不想讓爸媽知道他已經結婚，都沒有跟王爍玦說實話。

他其實有很多次機會避免這次相親，他可以去機場接章闕邱回家，可以直接跟唐慎坦白，可以一如既往的選擇躲在家裏不要出門。

可他沒有。

他好像又弄砸了一切，好像總是無緣無故的做不成任何事情，就像當初宋茗喆同他争執後說過他的那句。

“唐元，你以為你自己就一點問題都沒有嗎？如果不是你，我怎麽會成一個同性戀，是你毀了我！”

風又大了，有雨水順着天幕急速墜下。街上的行人紛紛開始加快腳步避雨，唐元就這樣随着人群後知後覺的的鑽進了一家便利店裏。

他坐在裏面提供的座椅上發呆、沉思，茫然又無助，手無意識的交握在一起，心也一點點的順着往外面的雨水往下沉。

他其實知道自己現在應該做什麽，他應該去跟章闕邱打電話，去跟他解釋，去說明今天的相親的事實和真相。

可是他不敢，他不敢拿起手機，不敢打開微信，不敢再去面對在菲勒裏，章闕邱看他的眼神。

他只想那人說想他，抱他，輕輕的吻他，如果可以他還企圖讓那人愛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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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好像又變成了一個貪心的人，他貪圖着章闕邱對他的那一點點好，他實在太容易在可能不過是過客的人身上尋找永恒。

因為那人沒說過愛他，跟他有過合約。他們只是三年的婚姻關系，等三年後離婚，沒準就會陌路。他唐元其實完全沒必要在這段關系裏放置多少感情，甚至更有可能，他于章闕邱而言不過只是一件被限時侵占了的物品。

所以那人生氣可能不過是因為他這件物品企圖跟旁人親近，他越了界，出了軌，做了身為一個愛人不應該做的事情。

可他還是難過又畏懼，他垂涎着章闕邱給他的那一點點好，所以不想面對那份好意破滅後的假象。

他害怕章闕邱會跟宋茗喆一樣掐他的喉嚨，會把他抵在牆上诘難，會因為他外出見了一個陌生男人對着對方笑了，而打着占有欲的名號對他述說愛意。

他恐懼着過往籠罩在自己身上名為“宋茗喆”的影子，自私又無恥的期望着章闕邱能愛他這個本不應該被愛的爛人。

轟隆的雷聲滑坡天際，配合着閃電将黑夜撕出了個窟窿。唐元看着外面的雨，思維不住的發散，游神，直到看到對面寵物醫院背着貓包出來的路人，思緒停留在了自己公寓樓下的那只三花貓身上。

那是流浪貓，唐元每隔幾天就去會喂，他畫完那副微博上的插畫本準備跟章闕邱商量能不能把貓領回家。

但如今話根本說不出口，他甚至可能會搬離那間他兩天前才布置好的畫室。

回公寓吧，唐元想，哪怕章闕邱給他把行李都收拾幹淨了，起碼他那個屋子裏還有床墊，有沙發，能住的。

起碼他還有位置能去。

唐元走了，他的傘落在了菲勒，整個人只能頂着風雨，失魂落魄的擠進了晚班的地鐵上。

人流擁擠嘈雜，沾染了雨水的傘具、衣物、背包在行人的動作中，不停的在擦肩而過的路人身上留下點點水漬痕跡。

唐元擠進去，沒找到座位只能倚着地鐵門邊的扶手站着。

行駛中的地鐵門在開關間帶入濕氣與冷意，唐元覺得自己好像在發抖又好像沒有，但這一刻，他無比悲哀的慶幸着在這座城市裏，不止是他一個人被這暴雨給淋成了落湯雞。

他看着在面前一個個沾染着雨水的陌生面孔，心底驟然泛起股幸災樂禍的情緒，可這對影自憐般的自嘲，卻在下一刻将他心底的落寞放大了一次又一次。

他覺得自己壞極了，看着別人的苦痛居然還能笑，看見旁人跟自己一樣被淋濕居然會有種落井下石的快感。

唐元隔着地鐵門的玻璃反光審視着自己的模樣。

他好像從來沒有哪一刻，如此厭惡現在的自己。

-

地鐵右側門打開，唐元聽着報站地點終于順着人流從地鐵上下來。

但他再也不擡頭看身邊人一眼，他垂首走着，過扶梯，走地道，出了A口後，再往前不遠就是他的小區。

他再沒有擡過頭，腦袋低垂，目光瑟縮，被雨水砸到身上也只是靜默獨行。

直到他聽到了一聲貓叫，在小區的綠化帶裏。

唐元走了兩步，那貓便叫了兩聲，等到第三聲的時候，他到底是沒忍住，回頭走向了聲音的來源處。

他不知道那是哪只貓，不知道是不是之前他想養的那只三花，也不知道那只貓到底在哪兒。

他像是為了懲罰方才自己在地鐵裏那不堪的思緒，匍匐在綠化帶裏摩挲着，學貓叫，可回應他的聲音好像越來越小，越來越弱。

唐元顧不得泥土和污水，最終還是徹底的趴到了地上去找那只貓。

然後在一簇黃楊邊，他看到了一只瘦弱的奶牛貓。它好似剛出生不久、獨自一人被貓媽媽扔在了這場瓢潑大雨中。

唐元費勁的鑽進綠化帶裏，又避免樹木枝丫碰到它，把它給拿出來塞到自己的懷裏，隔着衣服用體溫護住他。

他想一會兒到家的話，他應該可以看一下外賣，買一罐羊奶粉，一個喂奶器，再嘗試着找一些雜七雜八家裏不需要的東西，看能不能給它用上。

當然這些的前提是這個小家夥能夠活下來，能夠等到自己給他起名字。

唐元抹了把臉上的雨水和泥濘笑了下，可下一秒，不遠處的一道光線照射過來，打滑了的電動車和被雨霧蒙住視線了的車主因剎車不及，同站在那裏的唐元擦過。

為什麽自己沒站穩呢？唐元在倒下的一瞬間是這麽問自己的，可随後他就看到了懷裏的貓崽掉在了不遠處的小小排水溝裏。

唐元拼勁全力想促使自己伸手，想把它給撈上來，可他做不到，只能脫離又無助的，因為體力不支而暈厥的閉上了眼睛。

今天本不應該是這樣的。

-

當章闕邱接到醫院打來的電話時，他剛剛回家。

手上還拿着手機，至于頁面上，是他自己發出消息後，卻了無音訊的聊天界面。

屋內一片漆黑，寂靜的夜裏，只能聽到窗外臺風過境、雨水一刻不停拍打着窗戶的聲音。

——唐元沒有回來。

這個認知讓章闕邱愣了下，他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在菲勒時唐元的眼神，連鞋都沒換進屋找了一圈後，重新拿上車鑰匙準備出去。

然而在剛出電梯到達地下車庫不久，他接到了醫院通過聯網檔案給他打來的電話。

這是這個月的第二次，有人通知他唐元進了醫院。

是熟悉的消毒水味，也是熟悉的急救室安排的臨時病床。

臺風過境、交通堵塞，唐元送來的時間已經很晚，在救護車上測量了心跳與血壓，沒有一個在正常值範圍內，唯一值得欣慰的就是整個人看上去似乎沒有外傷。

一同來的那位電動車車主是這麽描述的，他就是沒剎住車蹭了一下，人就倒了，沒起來。

好在附近有監控，車主的人格跳躍在被訛和良知中，到底是選擇了後者，甚至先行墊付了一些檢查費用，等章闕邱到了，留下了聯系方式後才離開。

“心跳血壓過低、血氧飽和度過低、血小板壓積升高，人目前暈厥時間不到兩小時，呼吸平穩，暫時不用吸氧機，”護士看着章闕邱很快交代了一下病情，“不過還是先給他挂了水，一會兒等人醒再看看具體情況。”

她說到這兒，看了一眼章闕邱的神情又補充道：“你們什麽關系？”

“愛人。”章闕邱說，“我是他愛人。”

“行，那先簽個字，一會兒去前面交個費等他醒後再看要不要辦理住院，”護士說到着兒，又補充道，“臨時病床最好能快點空出來，高速上出了連環追尾，估計有一大半人在等急診的床位。”

章闕邱低頭淺淺答應了，随後便拿着唐元的病例去拿藥繳費。

護士說的沒錯，今天臺風過境，連環追尾的事故很多。繳費窗口一直大排長龍。

章闕邱混雜在人群裏，聽着耳邊的嘈雜，拿出手機垂眸看着自己賭氣給唐元發過去的消息。

19:03

[我晚上有飯局，你跟你相親對象好好吃飯。]

19:10

[元元，你都不解釋一下嗎？]

19:12

[不回我消息？]

19:27

[生氣了？真的生氣了？理我一下？]

19:30

[元元，我們之前都約法三章過了的，你不能耍賴皮，你要告訴他你已經結婚了，好不好？]

[狗狗可憐jpg.]

[狗狗可憐jpg.]

翻上去，一共就這麽幾條消息，再往上，是唐元前兩天回給他的幾個日常問候，還有那一句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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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闕邱：哈哈！怎麽說，我現在的心情就是想抽自己一耳光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