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寒夜旅人

第18章 寒夜旅人

章闕邱聯系的心理咨詢師是連夜過來的，章闕邱賣了自己的面子，加了錢，勞煩別人過來跑一趟。

對方是他醫科大的學妹，臨床心理學專業，資歷和能力都是夠的，便也沒推拒什麽直接過來了。

唐元在自己的畫室裏做心理咨詢，章闕邱坐在外面，用ipad浏覽着自己剛下載的關于心理學、精神科一類的書籍。

唐元的咨詢做了近三個小時，出來後看到章闕邱，臉上還是挂着淡淡的笑容，好似跟往常一樣，沒什麽不同。

章闕邱走近了，吻了吻他的額，問他：“有沒有什麽感覺不适應的？”

唐元搖了搖頭，小聲說了一句餓了。

兩人前不久剛吃過晚飯，是章闕邱做得的紅燒排骨。章闕邱瞧着唐元的模樣怕他有些積食，便讓人去外面逛逛買些水果。

而也只有趁着唐元出去了，他才有時間跟咨詢師高慧談談。

“他情況不算很好，學長你也是學醫的，應該多少能猜到一點。”高慧說着，看着手上的幾個檢測表和回執單，“目前初步斷定，可能是心因性的精神障礙影響到記憶能力，造成的選擇性失憶，在受到刺激的時候身體機能會自動的出現反應，把不好不愉快的經歷，自動的儲存起來，以便不妨礙正常生活。”

“所以他是病了。”章闕邱說。

“對，”高慧說到這裏停住，實話告訴他，“我其實沒接手過幾起他這種類型的病人，更別提因為精神障礙影響到記憶能力的。”

“能好嗎？”

“不确定，”高慧答道，“你應該也知道，心理因素一類的都說不準，我現在只能跟你打個比方，他如今失去的記憶和那些負面情緒，都好像被他封在了一個黑匣子裏，他的生理對自己恐懼的事物是有反應的，但記憶裏沒有。說不準什麽時候黑匣子就關不住了，而關不住後會怎樣，他會做什麽，我們都不清楚。”

“可能會往抑郁症的傾向上靠？”

“我給他做了一套PHQ-9，結果并沒有顯示什麽，但不排除等黑匣子關不住後出現這種可能，而且我覺得，他對我防備心很重，做咨詢的時候一直很緊張。”高慧說，“不過就目前情況來看，他這種精神障礙持續時間應該有一陣了，只是之前沒影響到記憶力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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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什麽時候開始的你方便推斷出來嗎？”

高慧搖了搖頭，“我推斷不出來，可能唐元自己都沒意識到，但他有意識的導致失憶的情況，應該一共有三次。”

“三次？”

“對，除了你之前跟我描述的那兩次之外，還有一次是他自己說的，他說他在找抹布，但怎麽也想不起來抹布在哪兒，只是有記憶傾向，但是記不清。但我并不排除在三次以上。”

章闕邱聽到這裏沉默了會兒，又問她：“他這種情況，大概是什麽引起來的？我看的資料上顯示的都是因為創傷、災禍或者親人去世一類，但是他這些好像都沒經歷過。”

“那可說不定，”高慧笑了下，“你不能站在你自己的角度覺得什麽事情算創傷什麽不算，每個人的內心都有一套他自己的算法公式，我只能說對他講這不算好事，當然也不算壞事。而你現在能做的，就是讓他在黑匣子裝滿快爆掉之前，讓他好起來。”

“那治療手段呢？”

“物理治療用不上，他畢竟能醒過來，但如果他再暈一小時內沒醒，考慮一下針灸或者用甘露醇125ml快速靜滴，再不行就給我打電話，太長時間醒不過來的話容易大腦受損，之前幾次都算他走運，至于他的心理療程的話，我每半個月會過來給他做次評估。”

“那我能做什麽？”

高慧聞言看着他，淡淡道：“讓他嘗試接觸別人，建立HBM，降低他的行為認知和感官威脅，讓他明白有些事情并不重要，不要讓他受刺激。但在我看，他好像挺缺愛的，你加油。”

她說到最後還有興致開了個玩笑，章闕邱失笑着搖搖頭，給人道了謝付了診療費用後，送高慧走了。

而此時，唐元正坐在客廳的沙發上一邊啃着蘋果一邊刷着手機消息。

他按照他媽的要求加了王爍玦，他對這人根本沒有一點印象，直接開門見山的拒絕了對方，至于再多的話他沒說，對方似乎也看得出來他的意思，沒再發消息過來。

有腳步聲走近了，唐元擡頭對上了章闕邱看自己的眸子，他彎了彎眉眼，遞給他一個蘋果，“你要吃嗎？”

章闕邱沒接，扯過唐元的另一只手，沖着被那人咬過的蘋果啃了一口，“高慧說沒什麽的，不要太擔心。”

唐元沒說話，他的腿盤坐在沙發上，整個人卻窩進沙發墊的縫隙之間，像是要把自己藏進去。

他說：“章闕邱，你知道，我是比較相信你的，不要騙我。”

章闕邱聞言，伸手把他從縫隙裏拉出來，他把唐元方才想遞給自己的那個蘋果放回到茶幾上，捏着唐元的手。

那雙手比自己的小很多，摸上去也稍顯瘦弱，骨節與骨節之間按壓下去會摸到軟骨，淺淺的滑一下。

章闕邱到現在都記得那天自己第一次牽到唐元手時的心情，與表面的雲淡風情和看上去的強勢不同。他當時的心情像是匍匐在了一場焰火裏，在淡青色或者是更絢爛的色彩中，随着火花一起上升、漂浮、絢爛過後再下墜。

他就是那樣的愛着唐元。

章闕邱眼眸微彎的看向唐元的那雙眉眼，他看得清那雙瞳孔裏倒影着的自己的影子，于是他對唐元誠懇而又認真的保證。

他說：“沒有騙你，不會騙你的。”

章闕邱他不知道唐元信沒信自己的話。那人聽完後只是任由自己牽着他的手，一雙眉眼低垂着啃着手裏的蘋果，叫着自己的名字，反問了一句，“章闕邱，我會好的，對吧。”

“當然。”

“如果好不了呢？”唐元說到這裏頓住，他的目光看向對面那臺屏幕很大的液晶電視。

屋內的光線很亮，他和章闕邱的影子倒映在液晶電視的顯示屏上，看上去那麽的模糊又那麽小。

“如果我好不了怎麽辦？我都沒意識到自己會生病。”

“元元，是人都會生病的，我也有生病的時候，有時候我也覺得自己很脆弱。”章闕邱輕聲告訴他，讓唐元半倚在自己身上。

他們兩個的影子靠的很近，屋內安靜的好像只能聽見唐元在吃蘋果的聲音，他看上去像個小倉鼠，一點點的啃着東西，把蘋果肉塞進嘴裏。

他沒再說話，章闕邱也不知道自己匮乏的語言功能，怎麽能給唐元帶去一絲安慰，他只能擡手把唐元摟進自己的懷裏，在他的額頭上淺淺吻了一下。

後來兩人晚上分開去洗漱，唐元站在自己房間的衣櫃下面擡頭往上看，他躊躇了半晌還是沒想辦法去把那個布偶狗拿下來。

只是一時屬于他的東西，不代表永遠都是他的，哪怕是在這個夜晚依舊睡在自己身邊，把之前的約法三章都抛之腦後了的章闕邱，都不可能一直屬于自己。

唐元窩在被子裏這麽想着，他整理好自己心情，看着睡在自己身邊近在咫尺的章闕邱，沒忍住往他懷裏湊了湊。

他從來沒有哪一個夜晚這麽的希望章闕邱能抱着他。

可他到底只是微微貼近了那人，把章闕邱的衣袖攥得緊了一些。至于想喊出口的名字，不曾示人的真心，此刻都任由它們在自己胸膛中擂動，一聲一聲，勢若洪鐘。

他不敢真正湊得太近，怕惹得一身風月無法抽身，卻也不敢離得太遠，宛如那寒夜裏渴求一束火光的旅人。

唐元就這樣迷迷糊糊的睡了，他放任了自己愁緒了一晚，但明天早上起來，他希望自己還能精力充沛。

最好不矯情、不做作，不要給章闕邱惹麻煩。誰叫他适應這樣的生活，無論是之前面對爸媽，還是宋茗喆，他唐元幾乎無數次的讓自己蜷在名為乖順的牢裏摸索，這次也沒差，生活沒什麽不一樣的。

唐元就這樣漸漸睡得熟了，哪怕夢裏的夢魇扼着他的喉嚨，掐着他的脖頸，他都沒有醒。但恍惚間，他感覺身側的人擡手抱住了自己。

章闕邱動了，那人不知怎麽的，突然貼過來抱住他，緊緊得把他摟在懷裏。

那一瞬間若有若無的觸碰，當對方的體溫貼上來，當那人的手環上他的腰肢，就那一個瞬間，一個剎那讓唐元哪怕在睡夢裏，仍舊莫名想哭。

他沒控制住，扯着章闕邱的衣擺，把臉埋進那人懷裏，百般滋味湧上心頭。他這一生從不怪誰，不怪唐慎分走了父母的愛，也不恨那些随意把自己排擠到牆角裏的人。那些人都是幸福的，所以他們想要從別人那裏獲得更多。恰如沉溺在這個懷抱裏的自己。

他好像真的很喜歡章闕邱抱他，很喜歡很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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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雙更！明天休息一天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