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聖誕快樂

第29章 聖誕快樂

章闕邱是四個小時前，趕最早一般飛機回來的。

他在四小時前下了飛機，在三小時前為了給唐元一個驚喜趕到了他的公司，又在一小時前遇見了孫姐，在沉默中聽聞了唐元在公司的遭遇。

“他是個不錯的人，但我只是一個普通員工，我幫不了他。”

孫姐給了章闕邱唐元所在的書店地址後，是這麽跟章闕邱說的。而章闕邱對于她的話，沒追問、只緘默，甚至在離開前，他連一句謝謝都沒跟孫姐說。

所以他開車來找唐元的路上，到底在想些什麽呢？

章闕邱說不清楚，他當時只感覺自己的心房裏下了一場瓢潑大雨，刺骨又無聲的風，一刻不停的往他骨子裏鑽。

可坦白講，他當時恨不得立刻打電話把唐元狠狠罵一頓。

罵他是蠢貨，吼他是笨蛋，兇他是個連反抗都只會乖順的小綿羊。

但等他真正隔着那條馬路見到唐元時，章闕邱看着對面的那只人形玩偶熊，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他看着他站在那裏動腿，看着他不知所措的招攬顧客，看着他的目光一直往賣平安果的小攤那邊瞧。

章闕邱也說不上來自己怎麽了，那一瞬間好像所有的怒火都注定只能變成積滿池塘的水。

然後他就站在對面拿出手機給唐元打了個電話，他伫在那兒看着唐元找路人接通，聽着他說自己最近很好。

那一刻，他感覺自己好像心疼到快要死掉。

特別是在聽到唐元強裝着說自己開心時，特別是此時此刻他把唐元抱在懷裏，聽着那人說自己腿疼時。

在這一瞬，愛是常覺虧欠具象化了。

起碼對章闕邱來說，他在反省自己為什麽會在這個時候出差，為什麽這些天他沒能陪在唐元身邊，又是為什麽他不能早早的了解到唐元的工作環境，多給那人幾個擁抱，再多給他幾個吻。

Advertisement

“元元，我們辭職吧？好不好？”

在唐元終于平靜下來後，他終于出聲問了這個問題。

随後在唐元的沉默裏，他說了孫姐跟他說的所有事項。包括但不限于唐元的所謂改稿的真相。

可實際上真正的故事其實很簡單。唐元之所以會接手這份工作的原因，是因為老板的那個二世祖兒子，他是個畫師，前不久出了車禍，手部骨折。唐元的招聘是他吩咐孫姐親自負責對接，走的還是公司的公賬。

而後來他發現唐元聽話、好用，壓榨完後幹脆不想讓人走，甩手就把唐元扔到了銷售部，準備等自己下部畫冊上新的時候，再奴役唐元給自己接着畫。

那人想讓唐元給自己一直做槍手。

“你如果想的話，我們可以告他。”章闕邱說，“孫思跟我說過了，他發給出版社的畫冊上沒有你的名字。只要你想，把你的當時簽那份合同拿給我，我可以給你找律師。”

彼時唐元已經脫下了那套玩偶服，手裏拿着章闕邱前不久給他買的平安果，坐在副駕駛上。

他側過頭聽見那人的話，斂了眸子，想了想，還是告訴他，“章闕邱，我是想工作的。”

“我知道。”

“可是我工作做的不好。”唐元說，“我跑線下銷售，一本都沒賣出去過。”

章闕邱沒接這句，他看着面前出現的紅燈，踩了剎車，突然問了唐元一個問題，他問他，“元元，你覺得，魚能在陸地上生活嗎？”

唐元愣了一瞬，下意識的回了一句，“不能。”

“那我适合去做幼兒園老師嗎？”

“……不适合。”

“那劉浩可以去賣醫療器械嗎？”

“不能。”

“那你，一個能把畫畫得很漂亮，漂亮到別人想讓你一直給他畫畫的人，适合去做銷售嗎？”

唐元沒回答了，他明白了章闕邱的意思，輕輕的哦了一聲，嘴角淺淺的勾起了一抹笑。

章闕邱側眸看了他一眼，失笑着搖了搖頭，看着面前轉為綠色的信號燈，重新踩下油門。

“元元，你只要在适合你自己的崗位上發光發亮就好，不會做銷售不要緊，賣不出去書也不要緊。因為你在你應該做的崗位上是很優秀的，不要因為你不擅長的事去否定自己，不要對自己太刻薄，好嗎？”

他好像有一點點說教，有一點點在講大道理。

可唐元聽見去了，他手裏捧着那個蘋果，看着窗外不斷倒退着的景色，心情像是一只飛在空中的蝴蝶，就連說話的語調都帶着點點尾音上揚的愉悅。

他說：“我知道了。”

-

為了唐元的心裏狀态，以防萬一，章闕邱到底還是把高慧給叫過來給唐元做了次心裏評估。而至于最後的評估結果，高慧是當着他兩面說的。

“沒什麽太大問題，他現在的狀态相較之前明顯在好轉。”高慧收起筆記本淡淡道，“但我說實話，他這種情況很考驗環境。如果環境好，他就會好，如果環境壓抑，他的病情就可能反複，說不準的。”

“那他還适合工作嗎？”章闕邱問。

“當然，我說了，他的病情只是考驗環境。如果工作環境好，對他不會有影響。”高慧說到這裏，看了眼一邊的唐元，“況且，我剛才給他單獨做咨詢的時候他是想工作的，他願意走出去，這是個積極信號，你不要過分護着他，章媽媽。”

高慧最後的三字讓唐元沒忍住笑了下，轉而換來了章闕邱的一個白眼。

“不過如果你實在擔心他的話，唐元可以考慮記錄一下自己每天快樂和難過的事情，等過段時間回看，可能難過的事情不會再難過，快樂的事情沒準會快樂加倍。”高慧說到這裏頓了頓，“當然，如果你想看的話要問唐元的的意願，至于做不做這個記錄，看唐元自己。”

高慧就這麽淺淺說了幾句後就離開了，章闕邱把她送到門口，得了那人一句。

“你不要對唐元過度保護，他比你想的其實堅強很多。”

對于這句話，章闕邱只是略微颔首表示自己知道。

但實際裏，他寧可唐元不要堅強，他希望他會撒嬌，會耍賴，如果可以他甚至想走到哪兒都把唐元揣在口袋裏。

可誰叫這種想法不切實際，以至于他現如今只能走到唐元的畫室裏，看對方在幹嘛。

彼時，唐元正坐在書桌前在一本素描本上寫着什麽，章闕邱曾經看到過那個本子，裏面畫了一下雜七雜八的手稿。而現如今，他走過去，看見的是唐元在本子上寫下了日期，一邊寫着自己難過的事，一邊寫着快樂的事。

[難過：

今天被小孩撞到了（劃掉）

上班遲到了（劃掉）

要穿玩偶服（劃掉）]

唐元難過的事情寫了三個，落筆下去又删除。而快樂的事情他卻寫了很多。

[章闕邱回來了

章闕邱抱我了

章闕邱支持我辭職

章闕邱給我買了平安果]

他寫的時候，章闕邱就站在他身後看着，唐元也讓他看，不遮不掩。他把自己的快樂攤開在章闕邱眼前，寫完後停筆，回頭朝着章闕邱笑。

他笑的很開心，甜得跟那個放在桌角的平安果一樣。

“難過的事情為什麽去掉了？”章闕邱問他。

可唐元沒回答，“就是想去掉，感覺仔細想想其實也沒什麽好難過的。”

至于再多的話唐元沒說。他只擡手把素描本放回原位，之後摟着章闕邱的胳膊，問他晚上吃什麽。

誰叫他是不好意思告訴章闕邱的，不好意思告訴他，其實只要那人的一個擁抱，自己就可以開心好久好久，開心到可以混身冒粉紅泡泡。

-

這次工作事件的結尾，唐元到底還是辭去了那份工作，并且在當天晚上把他簽過的那份合同放在了章闕邱的書桌前。

“我畫過的東西，不想讓它被打上別人的名字。”

章闕邱聞言笑了笑，跟唐元說了一句好。

這件事處理起來很簡單，章闕邱全全委托了律師處理，不接受調解，不接受賠償，目的是直接法庭上對峙。

唐元對章闕邱的決定沒提出什麽異議，他甚至連案件細節都不太過問。因為在在他把合同交給章闕邱的第二天，迎接他們的是一個下雪的聖誕節。

這個節日，過得簡單也不簡單。

章闕邱跟唐元一起出去約會了。

這次沒有碰見糟心的事情，也沒有遇見糟心的人。他們一起吃了一家不錯的廣式茶餐廳，逛了一下名師的畫展，順便聽了一出不錯的音樂劇。

至于晚上，章闕邱帶着唐元去開了房。

在海濱的酒店裏，章闕邱訂了一個有着巨大落地窗的套房。

而趁着唐元去洗漱的時間，他貼心的在床頭放上了一個綠色的大號襪子，以保證明天起來時，唐元第一眼就能看見自己給他準備的聖誕禮物。

至于唐元送給他的禮物，他已經知道了。那東西就放在唐元畫室的衣櫃裏，是一副專門畫給他的油畫。

他曾經瞥見過一眼，而在那一眼之後就被唐元給趕了出來。用唐元的話來說是油畫還沒畫好，想要留下一點神秘感。

章闕邱聞言，對此并不介意，就像他并不介意前不久唐元拒絕了跟自己一起洗澡的邀請一樣。

他坐在床上眉眼望着自己對面的那扇朝向大海的巨大落地窗，嘴角勾起了一抹淡淡的笑。

反正今天的夜晚還很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