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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也許是從小随着外公外婆長大的緣故,秦游是個作風老派的男人。
具體到行為,那就是哪怕心中的歡喜多得已經溢出來,面上 也仍舊是一派雲淡風輕,還會嚷兩句諸如“你這個樣子怎麽幹得好活呢?放着我來。”這般的話。
于是此時的秦游就舉着端着滿滿一盆清水不知所措。
明明已經在回來的路上想好了該如何料理這些肉的……
考慮到當前沒油、沒辣椒、沒孜然、還少鹽的狀況,秦游已經将底線退到了野雞清水炖煮,松鼠單純烤制了。
但即便是如此簡單的願望,此時也無法實現。
因為家裏,沒柴了。
出門前特意搬到屋檐下陰幹的泥丸已經被搬了回來,正在他的腳邊。
初春夜晚的風硬得狠,若是等着他這個忘性大的來收拾,這些泥丸就要變冰丸了。
這是好事,但秦游此時見着這些泥丸就莫名的煩躁,仿佛這一個個小東西臉上都挂滿了嘲諷的笑容,正圍着他叽叽喳喳的吵嚷。
因為他就是為了烤這些泥丸才把家中的柴火給用盡的。
都說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可巧男也難為無柴之炊啊!
他從來沒這麽恨過自己忘性大,要知道他出門前可以特意帶了砍柴刀,想要把這開門七件事中的頭一件給補上的!
就在秦游心思急轉,欲要想出個對策之時,緊閉的門扉被人從外推開了,如黃鹂般婉轉的聲音和風一起灌了進來:“良人,你在作甚?”
北風讓秦游和燈火都是一跳。
秦游唯恐這點火光也滅了,身體要比腦子快得多,一把将人給扯将進來,順帶着掩上了門。
秦游家貧,家中僅有的一件複衾,也就是加厚的雙層衣物還被今日早間前來要賬的無賴兒給拿走了。此時将人扯入懷中,便覺如擁一塊暖玉,燙得他心神一蕩。
好在這點遐思旖念很快就被少女清脆的聲音給沖散:“咳咳咳,怎地如此大的煙氣?良人方才不是說要給我炖雞湯喝嗎?莫非是夜深不利點火,把竈給堵了?”
秦游腮幫子咬得緊緊的,就是不說一句話。
他算是知道為什麽原主對這個小妮子是又愛又恨了,因為他現在也是。
這小妮子是被煙嗆到了不假,但絕不是被柴不充分燃燒的煙給嗆到的,而是這照明用的麻藁。
麻藁就是燈油的替代品,好處是便宜,就連他這種家境都用得起。壞處就是煙很大,熏眼嗆鼻,讓人很不舒服。
秦游現在百分百肯定,這小妮子一定知道家中沒柴的事。
秦游不是原主那個大男子主義到有些偏執的半大少年,更為成熟的靈魂讓他從容的消化掉了心中陡然升起的悶氣,放軟嗓音說道:“卻又作怪。快說,你把從仲父家拿的柴火放哪了?”
秦游這麽說是有緣故的,因着今晨有無賴兒上門要賬,大男子主義極重的原主在事情發生的第一時間,便擺出一副男子漢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當的強硬姿态,強做無事讓憂心忡忡的燕芸去相熟的裏長家中避禍,這才有了原主被毆得昏死過去,被秦游陰差陽錯頂替的後續。
秦游此時口中說的仲父,就是讓燕芸前去避禍的裏長家。
果不其然,秦游聽燕芸說道:“仲父說,今晨他在田間勞作,來不及回裏中幫你,心中十分過意不去。正巧下午恒弟随我返家之時見到家中無有柴薪,砍柴刀又被良人你帶上山去,便去征得嬸母同意,從家中扛了一捆過來。
前些天刮風,又将竈屋的瓦刮去不少,妾身恐夜間有雨雪将這柴火打濕,所以都堆到了東邊。良人要用的話,妾身這就給取來。”
濕熱的呼吸,穿過輕薄的葛布,盡數噴到了秦游的胸膛上,但他的心卻在不斷地往下沉。
好在麻藁照亮的區域有限,燕芸并看不見秦游的神色變幻,所以在聽到秦游低低的應了一身嗯之後,就歡快舉着唯一的光源朝竈屋東面摸去。
在黑暗中,秦游狠狠的搓了兩把臉,把自己僵硬發酸的肌肉給揉散,免得等會生起火了,被燕芸這個機靈的小妮子給窺出端倪來。
“在田間勞作,來不及回護麽……”秦游在心中反複咀嚼着燕芸帶回來的這段話,嘴角勾起一個自嘲的弧度。
說到底還是怕惹麻煩上身罷了。畢竟這些無賴兒讨債時,應對相幫的左鄰右舍最常用的一句話便是:“你這般仗義直言,不如替他還債如何?”
縱然馮況是本裏的裏長,不會被三言兩語拿住,也少不得要費一番唇舌,賣出去好些人情。
依照那位馮家仲父的脾性,必然會覺得為着他這個故人之孫這般做,實在是劃不來。
看來這一捆柴草,外加中午的那兩個蒸餅,和對燕芸的庇護,就是馮家這位裏長能給出的全部支持了。
聽到簌簌的聲音,秦游才驚而回神,趕緊收了這些雜七雜八的心思,靠着自己過人的目力把燕芸抱着的柴火給接了過來。
燕芸倒是頗有些少年不知愁的意味,反而笑着問秦游道:“游哥你在想些什麽?”
兩人是青梅竹馬長大,成婚又只月餘,是以燕芸常常改不過口來。
秦游很自然的接過了引火的活計,口中說道:“我在想這等雞湯炖好,分下一半讓你明日帶去仲父家。我明天還會上山,需委屈芸娘你再待在仲父家一日。”
秦游是個母胎單身不假,但他生活的時代信息爆炸,是個見慣了豬跑的情感大師,信奉的是夫妻本為一體,何必再分彼此的那一套,所以直接将自己的打算和盤托出。
渾然不覺自己的這番話給燕芸造成了多大沖擊。
已經生好火的秦游完整見識到了河豚充氣的全過程。
不,應該說是松鼠。燕芸太瘦了,瘦到秦游毫不懷疑會被風給刮跑。如果說在原主生母離世後秦游的地位下降到捕鼠護糧的貍貓之後,那燕芸就直接連老鼠都不如。
至少秦游那個幼弟怕老鼠,見着老鼠偷糧吃會忙不疊的蹿上床,而見着燕芸吃飯已經回學着他那個刻薄的後娘說一句吃白飯的,別再吃了。
秦游默默往竈膛中扔了一塊硬柴,心中盤算着該怎麽讓芸娘和自己好好補充營養。
他方才看得清楚,芸娘下眼睑泛白,是嚴重的貧血。而且明明已經十五歲,身量卻還沒有自己從前見過的小學生高。
以這兩具身體所處的年歲,是還能努力一把的。
被扔進竈膛的硬柴很快變成撲面的熱量,把燕芸給烤的漏了氣。
然而說話變得磕磕巴巴的,連帶着對秦游的稱呼都變了,聽得出是極力在整理措辭了:“良人,嗯……不是一直不太喜歡去仲父家嗎?”
秦游笑,心說這還真是說得夠委婉的。
原主這到底得大男子主義到什麽程度,才能把一個機靈聰穎,自幼相伴長大的小姑娘給逼成這樣啊。
不過話又說回來,若是沒這份大男子主義,領悟到龍蛇之蟄,以求存也這八個字,就也不會落得個八十錢變三千錢的下場了。
站在秦游的角度看問題,他能清楚窺見這個在荒年時用三鬥米就被換回來做童養媳的小姑娘有多小心翼翼。
他不由用手摸了摸燕芸幹枯泛黃的發絲,笑道:“仲父今日幫了你,我這個做家主的,總要去道聲謝才是。”
燕芸似乎很不習慣秦游如此親昵的舉動,急忙低下頭,恨不得把一顆小腦袋埋進胸膛中。
在木柴噼噼啪啪的輕微爆裂聲中,秦游再次聽到了燕芸的聲音:“那……那,我……”
不過這回卻是好半晌都沒說出一句囫囵話來。
正在專心燒火的秦游覺察出不對勁,偏頭望來。又見燕芸身軀緊緊繃着,像是在積攢勇氣。
即便是原主的記憶中也沒見過這樣的燕芸,秦游頓時止住動作,把大腦的運轉速度調到最高。
秦游的沉默給了小姑娘錯誤的引導,但聽小姑娘崩潰般哇的一聲哭了出來,上氣不接下氣下氣道:“游哥你不會也把我賣了吧!”
這一句正中靶心,并打出了暴擊的效果。
秦游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把人給抱入懷中的,只知道心頭又熱又軟,糟糕地不像樣子。
明明是擦眼淚,卻抹了一手竈灰上去,把膚色瓷白的燕芸給變成了一只小花貓。
為了掩飾尴尬,他只得将那些準備炖入雞湯中的板栗塞了燕芸滿手,用自己最堅定的語氣承諾道:“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別怕,我是不會把你賣了的。”
這世上的确有典妻還債的沒卵|子男人,但絕不會是他秦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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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高祖文德皇後燕芸,漢中成固人也。與帝相逢微時,恩愛不移卌七年。國朝定鼎,帝以皇後有大功于江山社稷,力排衆議,畢錄事跡于高祖本紀。——《梁書·卷一·本紀第一·高祖上》
2.根據現存的史料和此次在昭陽公主墓中挖出的複原竹簡、書頁,我們可以認定,在梁朝時期,的确印刷過一本由昭陽公主親自撰寫,描述梁朝開國帝後宮廷生活和過往經歷的小說。
現今已經複原得出,文德皇後與高祖一生一世一雙人的愛情故事,起源于高祖的一句別怕。——梁鶴·《對梁高祖三女昭陽公主秦念陵搶救性挖掘一期報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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