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第27章

駱京書啞然,他知道陸約的意有所指,指的是什麽。

他讪讪一笑。

陸約沒有給駱京書倒酒,他拿起筷子,夾了一只蝦到自己的碗中,慢條斯裏地剝起了殼。

他很快将一只蝦的殼剝得幹幹淨淨,可卻沒有自己吃,他傾身将蝦肉放到駱京書面前的碟子裏:

“聽說你吃蝦,喜歡別人給你剝殼。”

駱京書清清楚楚地記得昨天晚上發生了什麽。

而陸約現在做的這一系列動作都是在調侃他,或者說,調戲。

駱京書一言不發,從容不迫地将蝦吃掉了。

他吃了幾口菜,擱下筷子,裝作什麽都沒有發生過的樣子,“學長,是你幫我跟陸重山他們要的這個角色?”

陸約表情不顯,“我只是告訴他們,我不喜歡他們在背後議論我的人。”

駱京書微怔,露出些微的赧然,他覺得這句話有點暧昧了。

可細想,好像說得也對。

在除了自己以外的其他人面前,他的的确确是陸約的人。當然,陸約也是他的人。

駱京書沒在陸約的表達上流連,而是沉吟片刻後說道:"然後,他們就主動把這個角色給我了?"

陸約:“他們手裏沒有角色,是陸重山找喻夢愛讨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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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夢愛聲名赫赫,如果不是陸重山,哪怕都身處圈內,駱京書也極有可能一輩子都跟對方搭不上關系。

而連他們老師都請不來學校講課的角色,陸家的人居然可以在短短內,時間直接向對方讨要成功一個角色。

“謝謝學長。”

駱京書不在乎他人在背後的議論,就當提前适應出道後的日子了。

他只是沒想到陸約會護着他。

不管在別人心中兩人是什麽關系,陸約是知情人,對方完全可以只将他當做擋箭牌。擋箭牌不需要人格尊嚴。

陸約太講究細節了。駱京書暗自想。

落地窗外的日光在桌面上仿佛流淌着,将玻璃餐具描繪出了數種顏色,如同中世紀大教堂的彩繪門窗一般。

桌面的鮮花争相綻放,同樣被日光染成深淺不一的金色。

駱京書把半碗飯吃完,“等會兒我們去哪兒?”

陸約也跟着放下了筷子,“看日落?”

“陸桀之前說舊照片的日落最好看。”駱京書說。

“那我們五點過去,現在還早。”陸約說完過後,重新拿起筷子。

他吃相跟駱京書一般斯文,可飯量明顯要比駱京書大多了。

駱京書朝前臺背後的大鐘看過去,确定了時間,“現在一點不到。”

哪怕不看大鐘,只看窗外滾滾的熱浪,也知道距離太陽落下的時間還早着。

“你有什麽想要去的地方?”陸約漫不經心地問。

駱京書拿起了桌子上的一片蜜瓜,他吃得有些走神,但卻是在思考陸約的問題。

他只是一個打工人,怎麽可能說他想去哪兒就去哪兒。

他當然要以老板的意志為先,于是駱京書問了回去,“學長覺得有什麽地方比較值得去?”

陸約想了想。

“附近有一個青年電影展,正好是這幾天,想去看看嗎?”

電影展?

這幾乎是契合兩人的專業了。

若不是實在沒有依據,駱京書都可以懷疑陸約在來之前做過詳細的海城旅游攻略。

——不管是吃的還是玩的,陸約居然無一踩坑。

如果不是提前做了攻略,那就是陸約天生旅游聖體。

他們用午餐的餐廳距離電影展就幾百米的路程,兩人步行。

現下,沒有陸家人也沒有其他觀衆,眼下不再需要兩人表演,駱京書與陸約的相處恢複成普通的校友之間的模式。

兩人走在一起看不出任何暧昧的跡象。

不是很熟。

駱京書穿得休閑清涼,背心前露胸後露背,渾身上下白成一個色,一看是從外地來的,一看就是嬌生慣養着的。

雖然他還帶着墨鏡,只露出了下半張臉,然而下颌在美人的臉上通常起着決定性的作用。唇色粉紅,兩頰沒一絲多出來的贅肉,線條收得流暢又精致。

途中,陸約問駱京書要不要喝水。

駱京書以為是陸約渴了,主動道:“學長,你要喝水嗎?我去買吧。”

“我請客。”駱京書決定表現一下。

陸約沒有拒絕。

盡管天氣炎熱,大路上的行人還是格外多,大部分穿着清涼時尚,放眼看去,哪哪兒都在凹着姿勢拍着照。

駱京書在甜品站,讓陸約先點。

陸約在吃喝上面沒有駱京書那麽講究,他只要了一瓶冰的椰子水,而駱京書要了一只椰子口味的甜筒。

電影展總共要持續一個星期,每天播放的電影都不盡相同,參與電影展的都是新生代青年導演攜作品參加。

展出場地就在他們酒店旁邊的一個玻璃球型的巨大的展廳,頂棚使用了琉璃,在日光底下熠熠生輝。

随着光線的變化,它的顏色也在棚頂發生着變化,整個球體展廳似乎在緩慢地旋轉。

駱京書不知道海城有這個電影展,他靠着陸約才得以進入展廳。

“學長,我好像占了你很多便宜。”駱京書跟在陸約身後說道。

陸約看了一眼對方,後者臉上的真誠不似作假。

他帶着駱京書往最大的一個展廳走去,口吻官方,“不用在意,一方面你是我的員工,你應該時刻跟着我,這不叫占便宜,這只是你的工作環境;另一方面,我看好你未來在影視行業之中的發展。”

駱京書似乎明白了,他受寵若驚:“學長是在捧我?”

作為表演系專業的學生,駱京書從一開始做選擇之前便知道,在這個行業中,學歷與實力的重要性遠遠低于人脈和運氣。

即使在別人口中,他擁有萬裏挑一的美貌。

但表演系大部分學生都是從萬萬人中挑選出來的,他沒什麽特別的。

而現實真正的殘酷之處在于,大部分擁有美貌的同行,他們同時還擁有天賦。

兩人已經到達電影展中最大的展廳,展廳之中正在放映的電影是《低俗小說》昆汀的作品。

陸約的目光從電影轉移到了駱京書的臉上,他凝視着對方,目光深不可測,“你怎麽理解捧這個字?”

男生垂眸,想了想,斟酌着回答,“給予對方一定的資源、人脈、金錢,托舉着他,達成雙方都想達成的一個合作。”

他回答得很清醒又很委婉,如今圈內藝術家已是鳳毛麟角。

大多數被捧出來的人,都已經被動或主動實現了工具化,他們是商人手中的鋤頭,專門用來挖黃金。

當然,藝人不是普通的鋤頭,藝人是一把漂亮的鋤頭。

陸約的眼神重新看回到電影上,說道:“那我沒有捧你,我們不是合作。”

“我只是帶你進入到了一個更利于你的環境,你會在這個環境裏生長成什麽模樣,在于你而不在我。”

陸約不是商人,駱京書也不是漂亮的鋤頭。

駱京書悄然松了口氣。

而這微弱的換氣聲居然也讓陸約給注意到了,對方看似不經意,“你很害怕被人捧?”

駱京書的心又提了起來,他驚異于對方恐怖的敏銳度。

“我只是希望擁有自由選擇的權利,如果在捧我的同時還能給予我一定的自由度,我不害怕。”駱京書很清楚,當變成了他人手中的一把鋤頭的時候,意味着他失去了所有選擇權。

他不想變成商人牟利斂財的工具......除非五五分成。

陸約聽着,嘴角勾了起來,臉上卻沒有什麽笑意,“你放心,我捧人不是你口中這樣的風格。”

-

展廳內除了《低俗小說》這部經典電影以外,其他的則都是青年電影人攜帶的自己的作品。

而《低俗小說》這一部電影便占了足足一半面積的展廳,其中包括電影的放映廳,簡介欄,沒有公開過的一百多組劇照,以及憑票根可以兌換的電影周邊和憑影評兌換的紀念獎章。

昆汀的作品個人風格強烈, 《低俗小說》出現在電影的黃金年代,電影使用大量的對白,風格迥異,诙諧幽默,但意外的毫不枯燥。

這部電影駱京書看過,在他還在念高中的時候,留給他的印象很深。

在觀影的過程中,駱京書上網查本次電影展的買票流程。

網上攻略很多,可以大致估出本次電影展的質量,票不是很好買。

兩人看電影都很認真,幾乎沒有交流。

只要是好的作品,哪怕是已經看過的電影,也不影響它每次都能給觀衆帶來新的感悟和體會。

看完電影,走出放映廳,駱京書拿着票根兌換了一大捧周邊回來。

還有時間。

兩人又在隔壁看了三部分別不到半個小時的短片。

電影總的時間不算長,故事情節緊湊,人設立體豐滿,立意大膽,鏡頭給得很能凸顯導演的個人風格。

其中一部電影名為《難啊難》的同□□情短片,不僅給了駱京書很深的印象,電影男主還是他的學長吳文。

吳文的長相在圈內少見,五官算不上精致,甚至臉型也不是現在的觀衆偏愛的瓜子臉,而有些偏方。

可他有着一雙自帶故事感的眼睛,這雙眼睛算不上特別漂亮,只是是沉靜像湖水,湖面以下隐藏着無數未知隐秘,引人去探索。

駱京書為了支持學長,特意在門口買了幾本電影展出售的詩集,上面有演員的簽名,作者寫的祝福,中間還夾了劇組的殺青特輯和劇照。

陸約對這些不是很感興趣,但他看出駱京書對《難啊難》這部片子似乎格外喜歡,還為此買下詩集,主動讨要男演員的周邊。

陸約出聲問道:“你是他的粉絲?”

“不是,”駱京書說,“吳文是我的學長。”

陸約了然,面上波瀾不驚,風平浪靜。

工作人員看見駱京書懷中抱着這一大堆東西,主動從桌子底下抽出一個帆布袋給對方。

“謝謝,”駱京書笑眼彎彎,“電影很好,我們很喜歡。”

女生神采飛揚,激動起來,“是啊是啊,我們還提名了金蝶獎的最佳短片獎!你們太有眼光了!”

她情不自禁掏出贈送給影迷的周邊戒指。

電影中的兩位主人公是男同性戀,他們的定情信物便是戒指,也是貫穿整部電影中的一個最重要的元素。

導演以及其他工作人員将戒指找專人重新畫圖定制,批量定做後,打算将戒指贈送給每一個到電影展現場觀影觀衆。

特別定制的戒指幾乎比對着電影中主人公的戒指一比一複刻。

镂空的鎏金戒托,鑲嵌了藍色琺琅,故意複制電影中粗糙的工藝,琺琅精致高雅,戒托粗制濫造,像極了電影裏的兩名主人公。

女生拿出兩個透明的盒子,一齊朝駱京書遞過去

她以為兩人是情侶,特意挑了情侶款,而不是相同的款——電影中,兩位男主人公的戒指分別對應一枚淺藍色和一枚深藍色。

這太令人感到尴尬了。

駱京書想要開口讓女生将顏色換一下,一只手卻先他一步接走了女生中的戒指。

陸約面不改色,語氣淡然:“可以收下當做表演道具,節省一筆經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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