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第72章

黑浪如擎天一柱,打碎了天空,将九天與滄海相連,一時不知是從九重天傾瀉而下的海水,還是滄海倒流要破開那九重天。

黑暗将此處籠罩,甚至朝着神州大地緩緩蔓延開去,很快,所有的碧海青天都将和這裏一樣,天水相接,黑暗籠罩。

雙龍盤旋着,口中吐出更多的海水,朝着九重天湧去,而九重天與海水的中間,還隔着一道金光。

梵文在金光中浮現,形成一個巨大的法陣,海水沖擊着那到金色的法陣,陣陣靈力如同無形的海浪鋪開。

一旁的聶淮歸身披金色袈裟,梵文覆身,盤腿而坐,有蓮花将他周身托了起來,讓他浮于半空,他閉着雙眸,口中念着佛語,靈力不斷地朝着法陣輸送,抵擋着海水的沖擊。

時容與收回了落在聶淮歸身上的目光,淡淡的望向木清霜:“華雪聖君還真是一個守諾之人。”

木清霜扶着晏誨,一手輸送靈力替對方穩住神魂,一邊淡聲道:“你的機緣在此,懷瑾,聶淮歸曾答應我,會助你飛升。”

時容與聞言,愣了一瞬,随即笑了起來:“我何時說過我要飛升?我飛升需要靠聶淮歸嗎?師尊,你們和聶淮歸做交易的時候,想的可不是要讓我飛升,不過是最後聶淮歸的一盤大棋,需要我飛升,所以在這裏冠冕堂皇,好讓我對你們心懷愧疚嗎?”

木清霜沒再說話,大概是知道時容與說的,皆是事實,無從辯解。

梵音響徹整個滄海,蛟龍擊不碎那道結界,岚燭怒吼了一聲,朝着聶淮歸沖去。

時容與眼尖的發現,岚燭身上封印他的梵紋不知何時消失了。

靈力盡數回到蛟龍體內,上古兇獸的力量,足以撼動天地,他一爪子蓄着靈力,朝着渺小的金光拍下,但聶淮歸連眼都沒睜,一心二用,一邊維持着陣法,一邊閃身躲開蛟龍的怒火。

那一掌拍入海中,激起滄海千層巨浪。

時容與就站在海邊,剛要運起靈力擡手去擋,一道魔氣率先飛了過來,築成一道屏障,将他護在身後,驚濤駭浪也穿不透那魔氣結界,時容與站在原地,海水沾不到他分毫。

浪潮褪去,魔氣散開,梁郁站在時容與身前,擔憂的問:“容容,可有受傷?”

他伸手要去觸碰時容與,卻被對方後退了一步,躲開了。

梁郁一頓,伸出的手僵在半空,只能讪讪收回,再擡頭,對上的是一雙冰冷的雙眸,那眼瞳中甚至沒有他,唯有眼前的殊死相搏。

梁郁眼底閃過一絲失落,他只能往旁邊走了一步,不擋着時容與看蛟龍與聶淮歸之間的争鬥。

聶淮歸像是在戲弄岚燭似的,不管岚燭怎麽撲他,聶淮歸都會先他一步閃身離開原地,再出現在不遠處。

岚燭越看他越來氣,恨得牙癢癢,他便非要拍碎那個人,那個……閉目将大部分精力放在凝聚結界,連正眼都不瞧他的人!

岚燭再度擡起爪子,一掌拍了過去,龍尾也順勢掃了過去,但這一次,他砸中了。

岚燭有些震驚地看着聶淮歸,那人身上的袈裟被他的爪子劃破,托身的蓮花只剩花瓣從半空中落下,聶淮歸直直墜了下去,砸進了滄海。

岚燭擡頭朝岚雪的方向望了過去,只見銀色蛟龍化為人形,漂浮在半空中,海水與九重天之間的那道金光結界已然被擊成粉碎,但随之而來的,不是通往九重天的大門,而是含着九天驚雷的雷雲,密密麻麻的黑雲漂浮在空中,紫色的電光如銀龍在雲層中穿梭,似乎下一秒,驚雷便會降下,将神州大地擊個粉碎。

在場的人沒人見過這樣密布的雷雲,雷雲中所蘊含的強大靈力,是那日在妄虛宗上用的九天驚雷符也難以企及的力量。

梁郁有些凝重地望着上空的雷雲,似乎意識到什麽,朝身側的人望了過去,下一秒,他瞳孔劇縮。

時容與的周身正散着白色的光亮,那光芒能與皎月争輝,萦繞在他的周身,将他的整張臉都沉得別樣柔和,那冷冽淡漠的神色仿佛都被淡化了,周遭的狂風帶着異樣的危險,刮在人身上,格外的疼,可那風對時容與分外柔和,只是吹動了他的衣袍,他站在海岸邊,迎風而立,周身淡淡的光襯得他如同神明。

他如同一只振翅欲飛的蝶,又好似馬上要展翅高飛的鶴,白袍猶如他的翅膀,只待乘風飛上那九重天。

是去路,還是歸途?

那人從來都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模樣,對世間的一切,并不執着,人也好,物也罷,哪怕是他自己本身。

梁郁望着時容與,明明兩個人只隔着一步之遙,卻像是隔了千萬重山,他分明觸手可及,只需要擡手就能碰到對方,可手上仿佛壓了千斤重,讓他擡不起來,也拉不住眼前的人。

其實他也沒想過拉住對方,時容與本就是谪仙,九重天許是他的歸處,如今該回去了。

凡世太苦,不如早日歸去。

時容與感覺到靈府中的靈力仿佛蓄滿的水池,又有更多的靈力注入其中,将其中的靈力都溢了出來,溢出靈府,越來越多的靈力如同汪洋,但似乎于他并無什麽害處,那些靈力用他體內湧出,又化作點點星光湧向他的眉心,仿佛在繪着什麽東西。

與此同時,雷雲湧動,九天驚雷自雲端降落,砸向了時容與,梁郁猛的擡眸,周身的魔氣盡數彙于時容與頭頂,似要替他擋這能摧山填海的雷劫。

時容與眉心微蹙,冷聲道:“找死嗎?!”

他瞥了梁郁一眼,擡手将人推遠了,魔氣在頃刻間揮散,梁郁只能眼睜睜看着時容與自己迎上那一片驚心動魄的雷雲。

第一道驚雷被時容與躲開,砸在海岸邊,也不知滲透了地底多深,巨大的裂縫就這麽在地面上蔓延,那土地仿佛一面鏡子,脆升升碎裂開來。

韶華看着,吞了吞口水。

這雷劫也太可怕了。

前所未見。

方石儀也是緊緊盯着時容與的身影,那抹雪色在黑暗中格外顯眼。

黑雲壓了下來,道道驚雷都朝着時容與逼近,時容與神色淡漠,手中青玉扇一展,竟再度凝出了靈力,只是仔細看便知,那不是青玉扇原有的靈力,而是時容與将自身靈力注入其中,淡青色的靈力在扇面上流轉,似乎比之前更為強大。

驚雷已至,時容與揮扇作劍,竟當真将驚雷擋在了頭頂,雪色與青色交織着,穿梭在驚雷之中,那速度肉眼難以分辨,甚至是方石儀,也快看不清了。

也不知這場雷劫持續了多久,那一道道瞬間能将人劈成齑粉的驚雷接連落下,梁郁的目光始終落在那道雪色的身影上,不曾移開半分。

忽然間,梁郁敏銳地察覺到,滄海底下有什麽在湧動,像是要破出來。

他看了一眼還在專心對抗雷劫的時容與,一個閃身,對上了正好破出水面的那道金光。

梵音陣陣,梁郁的魔氣好似被燙了一下,竟冒起了煙。

聶淮歸手中撚着佛珠,口中念着禪,金光大盛:“魔頭,魔氣溢散,神識破碎,你如何攔我?”

梁郁冷笑了一聲,濃郁的魔氣仍舊纏在他周身,竟要将那些金光盡數籠罩在裏面:“你想動他,除非踏過我的屍體。”

聶淮歸看了他一瞬,淡淡道:“這有何難?”

一個本就傷重快死了的魔頭,于他而言,半點威脅也沒有。

他再度念起佛語,金色法陣籠罩在梁郁的頭頂上方,魔氣被金光照耀着,好似惡鬼在陽光底下,無所遁形,只在剎那間就會灰飛煙滅。

梁郁神色凝重,神識叫嚣着前所未有的疼痛,周身的魔氣都在金光下潰敗。

菩提老祖,早已成了神佛,那九重天上唯一尚存的佛,世間所有的惡在他面前不過蝼蟻,心念一動便能使其灰飛煙滅,梁郁也不例外。

只一個錯身,聶淮歸便越過他,要朝着時容與而去。

只是下一秒,聶淮歸整個人都被什麽拖住了一般,難以再往前半分。

他回頭一看,雙腿被魔氣死死纏住,即便那些魔氣碰到他,就會尖叫着化為灰燼,但源源不斷的魔氣從梁郁體內湧出,争先恐後的纏住他。

聶淮歸垂眸望着梁郁,那眼神中似帶了一絲憐憫,他擡手,袈裟從身上滑落,轉瞬又成了一到結界,朝着梁郁落下。

梁郁眸光一動,閃身欲躲開,卻來不及了,他的魔氣被對方死死拽住,他沒法第一時間抽身,金色的圈套在了他的身上,那法陣禁锢着他,身上被金色的光掃過,發出“滋滋”的聲音,像是被烤焦了似的。

聶淮歸“阿彌陀佛”念了一身,一掌将他推回了海岸邊,轉身再度朝時容與而去。

近了,就差一點他便能碰到時容與的衣角,下一刻,鮮血從口中噴湧而出,他難以置信地轉身回望,那畫面足夠令他震撼。

梁郁紅着眼站在海岸邊,魔氣仿佛火焰在他周身燃燒着,他像是一頭猛獸,直直盯着聶淮歸,這麽遠的距離,聶淮歸卻能感覺到鋪天蓋地的危險的氣息,以及強大的壓迫感籠罩在他身上。

金色的法陣已然被摧毀,那件袈裟被撕成了碎片,從半空中散落,他的本命法器,就這樣碎了。

聶淮歸愣了一刻,身形一動,又朝着梁郁壓了過去,手中兩道金光夾雜着梵文,再一次要燒毀梁郁的魔氣,連同他的神識。

“你不是要找我嗎?去哪啊?”

身後,響起那道清冷如雪的聲音,卻又在剎那,好似寒冰凍結了聶淮歸的體內鮮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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