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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2018-01-22 17:00:03 字數:4970

兩人一前一後走過餐廳庭園,沈觀忽然回首看距離身後兩步的男人,道:

「顏先生,我學妹對你很有興趣。」

他腳步一頓,瞠大深眸看她,一副吞了一碗公蒼蠅的微妙表情。

他罕有的古怪表情令她莞爾,她促狹心起,轉身行走時忍不住又開口:「一頓飯下來,問了你好多問題,可見她有多想了解你。」

顏隽盯着她後腦勺,道:「只是好奇我這個工作。」

她抿了抿唇,不再說話。

他不能松懈,謹慎注意周遭狀況,心裏繞轉着稍早前的對話,直至上車,他才開口:「沈小姐,你學妹與你交情多久?」

發動引擎,系上安全帶時,沈觀答:「大學認識至今,好多年了。」

「關系緊密?」他亦系上安全帶,漸漸習慣被雇主載着跑。

「算是較常往來的一個。」車子啓動,她看着前頭,問:「對她感興趣?」他側首看她。光線自外溜進,在她挺直的鼻梁上綴了光影,她專注路況,眼未眨,只見睫毛彎彎。靜默數秒,他答:「是有一點。」

沈觀表情沉靜,似未聽見,更像不在意。「沈小姐對鄒小姐了解多少?」

「她小我兩屆,在學校餐廳認識的,她目前在一家生物科技公司上班,還是單身。」

「她家庭背景呢?」

沈觀神情略變,握方向盤的手幾不可見地緊了下。「我不清楚,不曾過問。」

他看見她抿了下唇,遂問:「沈小姐什麽時候開始懷疑鄒小姐的?」身子忽然向右,随即被慣性作用狠狠帶向前,車子止住時,身軀又被帶回原位,他心跳快了,面上仍維持沉靜,看着突然急煞車的她。

沈觀兩手緊握方向盤,身子前傾,呵口氣正要講話,後面傳來輪胎磨地聲,銳利刺耳。兩人同時回首張望,一部自小客車停在她車後,應是跟在她後方的車輛駕駛因她的急煞不得不踩緊煞車。

她要轉正身子,他亦同時回過身,視線觸上,短瞬膠着,兩張臉就在駕駛座與副駕駛座之間,近在咫尺,呼息可聞。

他先挪開視線,開口時音色略啞:「這樣開車很危險。」

她靠着椅背,從胸臆裏沉沉舒出一口氣,擡起眼皮時,視線定在中央後視鏡上映出的影像。「你怎麽知道我懷疑她?」

他感覺心跳沉了點,呼息漸緩,才說:「你讓她知道得太多了。原先我以為你是因為兩人交情,也因為信任她,但她對你的一些狀況關切太過,對我這個人的好奇倒像是探究,這一切都顯得有些欲蓋彌彰。我想起那晚車子要開進地下室時,對向上來一部車,那車并未擋道,也不影響我将車子開進,而你還講着電話,卻伸手鳴了喇叭。」

沈觀握方向盤的手指輕輕敲了起來,目光不離後視鏡。「然後呢?」

「我想那一聲喇叭不是要提醒那個駕駿人。你尚在通話中,或許能捕捉對方背景中出現的聲響……」他側首看她。「沈小姐,那時你的電話裏,是不是出現你按下的那聲喇叭聲?」

「……嗯,只是試一下,沒想到真的是她。」她平緩的語氣裏還帶有一點不願相信的情緒。

「能否請問沈小姐,那麽你是怎麽懷疑她的?」

沈觀道:「我在搜尋相關影片時,看見宜平跟那個抓到蛇的清潔員在對話,她那樣子讓我感覺有些不對。再回想她跟我們去拜拜那天,手上提了個很大的紙袋,還是兩層紙袋套着,我跟我媽都以為那是供品,我媽要幫她拿,她不願意,當時我以為她客氣,現在想來,那個紙袋可能有問題。」她又想起清潔中的廁所、鄒宜平從外頭進廁所時只提看到清潔員夾蛇,卻未提她與清潔員有過對話、那藍色水桶露出像是麻布袋的一角……還有祖母與母親說那天在醫院門口,宜平稱家人找,最後并未跟着回廟裏拜拜……

顏隽聽她所言,想起那晚他在她計算機屏幕上看到的影像,原來與清潔員對話的是她學妹。現在回想影片中的畫面,确實與他方才在餐廳裏見到的本人很神似。「那麽現在沈小姐想怎麽做?」

她未答話,他發現她從車停下至這刻,視線未移,他頓生疑窦,看向她注目處——那車從他們啓動後便開在後頭。半晌時間後,顏隽開口建議:「如果沈小姐不介意,我想我們換個位置會比較好。」

沈觀不再執着自己開車,聽他意見與他互換座位。她方坐穩,便聽他說:「請沈小姐系上安全帶,我無法挂上百分百保證,但盡全力護你周全。」放手煞車踩油門,車子慢慢滑了出去。

在這種時候,講話還如此沉穩有禮,帶着自信,她稍顯惶惶的心慢慢平穩下來——她系上安全帶,将這刻的自己交給他。

顏隽油門含得輕,速度不快,幾十秒後路面漸寬,車流減少,他腳一沉,車窗外的街景呼嘯而過。沈觀兩眼盯着右側後視鏡,那部稍早前在她車後急煞的車子正保持距離跟在後頭。

他松油門,時速表刻度往下降,後方車子依然跟着,未超車。試探至此已确定來者不善,顏隽面色沉冷,道:「沈小姐,請坐好。」

愈來愈快的車速,還是不免讓人感到驚怕,沈觀深呼息,雙手緊緊交握在肚腹間。時速已過130,她沒在一般道路體驗過如此高速狀态,心懸得很高;她不知道她這部車能快到什麽程度,她只擔心一年四季盛産三寶的臺灣馬路,會不會在下一秒願出哪一寶。

她忍住就要沖喉而出的尖叫,感覺車速陡然下降時,聽見他的聲音,他說:「不要怕。」他煞車試踩幾次後,一腳踏至底,黑眸盯着後視鏡,車後又是尖銳煞車聲,他推檔,在後頭那部車看似煞不住,将追撞過來時,踩下油門,加速拉開兩車距離。

不熟周遭路況,顏隽憑着直覺往前開,直至确定甩開那部車才停下。他側首看她,她白淨面容一貫冷靜,五官線條甚至可謂利落,現在卻添了絲蒼白;她檀口微啓,呵着氣,眼睛快速眨動。

他抿了下唇,低聲道:「對不起。」

沈觀回神,看他的眼神還有些茫然。

「不确定車上有多少人、是否都帶有武器,所以不能貿然下車與他們硬碰硬,只能找機會逃。」他解釋他稍早的開車方式。

「我知道。」她舒口氣,「我只是想吐。」車子忽快忽慢,身體又處于緊繃狀态,兩種狀況讓她的胃袋不斷翻攪。

他訝異是這答案時,她解開安全帶,推門下車。這地理位置還算幽靜,對面像是公園,她越過馬路直朝公園方向走去;他抽出車鑰匙,下車迅速追上。

「沈小姐,你應該等一等我。」他大步跟來,在她身後說。

她腳下一頓,轉身看他,他未料她有此反應,雙腳硬生生停住。兩人腳尖幾乎相抵,他垂眸看她,她白着臉色說:「我忘了。」

似是第一次見她露出這樣柔軟的表情。她恒常冷靜,不躁不急,面對學生甚至帶點威嚴與自信,這瞬她眼裏浮現的未知感倒讓人有些不忍。他定定看她,最後輕輕握住她手腕,皮膚接觸時他詫訝她手的冰涼,顯然吓得不輕。

他領着她走。「找處涼爽的地方坐一下,也許會好一點。」

她跟着他,在一處樹蔭下找着長椅。他讓她坐,自己站至她身後。她以為他又是依照他們公司「必須站在雇主左後兩步距離」的規定,卻聽他聲音在頭頂響起:「沈小姐,我知道有個穴位對你目前狀況有改善效果,你願不願音心試?」

沈觀看着遠處的兒童游戲器材,問:「什麽穴?」

「翳風穴,在耳後。」

她點頭。「好,麻煩你。」

她頭微垂,他手自她肩後越過,輕輕擡起她下巴,扳正她的臉,接着雙手拇指貼在她兩耳耳垂後,往內側按壓,每按一次約停留三秒。按壓數次,他看着她的發旋問:「好點了?」

「還好。」只感覺他力道恰好的手指溫熱、粗糙,略定了她不安的心神。

「要不要喝水?」他問話同時,往左側入口處張望。方才下車時,似乎瞄見生鮮超市招牌。「好。」

她應好,他才感覺困擾——留她一人在這,他無法放心。

沈觀不見他有所動作,遂轉頭看他,她仰着臉,對上他垂下的目光,他瞳仁黑漆漆的。「不是甩掉那部車了?所以我一個人在這裏沒關系。」

「我看見有生鮮超市,不是太遠,你待在這別亂走動。」

「沒問題。」她回身,望向遠處,餘光有他身影靠過來,她再次微擡起下颔看他。葉隙篩落碎光,落在他發上,面龐卻陷進陰影裏,只一雙深眸邃亮。

她看見他微低身,右手繞至腰側,微掀夾克,掏出黑色物事。他将之放進她手裏,問:「教過你怎麽用,還記得麽?」他給過她一把,數小時前出門時他看見那把噴霧槍被她擱在玄關櫃上,他想有他在她身邊,她不帶也不要緊,卻不想遇上方才那狀況。

她看着掌心上的噴霧槍。「應該可以。」她擡眼看他。「真應付不來我還有兩條腿能跑,我體育成績還算可以。」

她幾乎要拍胸保證,他心懸着難放下,快去快回。

拎着袋子返回時,見她還維持方才姿态坐在那,他才緩了步伐。

「這麽快?」沈觀恰好轉頭,觑見他走來。

他在一旁坐下,拿出瓶裝水。「擔心那部車找到這裏。」旋開瓶蓋,遞出。

她接過,抿了好幾口。

「蘇打餅和話梅。」顏隽自袋裏翻出兩包零食。「我知道暈車時吃這個能減緩不适感,你試試有沒有用。」

她挑了話梅,撕開包裝,往嘴裏塞了一顆,又酸又鹹,她忍不住皺眉閉眼。

待嘴裏那味道較淡了,她猙眼便觸上他靜深的黑眸。

他轉開視線,問:「應該好些了?」

她輕應了聲,把話梅袋子遞過去。「吃不吃?」

他搖頭,扭開另一瓶水,仰頭喝兩口。

她未再開口,他亦是沉默,像各懷心事,又像什麽也沒想,做短暫休憩與放空。人生難解的題很多,可知的、未知的、無知的,都像在考驗,更像是另一種學習與體悟。

長長的沉默後,沈觀先開口:「你以前也遇過這樣的事?」

「有過。每年股東大會時間逼近,公司就特別忙碌,一些大公司的董座與股東需要保護。我第一個雇主是上市公司大股東,在他要去開股東大會的路上遇上跟蹤,對方或許以為開車跟蹤不方便,派了人手騎機車跟着,那車手知道怎麽跟,一路緊追甩不掉,最後只能故意急煞車讓他撞上來,再趁他倒地時加速離開。」

與方才情況差不多,不同的只在于一個被機車跟,以假車禍結束;一個是被汽車跟,假車禍沒成,倒也逃出對方掌握了。「那雇主車尾應該有傷。」

「有。會議結束就進原廠維修保養。」

「你賠修車費用?」她看他。

顏隽輕輕搖首。「有了那樣的身分地位,那些大老板們在乎的是錢,但更要緊與看重的是命,所以車被撞傷是小事,不會跟我們這種人計較索賠。」

「像剛才那樣的情況,萬一躲不掉呢?」

他偏過臉龐,對上她視線。「最壞打算就是近身搏鬥。」

「你一個人?」她像是質疑,更多的是心裏莫名騰升的憂心情緒。「如果像沈小姐這樣只聘用一名保鐮,那就是一個人面對所有狀況。」她抿了抿唇,問:「你以前的雇主聘幾名保镳?」

「至少兩名。如果是藝人,陣仗更大,有時需靠我們築起人牆保護。」

「啊!」她輕詫。所以他遇上的雇主裏,僅有她是唯一聘用一名保镳的?他目光溫暖地看着她。「那些都是大老板或是明星藝人。」

她明白,身價不同,自然排場陣仗也就不同。

「所以……」顏隽斂了眼色,略嚴謹的口吻交代着:「萬一下回狀況更複雜,我必須近身與他們接觸時,請顏小姐務必照顧好自己,找安全的地方躲起來,甚至車開着先跑,可至鄰近警局尋求協助。」

他要她把他丢下先跑。

他要她把他扔在危險中,自己先逃。

他要她把他抛下,讓他去面對本該是她必須面對的危機。

沈觀不說話,握拳的手心緊了緊,她盯着他看了近十秒,才轉開目光。

如果有那一天,她的事為什麽要他為她承擔?他為什麽要為與他無關的人擔起所有風險,哪怕是性命?

稍長的沉默後,她慢聲詢問:「顏先生,在我的任務結束後,你是不是能考慮離開這一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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