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章

第 1 章

醜時四刻，萬籁俱靜時，廣陵王妃薛采蓮正院的燈卻點的通明，亮的如白晝一般，正房裏不時的還有劃拳聲傳來。

薛采蓮的貼身侍女合盈着急的在廊下走來走去，不時的還往外望，盼了又盼，終于将王妃的奶嬷嬷崔氏盼到了，正要迎上前時又聽裏邊的王妃叫她，“合盈，幾更天了？”

合盈說快寅時了。

薛采蓮笑，扭頭跟一旁的張氏說：“今日就到這吧，剩下的明日再繼續。”

接着薛采蓮就叫人撤酒桌，滅燈，她要歇息了。

走上臺階的崔嬷嬷聽說她要歇息了，心一跳，趕緊掀開簾子進去提醒道：“今兒還有大朝會要參加，王妃要是歇息了，這大朝會可如何是好？”

薛采蓮躺在床榻上，斜乜着說：“誰說我要進宮了？”

崔嬷嬷知道她是故意和齊蕭升唱反調，這麽多年她都習慣了，要是往常她或許睜一只閉一只眼就過去了，但今天日子特殊，哪裏能這麽任性呢？

崔嬷嬷又上前一步，耐心的勸道：“要是其他日子那也就算了，可是今天是元正，大日子，所有的王公貴族，文武群臣，內外命婦都要入宮朝賀的，且王妃昨天答應了的世子的……”

崔嬷嬷以為搬出齊郁禮或許會讓薛采蓮改變主意，可薛采蓮卻冷笑了一聲，翻身躺下，一動不動的。

崔嬷嬷憂心忡忡，這樣跟王爺擰着來，又能得到什麽好呢？況且這事間還夾了世子，王爺要知道了還不知道怎麽發作世子呢。

*

薛采蓮這邊的燈剛滅掉，那邊廣陵王齊蕭升的院子燈卻亮了起來。

齊蕭升在奴婢和寵妾李氏的伺候下穿好了今日大朝會要穿的平冕服，穿好後齊蕭升看看銅鏡中的自己，又擡手正了正衣冠，這才滿意。

回身，見自己從小用到大的奴仆周進一臉凝重的從外邊進來，齊蕭升問：“怎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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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進苦着臉将崔嬷嬷的話撿了說了，“崔嬷嬷遣人來說王妃、王妃身子不爽，起不來身，怕不能去了。”

齊蕭升臉沉了下來，“是真不爽利還是假不爽利？”

來的人忐忑，遲遲不敢吐露，齊蕭升一下怒了。

要是往日那也就算了，可今兒是元正，大日子，所有宗室子弟、內外命婦都要參加的，且這又是他出鎮多年回京後第一個正日子，薛氏卻這麽不着調，她想做什麽？

“不爽利是吧？”齊蕭升冷笑，“那可不巧了，今兒就是擡都要給我擡到宮裏去。”

說完帶了人怒氣沖沖的直沖向薛采蓮的院子。

等進了院子一看，齊蕭升氣更加不打一處來，他聞着還未消散的酒氣，看着喝的酩酊大醉的薛采蓮，直冷笑，怒問崔嬷嬷，“這就是你說的身子不爽利？”

然後更怒了，薛采蓮分明是故意的，她就是不想去參加大朝會，就是存心要他丢臉。

齊蕭升大跨步上前，一把拽過薛采蓮的手腕，“起來！”

“嘩啦——”一聲，被拽的往前倒的薛采蓮順勢将今天吃的喝的吐到了齊蕭升的大氅上，難聞刺鼻的氣息彌漫開，齊蕭升低下頭一看，臉頰兩側的肉直抽，額上青筋也一根接着一根突起，“薛采蓮！”

薛采蓮卻軟軟的趴下去，眼見她要摔到地上去，齊蕭升手比腦快的扶住她的身體，見自己這樣，齊蕭升更加惱怒，他反手一翻将薛采蓮丢到床榻上，“回來再找你算賬！”

說完狠狠剜了她一眼，脫下大氅往外走去，“将房間收拾幹淨！再拿件大氅過來。”

出門後，齊蕭升見聞訊趕來的兒子齊郁禮正手足無措的站在廊下，齊蕭升找到了出氣筒，頓時所有的怒氣全沖向他而去，直将齊郁禮罵的臉色發白，委屈萬分，又驚恐不已。

齊蕭升罵完見兒子還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的樣子，更氣了，“還愣着幹什麽？”

齊郁禮小跑上前，齊蕭升見他那張和薛采蓮七分相像的面容，心裏更加煩躁，“你阿娘已經如此不堪了，等等注意你禮儀，再給我丢人，定不輕饒。”

齊郁禮小聲的應下。

齊蕭升又是一聲哼，随即翻身上馬前往皇宮，順便想着等等要怎麽遮掩過去。

**

大朝會跟往年一樣，群臣們從雲龍門進，再過東中華門，最後來到東閣下坐等。

卯時三刻，皇帝陛下從鼓樂聲中出來，百官伏拜，鼓樂停後，百官按品位高低依次獻禮賀拜，壽酒獻完，皇帝開始進禦膳，群臣也席進食，君臣共賞歌舞。

齊蕭升見沒人問薛采蓮，悄悄的松了口氣。

心才落回原位，那邊有個宦者走到太子身邊耳語，太子聽的直笑，“孤知道了，你且下去。”

宦者一走，太子就端着酒杯說了一通兄弟姐妹同聚共賞是樂心事的話，接着話音一轉就直沖齊蕭升而去，“子壽，怎地不見弟妹？弟妹沒來嗎？不該啊？這麽大的日子，她怎麽沒來啊？你們有見過子壽的王妃嗎？”

衆人許久沒看到薛氏身影，知道她大概是沒來，只不過廣陵王出鎮多年，去年年底忽然又被陛下征召入朝，封以安右将軍，護軍将軍，又讓他領建業戍軍事，看樣子是要委以重任。再看看太子，這幾年都不得陛下的意，現在陛下又召回了廣陵王，誰知道陛下是不是要行廢立之舉。

那他們多嘴得罪人幹什麽？

但是太子畢竟是太子，只要陛下一天沒廢他，他就是國之儲君，是魏朝下一任皇帝，而且太子又素來小心眼，刻薄寡恩，他們也不敢得罪太過，于是要麽裝傻，要麽出聲附和，“廣陵王妃沒來嗎？今兒人多，我還真沒注意。”

齊蕭升站起來笑道：“王妃前幾年得了一場大病，之後一直纏綿病榻，久久不見好，這回又一路長途跋涉，到京就病倒了，怕将病氣過給阿父，只好讓她告假在家。”

大家知道他這不過是推托之詞，畢竟薛采蓮在封地上做的那些事誰不知道？一時間紛紛打圓場，只有太子不依不饒，“病？什麽病啊？子壽跟大兄說說，或許大兄能幫襯上一二，尋醫訪方絕不在話下，俊美的和尚也有，貌美的侍衛也有。”

說着笑起來。

依附太子的其他幾個親王也跟着暧昧、嘲諷的笑出來，他們打着眼風，對着齊蕭升擠眉弄眼，指指點點。

齊蕭升的指甲都勒進掌心裏了，手心腥紅點點，卻不得不忍着氣拱手道謝，“謝大兄厚愛，但不用了，臣已為薛氏請了醫士來看。”

太子笑的越發肆無忌憚，“子壽和王妃真是伉俪情深！連王妃要的人都準備好了，不過子壽，收斂着點，這丢的是我皇家臉面。”

齊蕭升忍氣吞聲，“大兄說的是。”

太子哈哈哈的大笑起來。

鬧了那麽大的動靜，上首的魏順帝卻跟沒聽到似的，衆人見他這态度，一時間也吃不準他的态度，但是想燒齊蕭升熱竈的心卻淡了不少，太子對此很是得意，之後更加無所顧忌。

齊蕭升忍着氣，熬油似的熬到宮宴結束，剛要走卻被一個宦者叫住，宦者指着面容英俊，身姿挺拔的年輕侍衛說：“太子殿下擔憂王妃的玉體，為了王妃的玉體安康，特意賞了人下來給王妃治病的。為了王妃着想，王爺可一定要将人帶回去。”

齊蕭升臉色鐵青，後槽牙咬緊，久久沒動。

宦者冷笑，臉色一轉，之前的和善變成了陰沉，“王爺是想要違背太子的旨意嗎？”

齊蕭升擠出話說不敢，宦者笑，笑的譏諷，“不敢那就收下吧，作為臣子，守好本分聽從主君的意思這是第一要緊的，廣陵王，您說是吧？”

齊蕭升說是。

宦者又瞥了他一眼，這才躬身行禮離開。

等人走後，齊蕭升忍了半天的火再也壓不住，整個人又氣又怒，他的臉真是被薛采蓮丢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