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狐貍放手了

"……第二天，我帶着月娘回了這裏，可是一切早已物是人非，楓郎并不在，望着空蕩蕩的房間，她整個人失魂落魄，只是呢喃着楓郎肯定是出去尋找她了，總有一天會再回到家。我終究還是沒有忍心告訴她人間已過百年，她的楓郎應該已經不在人世了。"塵蒼聲聲回憶往昔，月光下的他顯得身形格外蕭條，"後來她執意不肯走，我便一直陪在她的身邊。她等了他許多年，依舊沒有等到他回家，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已經察覺到可能再也等不回他了，或是已經倦了，再也等不下去了。不管原因究竟是哪一個，我終于等到了她，有一日她突然問我是不是還願意與她成親。"

"我喜出望外，心想她終是死心了，沒有了楓郎這個障礙，我們一定會有一個美好的未來。之後，我們便順理成章地完婚了，因她不願回妖界，我便依着她與她在這人間生活，還是生活在這個家裏。"他有些自嘲道，"只不過這個家的男主人由楓郎變成了我，可以說是鸩占鵲巢了吧？我以為，我們能這樣相安無事地一直生活下去，即使她變得不愛笑了，但我相信，總有一天我們會擁有幸福的，到那時候她一定能重回笑顏。"

"後來呢？"小七聽着塵蒼的回憶，總覺得會有不好的事情發生，月娘與楓郎這麽相愛，最後沒理由會背棄他，塵蒼能夠傻傻地以為她回心轉意了，只能說是當局者迷吧？

"誰知，所有的一切都是假象，她委身于我為的也僅僅只是要殺我！"塵蒼握緊了手心，面色陰沉下來，聲音帶着不可置信的絕望與顫抖，仿佛曾經的一切又重回了眼前一般，他的眸裏燃燒着恨意。

"夫妻之間本就沒有什麽隐秘，當時她刺中了我的精元，用的便是當年楓郎送她的那支明月簪。"塵蒼的嗓音溫潤，他那漫不經心的語氣，仿佛說的只是別人的一個故事。唯有那雙幽暗的雙眸散發着寒意，盡顯涼薄。"你可知被自己心愛的人親手殺死是何種滋味？當時我只當自己是在做夢，只以為這噩夢醒了，就不會如此心痛了。"

"可是當我用魂體看着眼前一動不動仿佛失了魂般呆愣在那兒的女人時，我才發現，不止我死了，曾經那個善良溫婉的女人，也已經死去了。"他緩緩道，"簪子上的血早已凝固，我就這麽靜靜地看着她，直到她拖着我的屍身将我埋葬在山崖邊，她給我立了個墓碑。"塵蒼笑了，表情極盡哀傷，"就是她曾經救我的那個山崖，是不是很諷刺？救我者，毀我者，皆是她一人，吾之愛恨，皆因她而起。我不明白，既然她讓我懂得了愛，為何又要讓我體會刻骨的痛？我恨！我真的不甘心，既然我注定要去地獄，那麽，我也要拉她一起陪葬。"

塵蒼壓抑着內心洶湧的瘋狂，他蒼白的臉上染了一層不正常的紅暈，看着病态而又魅惑，他怨毒地仰望着天上的那輪明月，聲音涼薄道，"既然我得不到，那麽我便毀了她。"

"所以，你就用媚術欺騙她，想用自己的鬼氣讓她虛弱而死？"小七看着塵蒼那張扭曲的面孔，只覺得遍體生寒。

"好在她只是一個凡人，用的也僅僅只是區區凡物，那一簪雖然刺中了我的精元，但因力道不足，我幸而沒有灰飛煙滅，即便成了鬼，我想殺她也是易如反掌。"塵蒼回身，注視着小七微笑道，"不過，我并不打算這麽輕易就給她一個痛快，我要把她賦予我的痛，通通再讓她品嘗一遍，所以，我想到了一個好方法，那就是讓她将我當做楓郎，我可以與她伉俪情深，與此同時她将會被我的鬼氣慢慢侵蝕，等到她陽氣耗盡身死，變成了鬼自然會知曉一切，知道自己被欺騙，如同當年她欺騙我一樣，到這時，我再動手讓她魂飛魄散，讓她帶着恨怨徹底消失在這個世間。"

塵蒼冷漠地望了望四周的天空，微風吹浮起了點點塵埃。

"你！好狠毒的心……"小七不禁捂住了嘴。

極致的愛變為刻骨的恨，竟是這般血淋淋的可怕。

"毒嗎？可她難道就不狠毒嗎？人都說一日夫妻百日恩，可她對我卻毫無半分情意，我對她的愛淪為了徹頭徹尾的笑話，是她殺死了我，包括我心中的那份愛。"他淡漠道，随後似乎又有一絲不忍，"給她施加媚術後，她對我沒有絲毫懷疑，看着那個神情激動拉着我衣袖詢問我這些年去了哪兒了的月娘，我仿佛又見到了初遇時她的模樣，溫柔善良，清澈如水。"

"不過我知道，不管如何，我們再也回不去了。"他悵然道，"明明是想要讓她痛苦的，可是我發現，無論我怎麽做，受折磨的那個還是我。我一面恨不得她死，一面又享受着這份虛假的柔情蜜意，但即便是美夢，這個夢也到了該結束的時候了。我累了，無論愛恨，就讓一切都結束吧。"

"你，其實是打算放過她的，對嗎？"重霄低低開口。

其實，他若真要殺她怎麽都能動手，即便是今晚，也大可以殺了她一起同歸于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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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感覺到月娘的氣息依舊存在，而且很是安詳，重霄猜測，應是塵蒼施了法讓她一夜安眠。

"……我承認她贏了，她能狠心對我，而我對她卻始終懷有一絲心軟。"他松了一口氣，神情變得輕松了起來，釋懷道，"我放過她，她可以自由了。"

一白一黑兩道光柱降落下來，是黑白無常。

小七見到來人，雙方點了點頭以示問候。

之前送往冥界的天書基本已将事情說明了一遍，冥界素來不與其他五界為敵，這次前來也只是為了帶回魂魄，故而與小七他們即便不相熟也可以做到點頭之交。

"明天她就會醒過來，麻煩你們将這顆夜明珠交給她。"塵蒼從懷中取出那顆曾經想要送給月娘的夜明珠，将它交給了小七，"當初既然打算送給她，我就沒有想過要再将它留着，只是當年她執意不肯收，也就只好先放在我這兒了。猶如此珠，不是我的始終都不會成為我的。如今我還她自由，從今以後，我與她再無瓜葛，兩不相見，恩斷情絕。"

"黑白無常，我塵蒼如今願同你們回地府。"塵蒼淡淡道，望向了眼前的鬼差。

黑白無常點點頭，過去将他押了起來。

"相逢即是緣，日後應該沒有再見的機會了，就此別過了。我看你們二位很是般配，應該不全是撒謊，與我跟月娘不同，你們要好好珍惜彼此，莫要錯過。"塵蒼微笑道，他的眼中一片祥和安寧，靈魂仿佛被洗滌，眼前的他如獲新生。

他終是走出了心魔，與鬼差回了冥府。

這也算是一種解脫吧？但願來生，他愛的女子也能夠愛他，希望他以後能在對的時間遇到對的人。

小七看着手中那顆光華的夜明珠，一時感慨萬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