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她愛的究竟是誰？

夜盡天明，皎月在層層雲霧間慢慢隐去，天邊旭日升起，這漫長的一夜終是過去了。

第二天一早，小七打算跟月娘道別，順便将塵蒼的那顆夜明珠交給月娘。

沒有了塵蒼，月娘的氣色看起來好了很多。

"你今天看起來精神好多了。"小七道。

"嗯，确實沒有往常那麽疲憊了，我昨天睡了很沉很沉的一覺，醒來後，腦袋頓時覺得清明了許多。"她笑道，"好像之前發生的一切，都是做夢一般。"

小七頓時覺得此時的心情難以言喻。

"楓郎他，又離家了呢。"月娘有些失落道，她的手不安地抓着衣角，顯得有些失魂落魄。"我裏裏外外都找過了，但還是沒有找到。除了那一次，他從來都不會不告而別。"

"不過沒關系，我會一直等他的。"月娘微笑着，眸中濕潤晶瑩，如汪着一眼泉水，讓人不忍心傷害。

"月娘，其實……"

"我們今早便打算啓程離開了，叨唠一夜，承蒙你們夫妻照顧了。"重霄打斷了小七的話，溫和道，"若是你夫君歸家了，希望你能代我們向他問聲好。"

"嗯，我會的。"月娘淡淡笑着，她看着重霄的眼睛，神色寧靜道，"……謝謝你。"

"那我們就告辭了，保重。"

月娘點點頭，之後目視着他們離開。

兩人慢慢往山腳下走着，小七明顯有些心不在焉，一不小心，被腳下的一塊小石子拌了一下。

好在沒有絆倒，重霄還好心地扶了她一把。

"平時沒心沒肺的人，難得會有這麽出神的時候。"重霄取笑她道，"好好看你腳下的路，莫要再被絆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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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會這麽魂不守舍還不是因為他？小七白了他一眼。

"喂，你為什麽不讓我對月娘說出昨晚的事情？"她還沒有把夜明珠給月娘呢。

"恐怕她也不願知道吧？結果如何，已經沒有那麽重要了。"重霄淡淡道。

小七想到了最後月娘的那句謝謝……

"難道她真的不想知道真相嗎？那我們做的這一切，還有什麽意義？"他們真的已經将月娘解救出來了嗎？看到月娘最終還是又回到了以往的癡戀等候，她總感覺，大家兜了一個圈子，最終還是又回到了原點。

她覺得心中很是悵然難以釋懷。

"其實，自塵蒼被帶往冥界後，她身上的狐媚術就已經失效了。"重霄沉思道，"我已經感覺不到她身上還有絲毫塵蒼的氣息，從塵蒼決意要放過她時，她的媚術就已經被他解了吧？"

"你是說……"

"媚術已解，她不可能還不知道枕邊人究竟是誰。"重霄肯定道，"其實，當初楓郎消失了那麽久，她心裏就已經有答案了，塵蒼能夠成功對她施以狐媚術，依靠的也就是她對楓郎的執念而已，所以，即便楓郎不合常理地回來了，她也不會察覺到有何不妥。但是現在，頭腦已經清醒的她，還是執意要等他回來。"

"等的是哪個他？楓郎，還是塵蒼？她心裏很清楚楓郎是再也回不來了吧？以前沒等到，将來更不會有。"人間百年轉瞬即逝，楓郎應是早就入了輪回轉生，"還是說她要等的那個人，是塵蒼？"

她明明知道了楓郎是假的，可依舊還是想要等待他，所以，她不願知道昨夜塵蒼的結果如何。

"人活着，總還是要有個念想的。"

"她心裏愛的人，究竟是誰呢？"

"……或許她自己都說不清楚吧？情之一物，本就虛無缥缈，似有似無。真真假假，連她自己都不介意了，我們又在這兒介懷什麽？我覺得，或許在月娘的心中，楓郎與塵蒼早就已經化為同一人，真實也好，影子也罷，都牢牢占據了她的心房，成為她生命中最美好的存在。"

"你說的好深奧，我不明白。"小七困惑地搖了搖頭，"真就是真，假就是假，至少在我看來，每個人都是獨一無二的，不存在誰取代誰，又成為誰。"

重霄歪頭看她，似是好奇，又似是在認真思考她的話。

"而且，你不覺得，活成別人的樣子，成為他人的影子很可憐嗎？即便月娘真的也愛上了塵蒼，我也不認同他的這種做法。"随後她又有些失落道，"但是，若我們沒有插手此事，從頭到尾僅僅只是做一個旁觀者的話，他們會不會覺得更幸福？我們做的，究竟是對還是錯？子非魚安知魚之樂？人都說，難得糊塗，可為神為魔活得太通透，或許做出的結果并不是凡人想要的。"

她有些迷茫了，她懷疑自己是不是做錯了？其實做神仙，最好還是不要過多地插手凡塵之事。

"只怕再重來一遍，也還是會這樣的。"重霄搖頭道，"你們神仙，命數不也是按着天命走嗎？強大如神魔，也都有身歸天地的時候，更何況人的一生中将會遇到許許多多的因果，都這麽思前顧後，還怎麽做事情？"

"天地大道，唯心而已。你覺得這件事是正确的，就盡管放手去做。遵從你的本心做出的選擇，這才是順應天道，也是最真實的你。"他握住了她的雙肩，話語出奇得耐心與溫柔，"你就這樣澄澈地做好自己就行，那些煩惱憂愁啊，不适合你，我還是看你沒心沒肺的樣子最為順眼。"

"你這到底是在誇我還是在損我？"小七臉紅道，将他推開。

"我在安慰你呀。"他大模大樣道，"不過人鬼殊途，有違天道，他們兩個在一起，總有受到天譴的那一天，而且，你确實救下了月娘的性命，不然，她也活不了多久，這麽一想，早早将事情了結更為妥當，就算你不管，天界與冥界發現了也不會放任不管的，耽擱久了最後的結果或許會更讓人傷感。"

但就算是現在，兩個男人，無論是愛的還是恨的，都已經離她而去。

活下來的那個，往往是最痛苦的吧？

她一定會很孤獨……

想到這兒小七不禁為月娘感到傷心。

"人間此行，倒讓我感觸良多。"重霄緩緩開口，"情果真是傷人又傷己，然而卻讓人奮不顧身，飛蛾撲火。"

他腦海中浮現出過往種種，他的父尊，母後，以及九幽的母親……

小七差點忘了重霄來人間的目的是為了認識情愛的。

不過她了解了也依舊沒有懂，也不知道重霄懂沒懂得。

"喂，你認識到情愛是什麽東西了嗎？"

重霄皺了皺眉頭，認真思考了片刻後，他沒有直面回答這個問題，只微笑道，"塵蒼臨走前，不是說過我們兩個很般配嗎？他倒是慧眼識人，能看出我們之間的緣分。"

他故意将緣分二字拉長了音，讓她聽得格外清楚，"不如我們兩個深刻地探讨切磋一下情為何物？如何？"

探讨，切磋？

明白他究竟是何意思後她羞紅了臉。

這個色胚！

她掉頭就走。

"喂，下山的路在那邊。"身後悠閑的聲線響起，慵懶而又帶着磁性。

"我不下山……還有，真要離開這兒的話我早飛走了，你以為我跟你一樣廢柴只能靠兩條腿走嗎？"小七氣鼓鼓道。

"那你要去哪兒？"……

她來到那處懸崖邊，找到了塵蒼的墳墓所在。

她将那顆炫目光華的夜明珠埋進了他的墓中。

"這夜明珠雖說不是什麽珍稀神物，但如此明亮光彩的東西，從此就要被埋在暗無天日的地下，倒是可惜了。此物就應該好好擺放起來，點綴居室，才不湮沒了它的光華。"重霄看着小七蹲在地上埋頭刨坑挖土掩埋那顆珠子，甚為可惜道。

小七心想這厮是收藏癖又犯了。

她還沒忘記自己去魔宮尋取紅線時，看到他那一屋子的琳琅滿目。

一直以來，他都偏好華貴絢麗之物，這風格品味，從他的穿衣打扮到房間的擺設，一直都沒有改變過。

"這不是屬于我的東西，既然沒交給月娘，那就将它歸還給塵蒼吧。"

就讓這夜明珠陪伴着他。

或許輪回轉世，塵蒼已不再是塵蒼，但這夜明珠，始終都會在黑暗中散發光芒，守護着一個名為塵蒼的逝去者。

塵蒼，這名字還是月娘取的呢……

重霄在一旁靜默不語，他的目光被小七認真的模樣吸引住，看着那誠摯的背影，他的心裏覺得升起了一種異樣的情愫。

這種感覺怪怪的，他突然覺得心裏很不舒坦，氣也變得不順了，整個人仿佛都不由自主了起來。

他努力将自己的視線從她身上移開。

小七将那顆夜明珠埋在深處，弄完後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土。

"好了，我們走吧。"她漫不經心道。

重霄沒有理她，她望望他的臉，只見他一臉的警惕。

"你怎麽了？"她見他那嚴肅的模樣，開口輕聲問道。

"噓。"他将食指放在唇間，示意她不要言語，他仔細聽着四周的風吹草動，低聲道，"風的流向不對。"

不是凡人的氣息……但若是山野精怪，又總覺得哪裏不對勁兒。

不好！

"小七，有敵人，小心天上！"

重霄厲聲道，随着話落，一群黑衣蒙面人從天而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