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他想讓重霄死

來到寝殿前，紅玉有些猶豫，但她最終還是踏進了那道門。

房內靜悄悄的，九幽靠在枕上，手執一本書卷細細看着，一室靜好。

紅玉端着藥過來，他淡淡地看着手上的書，并未瞧她一眼，平靜無波的臉上看不出喜怒，卻更讓人捉摸不定心裏發寒。

"殿下，您該喝藥了。"紅玉耐心攪拌着湯藥，直到涼些了，才坐到床沿上喂給他喝。

九幽看着嘴邊的那勺子藥，眼神冷漠，他直接伸手将它打翻在地。

那銀勺滾落到地上，發出了刺耳的聲音，也直接刺痛了紅玉的心。

"我知道殿下是在怪我，怪紅玉沒有聽話。"紅玉一臉哀痛，她說得艱難，"但是殿下傷勢未好，切莫跟自己的身子過不去。"

"并不是所有人，都有資格喂我喝藥的，尤其是你，一個不聽我令傷害到我的人。"他這才将眼從書上移開，看着她的眼睛，口中吐出的話語卻冷漠無情，字字誅心。

"傷到了你是我的錯。"紅玉低頭哀哀說道，她既有些心疼他，同時心底裏又升起了一股怨氣。

"但你真的是因為我傷到了你而生我的氣嗎？還是說，我想殺那個女人，這才讓你心痛了？"

她突然擡頭，目視着他笑得凄慘，同時又一臉的嘲弄與質問，當看到他對她的涼薄與輕視，又想起了當時小七喂他喝藥時他的一臉幸福的模樣，截然不同的兩種态度，讓她的嫉妒心難以平靜下來，愛恨交加，更是恨毒了小七如此輕而易舉地就奪走了他的愛。

如果沒有她，或許，這份愛意便會是屬于她的。明明，明明陪在他身邊的一直都是自己。

那個女人，将他棄之不顧，她憑什麽讓他一直都對她念念不忘？

想到這兒她更是憤憤難平，目光執拗。

"我記得早就跟你說過，不要打他們的主意。"他的臉頓時冷了下來，将手中的書重重摔到了床邊的案上，"你這是在質問我嗎？你又有什麽資格來質問我？你不聽我令，将我的話當做過眼煙雲，去傷害我的親人與愛人，我告訴你，我對你已經夠忍讓了，但我的耐心也是有限度的，你不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戰我的底線，你最好清醒一點，這類事情沒有下次，若你再生歹念，即便你是大長老派來的人，我也絕不會再忍讓姑息。"

"愛人？你終究還是說出來了。"紅玉笑了，仿佛聽到了一件可笑的事情般滿臉的不可置信，"但你一片癡心，人家可是渾然不知呢！她根本就沒有将你放在心上，該清醒的人，是殿下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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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于小七，他本就患得患失，輾轉不安，如今自己埋藏心底最隐秘的绮念被人道出，他的臉頓時難看起來。

他很想說不是的，小七明明答應過他會回到他的身邊的。

但不知為何他自己都覺得這番話很無力。

是他要求她回來的，就算小七信守承諾，也不能代表她就是愛他的。

可是，她也明明說過是喜歡他的。

但為何自己就是放心不下來？

此刻的他再無之前的冷厲，反而就像一個孩子般迷茫，看起來是那麽的脆弱無助。

"你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情，又怎能要求我來清醒？"愛恨執念，又豈是說放下就能放下的？她搖搖頭，一語道破，"其實當時，你早就在那兒了吧？你一直看着，卻遲遲不肯出手。"

九幽沉默不語，他靜靜地看着牆的一角。

"因為你在試探，你在猶豫，你心底裏，其實一直都在希望重霄死，除了那點淡薄的兄弟情義，還有什麽能促使你舍身相救呢？是因為月小七吧？"紅玉目光淡然，緩緩道，"雖然我還不能清楚這背後究竟如何，但我那一箭射過去的時候，你是為了保護月小七才不管不顧地沖過去吧？當時我的目标是她，若不是重霄推開她了，你又怎麽會替重霄擋了箭？"她的眼角随着話語落下而流下了一滴淚，她凄涼道，"你心裏，唯一真正重視在意的也就只有她而已。"

雖早知他的冷漠薄情，但一字一句道出，還是讓她心痛無比。

他那顆冰冷的心，為何自己就是怎麽捂都捂不熱呢？

那個女人又是怎麽做到的，可以得到他的青睐，明明自己一直在他身邊，幫他做事，伺候起居，事無巨細，她都費心費力，只望能博得他一笑。

她知道他一直都不信任她，只因她是大長老派過來督促協助他成事的。

對于親人他始終都心存一絲柔軟，被他深深藏在心底的同時又輕易不讓旁人觸碰到。

他的糾結彷徨，決心狠厲，都不願讓她看到知曉。

他們兩個始終都保持着一定的距離感，因着這層身份，可以讓她有機會随侍左右，但也因着這身份，一道無形的鴻溝阻擋着她，讓她始終都無法跨越這條線，走進他的心裏。

"我的事情，與你無關。"他轉過臉不去看她，帶着些許倔強，陽光透過他精致優美的側臉，籠罩上一層朦胧而又疏離的光華，玉顏如輝，芳華如夢。

眼前的人如夢似幻，仿佛那觸不到的白月光，既唯美得讓她心醉，同時又孤皎得讓她心碎。

她靜靜地望着他寂寥的側臉。

"你只需守好自己的本分，其他不該管的事情，不要自作主張，也不要妄自揣摩我的思想。"

他側眼，見她一副失落的模樣，不由得又多說了兩句，提點她道，"有時候，不是需要人死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達成自己的目的，很多時候，心狠手辣往往會适得其反，反而會使自己毀滅。你只想殺了重霄，只覺得他死了我便能上位，但你又何曾想過，他忌憚我已經将我免去了大量職務，如今我閑賦在家，一個閑散王爺又要拿什麽與那幾個老奸巨猾的郡王鬥，若魔尊身死，我若不能順利登位，魔界大亂，四分五裂，生靈塗炭，真正得利的又會是誰？難道要讓天界坐享漁翁之利嗎？"

"殿下的意思是……"

"既然如此，倒不如先靜觀其變。重霄的性格脾氣，我比誰都要了解，他雖然嘴上不饒人，但心卻沒有那麽狠毒，我為他擋了一箭，他即便心有懷疑，但也不會無動于衷。如今最要緊的，是先拿回原本屬于我的權柄，若他以此心軟，我能回歸原位，這一箭就算吃點苦，也是值得的。"

"但殿下你還是太冒險了！火靈本就克木，我當時毫無準備，若是差了那麽一點點，或許就……"回憶以往，紅玉至今仍覺得有些後怕，對于傷了九幽，她始終都心懷愧疚，若是平常，她是無論如何都舍不得傷他半分的。

"這樣不是也挺好嗎？你行事一向堅定，若不是鬧出這場風波，你又豈會輕易罷手？若不這樣收尾，只怕你還會更加誤事。還有重霄雖坦蕩，但他的疑心重，以他的性子，對我此番舉動必然會有所懷疑，所以……小七既然是自己把我送了回來，想必他對我應該沒說什麽好話，所以她才不願與他一起同行。"他嘆了口氣，思慮道，"小七與他走得實在是太親近了，我委實不放心，若能因此事心生間隙，倒也是極好的。"

"原來如此，殿下雖冒險舍身挨了一箭，卻救了他們二人的性命，穩定了魔界，又有望再次收回權柄。同時又離間魔尊與月小七之間的關系……還又讓我心愧。"紅玉的聲音黯淡，她有些失魂道，"一石三鳥啊，當真是好手段。"

一直以來，她都知道九幽心機深沉，智謀無雙，她的殿下，永遠都是那麽的聰明，讓她欽慕沉迷。

但如今連同自己，幾乎所有人都被他算計了一遍。

仿佛所有人都是他成就前途私欲的棋子……

自己也僅僅只是被他利用的存在……

她突然覺得自己很無力，仿佛失去了渾身的力氣。

"可是殿下為何要對我說這些？為何要讓我知道？"

她明明，根本就不想了解這些，她只想追随他，仰慕他，同時在心底卑微地渴求着他。

若是他能回頭，給她一個真心的笑容，那麽也便足夠了吧？

其實她一直都不敢期盼太多，只要他能對自己稍微好一點兒，每天都能好那麽一點點。

那麽她便是睡着也會高興地笑起來。

可是現實卻是差強人意，迷戀他的感覺讓她沉淪無法自拔，既美妙又讓她覺得十分痛苦，同時又無法放手。

"你是一個聰明人，有些時候我很樂意讓你看清一切，讓你知道我想要什麽，而你又該做什麽。"他淡淡道。

這是要讓她知曉自己應該所處的位置嗎？

她默然地看着自己手上的那碗藥，如今經過一段時間，已經不再燙口。

可是她的位置，明明連侍候他喝一碗湯藥的資格都沒有。

"藥快涼了。"她輕聲開口道，手卻更加用力地抓緊了那只藥碗。

突兀的話語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九幽看她片刻，眼神似有幾分不忍，但最後還是淡淡道，"把藥放在案上吧，你下去，到暗室裏閉門思過三個月，抄寫《靜心經》三百遍，以此為戒，下次就不要再犯了，一切聽從我的命令行事。"

"是。"她輕聲答應，手上不再用力，起身将那碗藥放在了案上。

看起來有幾分失魂落魄，行了禮後她步履匆忙，幾乎是落荒而逃。

九幽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他的神情黯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