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第10章 第10章

第一次施針結束後,明瑛就累得又昏昏沉沉的睡去,方蔚筠為他蓋上了衣服。

方蔚筠在轉角處遇見薛崇淵,愣了下就拱手,然後冷着臉和他擦肩而過。

“盛亭。”薛崇淵才出聲喊他,擔憂的問他,“阿瑛可還好?”

方蔚筠停下腳步,回頭時已是蹙眉:“華熹變成現在這樣,可不正是主上所希望的!”他不願與薛崇淵多說,如今明瑛病重生死難料,方蔚筠的心思也分不出來理會旁人了。

只是這話卻令薛崇淵神色大變:“我從未敢有過這樣的想法。”可如今看來,他也只能推說命運不由人罷了。

“能讓我見見阿瑛嗎?”猶豫了一下,薛崇淵還是低聲詢問。

他很久未曾這樣低聲下氣地懇求過別人,何況在前世薛崇淵還是他的臣下。

到如今一切歸零,前世種種到如今也不值一提。

方蔚筠沉下臉色,神色明顯不虞:“他還在病中,恐怕是不成的。”

薛崇淵仍是不死心:“只讓我遙遙望着他一眼,就好了。”

明瑛醒來時便覺得身上陣陣劇痛,想要稍稍動一下都很是不易。

他只能睜着眼盯着床上一角看,出了一身的冷汗,枕下的一塊被褥都被汗濕了。

調整了一下氣息,明瑛才覺得回攏了幾分氣力,小心翼翼地起身扶着牆走到門前,輕輕推開門。

“華熹,你醒來了?怎麽出來了?”方蔚筠的聲音從長廊盡頭傳來,明瑛卻只覺得眼前混混花花的,只能看見形似方蔚筠的人朝他走來。

方蔚筠就溫柔地拉着他往屋裏走:“外邊冷,你可要回去再歇一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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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瑛任由方蔚筠拉着他,在窗邊的竹椅坐下,明媚豔陽從窗外灑落在他身上。

薛崇淵就站在外邊長廊下,正好能從窗外遙遙望見明瑛。

他還在無限懷念着從前他們還在一起的時候,即便他很忙的時候,他都無法抑制住思念,隔着兩三日便要出城去看望明瑛。

那時候明瑛滿心滿眼都還是他,每次他過來時,明瑛都很高興,他也很開心。

可是為什麽後來還是變成森*晚*整*理了現在這樣?薛崇淵始終想不明白,他想要将一切的錯都歸咎于那個無端的夢;若沒有那個可怕的噩夢,也許他和明瑛在前世還能長長久久在一起的。

只是到如今,那一切也都是煙消雲散了。

他只能親眼看見方蔚筠愈發和明瑛變得親近,就像那個噩夢一樣,而他卻什麽都做不了。

方蔚筠從匣子裏取出還冒着熱氣的湯藥,明瑛嗅到濃重的苦澀,猶豫了一下還是端起湯藥一飲而盡。

他已經嘗不出太苦的味道,許是舌頭都變得麻木了。

在香爐裏燃了一炷香,明瑛喝了湯藥也很快感到倦意,就回到榻上伏着躺下。

方蔚筠在床邊坐下,排出一列銀針,想了想又起身去關上了窗門。

一直站在廊下的薛崇淵愣了下,就眼睜睜地看着窗門在他面前合上了。

明瑛對外邊的事情一無所知,只是覺得喝了湯藥後越發困頓,許是湯藥中添了安神的藥。

“會有點疼!我會輕些的。”方蔚筠撚着一根銀針在艾香上灼燒過,卻一時顫抖着不敢下手,定了定心神才低聲與明瑛說,“若覺得疼你就抓着我。”

明瑛的意識也是昏昏沉沉的,迷迷糊糊似乎聽見方蔚筠的話就搖搖頭。

方蔚筠找到了穴位紮下了第一針,之後的四十八針也就簡單多了。

明瑛伏在床上,痛得雙肩都微微顫抖着,尤其是在施完針後引燃了藥香來烤燎着銀針,他只覺得不知是什麽東西順着銀針一點點地沁入他的骨髓深處,然後蔓遍五髒六腑,那種火燒火燎的劇痛似要将他烤灼在火架之上。

腥甜的血腥味被強行壓在喉底,痛的受不住時明瑛就拼命咬自己的手腕,等方蔚筠滿頭大汗地分出神時,他的手腕已經被咬出來一個血印了。

方蔚筠拿起帕子輕輕擦着明瑛額上的冷汗,明瑛慢慢睜開眼,安靜的望着面前的竹枕。

生怕他會再咬手臂,方蔚筠又拿了一條幹淨的帕子過來,給他墊在舌上,正好能被咬住。

其實只是第二次施針,明瑛已經想要放棄了。

也許他會被活活痛死在這裏,在快要失去意識的時候,明瑛再次被刺入的針紮得猛然清醒了。

前世病重得再痛苦的時候,都不如這般錐心鑿骨般的痛令明瑛只想一死了之。

不知剛才方蔚筠給他喝的是什麽藥,如今出了渾身冷汗,便覺得火燒火燎起來。

方蔚筠不停地用帕子給他擦拭着冷汗,等到施針結束後,香爐上的那柱香已是燃燒過半。

想起景原子千叮萬囑的緊要,方蔚筠将剩下的半柱香熄滅了,然後往香爐裏添入景原子調配的藥香。

看見袅袅升起的白煙,方蔚筠用幹淨的棉帕蘸了藥汁,将棉帕覆在明瑛背後,就不輕不重地按壓起來,以使藥汁能沁入身體裏。

明瑛只覺得一股氣血在身體裏胡亂沖撞着,等到疼痛總算散去後,他緩緩挪動着身子起來。

“華熹,累了吧?”方蔚筠伸手輕扶着明瑛,讓他能側靠在他身上,“先睡一會吧。”

明瑛順從地側躺下,背對着方蔚筠,安靜地不說話。

外邊還在繼續煎着湯藥,總有似有似無的藥味透過窗門飄進來。

聽見方蔚筠離開的腳步聲,明瑛已是覺得頸脖都是僵硬疼痛的,又再次嘗試着緩慢地起身。

屋外的明媚陽光已變成了黃昏後的燦爛,推開門,黃昏的光芒落在明瑛身上,仰起頭望着天邊的雲霞出神。

只是在看見站在廊下不遠處的薛崇淵時,明瑛終于慢慢沉下臉,然後轉身合上門。

重新回到床上躺下,他的袖中已是藏了一塊三菱塊。

他還沒有下定決心,只是将三菱塊抵在頸脖處,冰涼的觸感蔓延開;他沒有力氣刺進去,只能嘗試着一下又一下地劃開,也并不覺得疼痛,這已全然麻木到沒有任何感覺了。

直到有人拉開了他的手,強行将明瑛握在掌中的三零塊奪下。

艱難地仰起頭回首時,還能看見明瑛的頸脖上一圈紅色的痕跡,甚至都快要被撕破皮了。

站在榻邊的人,就像一團黑色的陰雲,正籠罩在他身上。

明瑛蜷縮着身子,仍能聞到那種熟悉的氣味,令他心神不寧。

“阿瑛,不要傷害到自己。”薛崇淵将那塊三零塊收起來,在榻邊俯着身和明瑛輕聲說。

“寧東侯世子,你既來到北原,我們自是以禮相待。只是未請即入,恐怕也并未賓客之禮。”方蔚筠的聲音從後邊傳來;薛崇淵驚得愣了一下,就只好将三零塊放在案上,轉身快步離開了屋裏。

方蔚筠才拿起那塊三零塊,依稀還殘存着掌心的溫熱。

他依然放在原處,走到明瑛榻邊輕撫着他的後背:“華熹,可是覺得難受?”看見明瑛躬着身子一語不發,方蔚筠都恨不得替他來承受這一切,“師伯說,只待熬過這一遭,往後就都好了。

明瑛攥着衣襟的一角,就被方蔚筠強硬地将他的身體掰過來。

他早已是痛得淚眼婆娑,方蔚筠就用幹淨的布帛将他手上的傷纏繞包裹起來。

“往後我們都會好好的。”方蔚筠拭去明瑛眼角的淚痕,輕聲說道。

屋外的藥煎好了,将藥渣分離出來,等湯藥不再燙了才端進來給明瑛喝下。

之後的幾次反複施針用藥時,明瑛都沒有太抗拒的反應,順從地喝了藥然後配合方蔚筠擺弄。

屋裏很是悶熱,等到結束後已是第三天的早上。

明瑛覺得身上好似也多了幾分暖意,只是也累得完全沒有氣力了,就被方蔚筠抱起來去沐浴。

水正是剛剛好的微暖,方蔚筠讓明瑛躺入水中,為他輕輕擦拭着身子。

浴湯中應是添了幾味溫性藥材,淡淡的藥香令人安心,溫熱的水澆在身上便似有一股暖流灌入了五髒六腑。

明瑛疲倦地靠在方蔚筠身上,被方蔚筠虛攬着才不會滑進水裏。

“昨晚他已經離開北原了。不用擔心。”方蔚筠看見明瑛汗水滲滲的樣子,低聲告訴他。

薛崇淵被迫離開北原,明瑛聽見方蔚筠的話,只是阖着眼點點頭。

方蔚筠見他已是累極了,就輕輕拍着他的側背:“睡吧!師兄就在這裏,不會讓旁人過來的。”

其實自從離開神殿,這些時日明瑛都未曾睡得安穩,如今覺得寒意漸散,也能淺眠入寐。

這一覺便睡了一天一夜,醒來時明瑛覺得好似有了幾分餓意;屋外明媚春光透過花窗格子映落在地上,圈圈圓圓一片斑駁。

他好似已很久未曾見過這般明媚的光景。

“華熹,你醒了!”方蔚筠進來看見明瑛倚坐在榻上,就将米粥放在案上,伸手在明瑛額上試探了一下;明瑛露出輕笑:“多謝師兄。若非師兄相救,明瑛應是早已魂歸黃泉了。”

在經受錐骨之痛時,他都曾一度想要放棄了;若非方蔚筠這幾宿都未曾合眼地守在他身邊照看着他,他興許都不能熬過來。

方蔚筠端過只餘溫熱的米粥:“先吃點東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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