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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22章

被方蔚筠一頓搶白，薛崇淵的臉色變得很難看。

方蔚筠并未有任何掩飾地坦誠，此今往後他們都只能是相争之敵，只是大業未成讓他們不得不暫置恩怨。

看見方蔚筠收起劍準備離開，薛崇淵卻突然發難：“我和阿瑛相伴十年，沒有人比我更了解他。阿瑛根本不愛你，你的一廂情願也太可笑了。”

“我與阿瑛師出同門，自幼相識，情誼非旁人所能比。”方蔚筠也不甘示弱。

即便他和明瑛沒有同門情誼，卻也并非薛崇淵所能比的。

到如今薛崇淵還不明白，阻攔了他和明瑛的從來都不是方蔚筠的介入，而是明琂的死；即使重活一世，明瑛也會為了阻攔他們走到前世的結局，不惜一切代價。

前世在葉溦遇害前，他的兵權就被晉帝卸了，但平寧侯府獲罪後，他的副将賀裕帶着滞留在潭州的兩萬駐軍倒戈。

除了手握重兵挂大将軍印的葉溦，作為邊城守将的江東十六侯也掌控着駐城衛軍，前世他們就是靠着江東軍翻了晉國的天。

若明珩未在衡城戰死，還能與薛崇淵制衡；但能夠壓制住薛崇淵的，也就只有葉溦。

如今大事未成，他們還要提防着有人背後捅刀子。

經此一世，就知道薛崇淵并不适合成為帝王。

為君者，過于冷漠或是過于感情用事都是致命的。

方蔚筠仰起頭望向依然站在坡上未有動靜的薛崇淵，才将那張紙條攥在手中，只想要速戰速決回去，便開口道：“不知寧東侯世子還有何事？若無事，我便先行回去了。”

也許方蔚筠的稱呼讓薛崇淵想起不愉快的事，他的臉色變了變，就轉身離開了。

看見薛崇淵離去的背影，方蔚筠扯了扯嘴角，無聲的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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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東沒有秘密，更何況前世方蔚筠的弟弟還娶了薛崇淵的妹妹，自是清楚那一屋子人的仇怨。

如今的變化太大了，也先讓薛崇淵為他偏心的爹和一心想要害死他們兄弟的後娘着急，可別忙活一場給旁人做了嫁衣。

直到已經看不見薛崇淵的身影，方蔚筠才緩慢走回到軍營。

他穿着玄色衣袍，走在外面還并不是很明顯，回到營帳裏脫下外袍，就看見右臂被劃破了一道傷。

方才他避開了薛崇淵的劍鋒，但還是被刺傷了右臂。

薛崇淵應當并未發現，否則必然不會這麽輕易放過他。

明瑛應該已經睡了，方蔚筠就只點了一根蠟燭，然後坐在旁邊處理着傷處。

用烈酒将傷處的血污沖洗掉，方蔚筠頓時冷汗直冒。

“你受傷了？”明瑛的聲音突然在後面響起，方蔚筠手一抖，瓶中烈酒全部傾倒在傷處了。

他還往後避了一下，試圖不讓明瑛看到傷處：“沒什麽，不是很要緊的傷，不小心劃到的。”

明瑛蹙眉：“是他做的？”

楚軍敗退，和方蔚筠有仇怨的人屈指可數。

有能耐打傷方蔚筠的人，也就只剩下薛崇淵。

“嗯。”方蔚筠才點點頭。

明瑛沉默地拿起桌上的布塊浸過烈酒，擦拭去傷口周圍的血水，然後撒上止血的藥粉，再用幹淨的布條包裹起來。

方蔚筠就嘗試着動了一下胳膊，幹巴巴地說道：“不過是小傷，真的不疼。”

“不要再和他私下見面了。”明瑛垂眸，輕聲說。

薛崇淵動手想要殺死方蔚筠，此次不成，還有下次。

不過薛崇淵也不敢在大庭廣衆之下對方蔚筠動手，只能先将方蔚筠引出去。

方蔚筠猶豫了片刻，才将左手探進袖中取出那張染上血跡的紙條，黑色的墨跡也被暈染成一團看不清的紅褐色。

“半月前我和他在雲川見過。當時他便說如今不宜久戰，只求速戰速決；如若我們不能在短時間內拿下城池，一定會淪為朝野鬥争的犧牲品。現在發生的一切都比前世的軌跡提前——如今想來，他便是故意激我動手。”

方蔚筠将那張紙條抛在桌上，卻不慎牽動了傷處，疼得皺起眉頭。

明瑛也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前世他們的策略就是在南楚制造矛盾，然後挑撥離間；薛崇淵也很清楚方蔚筠知道這一點，于是有意或無意地将方蔚筠引誘過來。

而誘餌……

明瑛倒是想起了一樁巧合。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薛崇淵倒也不愧是前世的帝王。

利用他們對前世的先知，将方蔚筠引入新安這個局中，想要借南楚這把刀除掉方蔚筠。

如此一來，薛崇淵也能夠将自己摘得幹幹淨淨，更無需向執安侯府作出交待。

明瑛便輕輕擁抱了一下方蔚筠，以作寬慰。

他們和薛崇淵的怨恨來源于前世，除了他們這幾個經歷過兩輩子的人，這種事情終究不得為旁人所知，恰如方蔚筠在人前也不得不和薛崇淵假意和睦共處。

為了未成的大業，也不合适現在和薛崇淵在明面上起沖突。

處理好傷處，方蔚筠也未再告訴旁人此事，以免再起事端。

如今晉軍已然占領了新安城，在新安整軍兩日，江東衛軍也順利渡江會師。

留下兩千衛軍守在新安，防止楚軍趁機奪回新安，餘下人馬都随葉溦繼續南下，一鼓作氣取下與新安相鄰的衛城和平池。

方蔚筠也披挂上陣，他穿着锃亮的盔甲坐在高頭大馬上，他的弟弟也騎着馬跟在他身後。

出征的鼓聲伴随着清晨的微光響起，大軍出城南下。

而從永安而來的監軍，也才從江北渡江姍姍來遲。

這位周監軍乃是郡主之子，在京城嬌慣着長大；此番來到邊城便是他的母親想要借着這場戰事，讓他撈得一兩分功績，為他求了監軍之職，無需上到戰場，待到回京便能順理成章入六部領事。

也許是因為郡主在晉帝面前将他吹得天花亂墜，倒讓晉帝覺得可以扶持這個表外甥上來，等到除掉葉溦便讓他暫時頂上，順便還讓他在軍中趁機尋找葉溦的罪證。

可惜這個周公子是個十足的蠢貨，來到雲州便吃喝玩樂不亦樂乎，唯獨沒能在正事上心。

前世在葉溦回京後，這位周監軍仗着皇帝的暗示和皇家外甥的身份，對還駐紮在潭州的駐軍指手畫腳，直接逼得賀裕将他砍了然後領着兩萬駐軍投了江東。

如今晉楚之戰打響，晉軍已經渡江攻城，周監軍才在花樓裏聽到外邊傳來的消息，然後急急匆匆南渡過來。

葉溦領着大軍已經繼續往南攻打，留守新安的是年輕的齊遠侯蔣文安，在周監軍來到新安後便是由蔣文安裏裏外外地安排着。周監軍只是看了一眼駐紮在城北的軍營，煞有其事地指點了一下，轉身就進了酒肆。

蔣文安也松了一口氣，總算是送走了這個麻煩。

也幸虧這姓周的是個腦袋空空的蠢貨，從前在京城被郡主看管着尚且不敢造次，等來到邊城無人管束便原形畢露了，滿腦子只有酒色之欲，旁的事情一概不知。

若換了一個監軍，被晉帝指使着在軍中惹是生非，那才是麻煩。

聽到周監軍抵達新安的消息時，明瑛剛和姚老大見了面。

先前方蔚筠帶着姚老大去見了葉溦，之後也沒有聽到什麽動靜，再見到姚老大依然是在商隊落腳的胡同院子，他和梅四娘及商隊的夥計都在忙碌地搬運着裝載珠寶香料的木箱子。

看見明瑛，姚老大一如往故地寒暄着，梅四娘又給他們端了兩杯熱茶。

外邊天寒地凍，即便屋裏燃着爐子，也依然覺得寒氣從地面湧上來。

進到屋裏就關上窗門，就仿佛有一股難聞的黴煙味在屋裏彌漫着。

明瑛掩着唇低聲咳了兩聲，正好梅四娘推開門出去，帶進來的冷風好似将屋裏的煙味稍微吹散了。

“不知小先生有何指教？”姚老大笑起來時眼睛眯成一條線，看起來就像一只笑面虎。

“姚大哥客氣了。”明瑛同樣不動聲色地輕笑着，“你們這是要離開新安？”

“密令的善人托我們從淮陽買來一批首飾布料，以做姑娘的嫁妝。姑娘是明年初夏成親，我們得趕着送過去；若非遇見戰事，在新安耽擱了，我們應當提前将商貨送過去，以免誤了姑娘的大喜。”姚老大嘆了一口氣說道。

明瑛也感嘆這場戰事不知何時才能結束，随即話鋒一轉就說起：“只是有一事想懇求大哥幫忙。”說罷他就拿出二十萬銀票和一張單子遞給姚老大。

姚老大接過單子，只看了一眼就驚訝的放下：“這是藥材？”

單子上詳細标注了不同藥材的産地和分量，另有三萬銀是給商隊的路費。

“你要這麽多藥材……做什麽？”這二十萬銀票拿在手中，姚老大都覺得燙手。

“戰場刀槍無眼，我自有用處。”明瑛只是尋了個似是而非的借口。

姚老大猶豫了一下，便鄭重道：“必不負所托。”

明瑛便謝過姚老大。

這兩年晉楚戰亂不斷，再有他們預計起事，等到北行商隊從淮山回來，至少也是明年初秋才能回到江東。

明年初秋，也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