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聚餐

聚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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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說不說，謝久辭這句話，語氣裏多少帶了些挑釁與輕蔑的意思，應該是個正常人都能聽出來。

可李佚笙實在是沒想通，自己費老半天勁琢磨出來的一句誇人話，怎麽還是惹到他了？

就現在這個情況，要是擱以前，李佚笙少不得要刺一句“那你眼光更垃圾”回去。

但李佚笙在外面摸爬滾打了這麽幾年，也總算是被生活磨平了心性，脾氣也跟着好了不少。

于是，哪怕是在這種情況下，她也就只是非常短暫地火了那麽一兩秒，便消了氣。

而後，李佚笙非常冷靜地、客觀地、禮貌地對着謝久辭陳述出來一個事實。

“我可是在誇你的頭像。”

謝久辭涼涼睇着她。

跟在後面的鄭之舟，眼瞧着氛圍不太對，趕緊出來打圓場。

“那個，姐姐，又見面了哈。”

其實打那會兒李佚笙一進門，鄭之舟幾乎是立馬就認了出來：這不就是昨天他不小心擦傷的那個漂亮的路人小姐姐嗎！

鄭之舟眼睛亮了亮，剛想打招呼，卻發現她迅速地垂下腦袋，撤離了視線。

一路上，李佚笙又走在前面忙着看手機，鄭之舟實在沒找到空子，這才悻悻作罷。

實話講，他現在還有點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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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之舟和謝久辭家裏算是表親。

相比他做事總是吊兒郎當地朝秦暮楚，最後又理所當然的一事無成。謝久辭從小到大，幾乎是所有事情都順得不行，只要他想，就沒有幹不成的。

鄭之舟的母親，也就是謝久辭的姨母，經常在他耳邊上念叨，話裏話外都是怪他老爹家的基因不行。

最開始他還回偶爾不服氣地頂兩句嘴，後來挨罵的次數多了，鄭之舟才長記性地閉嘴，但也會在心裏默默給謝久辭記上一筆。

還真不怪鄭之舟記仇，畢竟有段時間，謝久辭這個名字都快成他的心理陰影了。

那種感覺要說恨也談不上，嫉妒也沒有，真要用一個詞語形容的話，可能是怵更合适些。

後來他上高中時又似乎心血來潮迷上了搖滾，鐵了心想去闖一圈，連學都不想上了。

鄭家雖說沒有謝家那麽豪門，但好歹在A市也算是有門有臉的商戶，家裏長輩更是要面子的。

所以在他剛提出這個想法時，就毫無懸念挨了一頓訓。

往常鄭之舟只要被罵一頓，就會安分下來。但這次，他卻出乎意料地犟起來，甚至做好了淨身出戶的打算。

最後還是鄭母出面把謝久辭喊了過來，這才阻止了一場鬧劇。

他也不知道謝久辭是怎麽說服那些老古董的，只知道後來家裏先讓了步，父母承諾提供資金幫自己組個樂隊，但條件是他先安安分分地把學業完成。

鄭之舟這邊倒是信守承諾，可這事半道卻還出了岔子，最後無奈，他又拉來了謝久辭給自己撐腰。

後來鄭之舟和謝久辭上了同一所大學。他剛入學那會兒，謝久辭已經是快畢業的學長。

加上又是學生會主席的原因，周圍人都客客氣氣地稱一聲“辭哥”，所以鄭之舟也跟着同學們改了口。

這聲哥也确實沒白叫，謝久辭畢業出國前還特意托付周薇姐，幫他在學校辦了個搖滾樂社。從此以讓鄭之舟為首的這幫熱愛搖滾“混子們”有了一個溫暖的“家”。

所以私底下，他們有時候會戲稱謝久辭為“爸爸”。

也是因為要出國，謝久辭換了電話號，這才把之前的微信臨時扔給鄭之舟幫忙管着，還特別叮囑：要是有人發消息記得告訴他。

答應後，鄭之舟懷着好奇心，點開了謝久辭的好友列表。發現裏面除了他們這幫人和幾個規規整整的老師同學分組外，就只有一個純黑的頭像，在最下方的無标識好友欄，甚至連備注都沒有。

點進去的朋友圈也是一條灰線。

鄭之舟頓悟，他哥的意思應該是；如果家裏人再為難這個樂隊就跟他說！他來幫自己解決！

于是，鄭之舟滿懷感動地把這個消息告訴了一堆狐朋狗友。

為表示對謝久辭的敬愛，他還順手給謝久辭的微信號換了個自認為最可愛的頭像，再緊跟潮流設置了句中二的拍一拍文案。

還讓大家在群裏輪流雙擊，向遠在德國的謝久辭salute！

這件事本就是一時興起，所以後來過了兩個月，鄭之舟也就忘了給改回去。

謝久辭要解釋，他也能理解，畢竟壞了人家在朋友心目中的形象嘛。

而且他可看見了，還是那個看起來關系不太好的朋友……

但其實他們開車過來的時候，鄭之舟就覺着似乎也沒必要當面吧，這件事讓他發個語音解釋不就完了？至于這麽興師動衆嘛……

可是這些話鄭之舟不敢說。

見到李佚笙以後，鄭之舟腦子裏那根線突然就通了，怪不得這兩天謝久辭氣性那麽大。

合着他哥剛回國，先是替他給仇家道歉，本就理虧的時候，又無意間占了人家便宜，這不是上趕着拉仇恨嗎……

禍是自己闖的，鄭之舟還是非常有态度以及擔當地擋在了謝久辭面前，語氣鄭重：“頭像是我選的。”

李佚笙明顯怔了一下。

鄭之舟：“還有那個拍一拍也是我設置的，是和朋友開玩笑的，對不起！”

“……”李佚笙一時沒反應過來，愣愣地回他：“沒關系啊，我沒有很在意這個……”

然後緩了緩，視線輕飄飄地掠過謝久辭，溫聲評價道：“而且頭像很好看呀，我也很喜歡那個線條小狗。”

“是吧！超可愛的！”鄭之舟難得找到知己，精神亢奮起來，一激動就忘了剛才的事情，反而轉過頭向謝久辭尋求認同：“辭哥，你說對吧？”

不知道是不是李佚笙的錯覺，她好像聽到謝久辭嗯了一聲。

……剛不是還說她眼光差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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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夢剛推開休息室門，分散坐在不同空位上的三人瞬間就齊刷刷地擡頭，看了過來。

“那個…陳老師說現在去吃飯吧。”

陳志勤定的包廂就在北辰大學附近，是李佚笙他們組聚餐常去的地方。

一個農家小院，表面看起來平平無奇，甚至有些破敗，卻非常豪橫地在寸土寸金的A市中心，占據了快五百平的面積。

陳志勤讓所有學生都先到那裏點餐，說自己和南科大學的教授等會過去。

組裏一共也就七個學生，平時分散在走廊兩邊的不同休息裏，倒也沒覺得擁擠。此時并排走在馬路上，竟也占據了整條街。

害怕妨礙交通，他們後面只能分散着走，周世新在最前面帶路。

半途中，陳夢挽着李佚笙的胳膊，刻意放慢了步子，兩人落在隊伍最後面。

陳夢悄悄和李佚笙咬耳朵：“給說說呗，你那約會對象長什麽樣，帶不帶感？”

和李佚笙不同，陳夢是屬于外表可愛內心狂野那一挂的，一張圓圓潤潤的娃娃臉，配上那雙水潤的杏眼，十分具有欺騙性。

很久沒得到回複的陳夢用下巴往前點了點，很體貼地問：“跟他比，哪個正？”

李佚笙順着她示意的方向，擡眼看了下謝久辭的背影，繼續保持緘默。

“聽陳老師說你兩以後要一起做課題啊？”陳夢摸着下巴感嘆，“你這豔福不淺啊。”

李佚笙收回視線，好笑地看向她：“這福氣給你要不要？”

“要啊，看着這張臉，就算實驗失敗都能心情好點。”

“……”

沒過多久，一行人就到達了目的地。

小院裏今天意外的熱鬧，外面一條隊伍排得拐起彎，裏面到處都坐滿了人，門外還支出來幾張平日沒有的圓木桌。

夏天的燒烤氛圍濃郁，伴着蟬鳴的夜晚，酒瓶碰撞，笑意喧鬧，是久違的煙火味。

一群人跟在老板娘後面，繞過大堂，進了最裏面的包廂。

作為大師兄的周世新先進去，坐在了中間兩個主位的其中一邊，其他人開始往他旁邊依次按資歷落座，圍了半圈。

陳夢和李佚笙基本上排到了末尾。

那個實習的小師妹去了衛生間，李佚笙右手邊的位置也因此空了下來。

“別客氣了，快坐下。”周世新端坐着發話，指了指旁邊隔兩個的位置，問：“你兩誰坐老師旁邊？”

話剛落下，周世新就看見對面的男人施施然落座在李佚笙旁邊。

空氣微滞。

謝久辭像是沒有察覺到衆人的異樣一般，端起面前的水杯輕抿了一口。

“不是，兄弟。”周世新好心提醒他：“你不陪自家導師嗎？”

聞言，謝久辭慢悠悠擡眼，語氣莫名：“他自己吃不了飯？”

周世新：“……”

李佚笙：“……”

鄭之舟：“……”

既然作為人家都這麽說了，那周世新也不好再勸，只能繼續招呼着鄭之舟落座。

鄭之舟是家裏砸錢上的南科國際班，與謝久辭也不是一個專業，更不認識他導師，所以只能選在了謝久辭旁邊。

結果等孟雨進來的時候，全場就只剩下預留給兩位教授的主位和其中一個左手邊的空椅。

孟雨望向周世新，眼神求助。最後還是在他的點頭示意中，誠惶誠恐地坐了下去。

又過了會兒，服務員把菜單拿了進來。

周世新邊翻邊問：“都有什麽忌口嗎？”

沒人吭氣。

“那我就随便點了？”周世新側身對服務員報菜名：“一份炙烤羊肉。”

“膻味太重。”謝久辭突然出聲。

周世新頓了下，“那就換成蔥爆牛肉吧。”

“不愛吃蔥。”

“改成辣炒黃牛。”周世新很好脾氣地又重新選了一道菜。

“太辣。”

周世新一下子不會了，心想這人怎麽這麽難伺候？

但他還是維持着面上的禮節，禮貌地笑了笑：“那我就給大家各點一碗冰湯圓吧，其他菜你們南科的看着點，畢竟也是客人嘛。”

“沒事，你來就行，我們随意。哦對了，還有最後一個，吃不了冰。”

周世新：“……”

聽了半天的陳夢突然湊到李佚笙耳邊小聲嘀咕：“頭一次聽說男的不能吃冰食。”

雖然這人長得不錯，但很明顯就是在故意挑事，陳夢倒也沒有色令智昏到胳膊肘向外拐的地步，看到自家師兄被刁難，立馬坐不住了。

她和李佚笙吐槽完，沒等她說話，就清咳一聲，道：“吃個飯怎麽還有人能嬌氣成這樣？”

似是沒料到陳夢會把話擺到明面上，包廂內突然靜下來，衆人一時尴尬地望向謝久辭。

周世新張了張口，正想着該怎麽救場時，就聽見男人低笑了聲。

歪了歪頭，謝久辭看向旁邊的人，懶洋洋地開口，“是啊”，他刻意拖長了調子，“怎麽能，這麽——”

“嬌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