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喝酒

喝酒

*

接下來的兩天, 李佚笙按時上下班。

日升月落，休息室裏的氛圍并不會因為少了一個人而變得冷凝。只有李佚笙，偶爾在正午時分被太陽晃了眼的時候, 才會短暫分神看向身旁的空位。

前幾日她竟也沒有發覺，原來已經時值酷暑盛夏。

謝久辭似乎是有什麽忙碌的事情, 兩人自周三不歡而散後, 他便再也沒有出現過。但巧合的是，每天晚上，臨近十一點這個時候, 李佚笙總是會收到來自他的消息。

倒也并非刻意的沒話找話, 只不過, 李佚笙還是苦惱自己的口不擇言，為此有些尴尬。

第一天，

謝久辭只發了三個字：【對不起】。

消息框裏删删減減, 李佚笙其實很想說沒有什麽需要道歉的，可她最終還是什麽都沒有回複。

也許保持距離, 才是他們當下最好的結局。

第二天，

謝久辭把之前委托趙嫣做的晶體構型結果圖發給她：【轉發來自“趙嫣”的微信：師兄, 幫我給陳志勤老師。”|文件.zip】。

李佚笙接收了，回複：【麻煩你。】

話題終止。

隔天，又是難得的周六劃水日。雖然陳志勤這個組裏的規定工作時間是一周六天, 但平日裏約定俗成的，大家都是按照法定假日來休，就算過來點個卯，也不會踏進實驗室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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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 此時。

陳夢在休息室裏琢磨着晚上去哪吃飯，讓周世新攢局喊人的時候, 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謝久辭不在的這些天，李佚笙基本上也沒有如往常那樣，參與他們的話題。

周世新朝陳夢使了個眼色，意思是說讓她搞定這邊，自己則去通知另間屋子的人。

陳夢比了個“OK”手勢。

“小李。”

等周世新走後，陳夢伸出手，在她面前搖了搖，“師兄問，今晚他請客去唱歌，你去不？”

李佚笙手下敲着鍵盤，随口接：“不了吧。”

“為什麽不啊。”陳夢指着電腦屏幕，“你這數據不是挺好看的嗎？純度已經很高了，核磁的氫譜、碳譜和二維譜結構不也正确嗎？晚上又沒事，幹嘛不和我們出去玩。”

“唉，”李佚笙側頭，實話實說，“化合物是沒問題，可是生物實驗的結果不太行，這一系列的活性統一不好，也不知道該怎麽改。”

“不是有謝久辭在嗎？“陳夢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他做這個應該很容易吧？計算機模拟一下底物和蛋白的對接，不就知道該改造哪裏了嗎？”

提到謝久辭，陳夢話音一轉：“對哦，他這幾天幹嘛去了？往常不是每天都來得很積極，怎麽用他的時候就找不到人了？”

李佚笙沒有說話，轉回去點開了新下載好的軟件，按格式敲打着代碼。密密麻麻的符號，實在看得人頭大，她減慢了視頻的倍速，直接原封不動地抄過來，運行。

等結果的時間，陳夢又跟她吹耳邊風，扯着她手臂撒嬌：“我想去嘛，就當陪我去，好不好嘛。”

“不好。”李佚笙很有原則。

“你變了，我不再是你的小寶貝了。”陳夢語氣幽怨，“現在在你心裏，我已經比不過謝久辭了嗎？”

“……”

“這關他什麽事？”

“你不就是因為他不在才沒心情嗎？”

“……”

李佚笙看向她，準備開口。

“別解釋，”陳夢明白她的意圖，先一步打斷道：“你要真想證明，就和我們一起去。”

“我還真沒打算解釋，”李佚笙勾唇，半開玩笑地逗陳夢：“就是你猜的那樣。”

李佚笙餘光瞥見電腦顯示屏上的“warning”字樣，嘆氣道：“這樣吧，如果謝久辭他去我就去？”

“……”陳夢不可置信地望向她：“你現在連騙我都不願意了嗎？”

“我又沒有他聯系方式，我怎麽叫他一起啊？”

李佚笙聳聳肩：“那就沒辦法咯。”

明知謝久辭和組內其他人沒有互加聯系方式，所以她才故意提出這個要求，奈何陳夢根本沒聽出來婉拒的意思。

就在不久前，李佚笙剛收到了謝久辭的微信。

謝久辭：【推薦聯系人|名片：LU】

李佚笙回了個“謝謝”。

心裏正感慨謝久辭的公私分明，結果這人下一秒就被打回了原形。

謝久辭：【加上昨天，都幫你兩回了，你不打算禮尚往來一下嗎？】

“……”

一句“你想我幫你什麽？”還沒打出來，對面就連發了兩條消息過來。

謝久辭：【我們學校這幾天有樂隊演出，每天很晚才能結束，所以顧不上回去，那些水果和冰箱裏的東西別放壞了，浪費。】

謝久辭：【我沒有他們兩的微信，你看着解決掉吧。謝了。】

根本沒有給李佚笙反應的機會，像是生怕她會拒絕一樣。

然後順帶解釋了一下“逃避”的原因，理由冠冕堂皇。

看起來是準備避重就輕地給自己找個臺階下。

李佚笙眨了下眼，心照不宣地将争吵與難堪翻篇：【知道了。】

十分鐘後，周世新推門進來。

見陳夢苦着臉，就知道事情沒成，端水的話張口就來：“小夢你也知道嘛，師妹最近忙，互相體諒一下吧。”

“她忙？”陳夢冷笑，“忙點好啊，我倒是也想這麽覺得。”

“嗯？”周世新坐回去，沒聽明白她的陰陽怪氣，只當是陳夢把話聽進去了：“那我們幾點走？他們那邊除了周薇不在，其他人都同意了。”

“什麽？”陳夢語調徒然拔高，“周薇也不在嗎？那師兄你能聯系上她嗎？”

“問了，給發了消息，但是沒回。”周世新說，“孟雨說她從周三就沒來過了，我們應該可以不用管。”

李佚笙面無表情地把警告框叉掉。

“那完蛋，”陳夢背靠着皮椅往下滑，徹底蔫了下來：“我本來還想讓她問一下謝久辭去不去呢。”

“你問這個幹嘛？”

“這不是你可愛的師妹要和謝久辭夫婦一體嗎？”

周世新不明白是哪個師妹，這間屋子裏可是有他兩個師妹。

“嗯？”

李佚笙懶得辯解。

想了想，陳夢翻出手機。

旁邊的周世新就見她從組群裏拉出謝久辭的名字，點到了添加好友頁面。

【對方設置了不能通過群聊添加好友】

陳夢：“……”

“你今天怎麽非要讓謝久辭一起？”周世新有些不悅道：“他去不去，關系很大嗎？”

“當然。”陳夢腦子裏飛速思索，想到了一個人，顧不上再多說就打了電話過去。

周世新皺眉。

“诶，季繁！”

電話一接通，屋子裏三個人表情各異。

只有陳夢語氣雀躍：“上次咱兩在藥事導論課，你是不是和我說，認識我們組新來的那兩個聯培生？”

李佚笙：“……”

-

KTV裏。

吵吵嚷嚷，搖滾樂混着酒瓶碰撞的聲響震耳欲聾。陳夢和實驗室的幾個男生在話筒前鬼哭狼嚎，周世新出去給他們點果盤。

角落裏的李佚笙現在很尴尬。

她一個人被擠在中間，季繁和陳夢分兩邊護着她。從吃飯開始，情報交換就沒停下來過，絲毫不把她這個當事人放在眼裏。

“那個……我說，”李佚笙嘆氣，右手比了個三，做“發誓”狀貼在腮旁，道：“我和他之間真沒有什麽關系，我當時就是随便找了個借口而已。”

陳夢：“你敢說你不是因為聽見謝久辭同意才來的？”

“我不是啊。”李佚笙否認，真誠又無奈：“我是不想讓你再繼續打擾人家。”

“喲。”季繁雙手環胸，唇角扯開，皮笑肉不笑：“不想打擾他，這就維護上了？”

“……”

“怪不到最近你找我聊天頻率少了，”季繁“哼”了聲：“感情是有別人了啊，哦，還他媽是謝久辭。”

季繁越說越來氣：“怎麽？他這幾天搶了我男人都不行，我還得再給他搭上個閨蜜呗？”

“……”

李佚笙也是剛才得知，謝久辭和陳碩在一塊兒鬼混了三天。

“小李，不是我說你啊。”陳夢一臉不屑，恨鐵不成鋼：“你現在怎麽被人拿捏死了呢？”

“……”

這兩個人一人一句，李佚笙完全插不上話。

直到周世新回來，小型批鬥會才算是中場休息，李佚笙的耳根子終于清淨。

她手裏捧了罐啤酒，仰頭喝下。

覺得不過瘾，緊接着又拆了一瓶。

……

謝久辭和陳碩來的時候，已經是十一點五十了。周世新訂的包廂，如果超過十二點，就要再續一倍的費用。

說實在的，周世新并不覺得他們有過來的必要，電話裏說得明明白白，時間也和他們演出正好撞上，真不知道答應過來趕場圖什麽。

但想歸想，面子工作還是得做。

見他們站在門口，周世新起身迎道：“來，坐。”

謝久辭微颔首。

陳碩不動聲色地看了身旁好友一眼，見他沒有介紹的意思，便主動伸了手：“您好！我是陳碩，是周師兄吧？久仰。”

“啊，您好！”周世新回握，疑惑道：“我怎麽覺得似曾相識呢？”

音樂聲戛然而止，孟雨的尖叫在此時的就更顯刺耳：“你是那個大明星！”

陳碩用食指抵在唇邊，聲音含笑：“小聲點。”

恰好頂上的藍光一閃而過，季繁擡眸看了眼，那雙桃花眼裏毫無意外是道不盡的風情。

孟雨激動地跳起來：“天吶！我見到真人了！”

她邊說邊繞過立麥往門口走，作勢要擁上去，就如一個狂熱癡迷的粉絲。

季繁低了眼，自然就與陳碩眸中的“求助”錯過。

無奈中，陳碩只好及時後撤了一步，禮貌致歉：“不好意思，今天這套禮服比較貴，髒了不好還回去。”

盡管周遭鬧出了不小的動靜，謝久辭也并不怎麽在意。

此刻，他的眼睛裏倒影伶仃。數了數李佚笙面前桌上的綠瓶，謝久辭沉默着擡腳往她那邊走。

暗黑色的皮沙發，李佚笙窩在最外面的角落。陳夢不知道什麽時候挪到了最中間，正拉着季繁唱歌，光聽聲音就知道應該喝了不少，吐字不清不楚，俨然一副醉醺醺的模樣。

而季繁手上捏着話筒，愣了神。

謝久辭先是擡眼看了下季繁，很快收回視線。

然後緩緩蹲下身子，呈半跪的姿态。

李佚笙頭發很長，乖巧地垂在胸前。大概是嫌劉海兒太長礙事，她夾了個蝴蝶頂卡上去，将額頭露出來，五官也因此變得更加清晰。即使不化妝，也漂亮得不像話。

她的膚色瓷白，唇上還沾着酒漬，不點而紅。

像是察覺面前有人，李佚笙的長睫動了動，手撐着起身坐直了點兒，眯眼打量。

見是他，似松了口氣，又直挺挺地往下栽。

“……”

謝久辭不知道她到底醉沒醉，差點兒沒反應過來。他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

謝久辭給陳夢旁邊的周世新打了個招呼，攬着李佚笙向外走，還不忘空出只手幫她提包。

到門口的時候，見陳碩還被纏着，他不免多嘴道：“季繁好像哭了。”

陳碩明顯一愣。

點到為止，謝久辭沒再多說，半攙半抱地擁着李佚笙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