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 回家

回家

*

空調吹出涼風, 寒涔涔的。

“12”號桌的狹小空間內針落可聞。

除了剛才說話的李佚笙,在場其他兩位無一不是倒吸了口寒氣,下意識看向眼前面色冷凝的男人。

頂上的亮燈光線刺眼又明亮。謝久辭淡淡垂下眼眸, 沉默地瞧着攀上自己手背的羊脂柔荑。

良久,他忽地扯了下唇角, 沒什麽情緒地開了口:“你們倆個, 誰能來給我解釋一下,現在這是什麽情況?”

陸恒言和服務生的眼神在空氣中交彙兩秒。服務生率先敗下陣來,遲疑開口:“辭哥。”

他低着腦袋, 有些心虛:“嫂子她, 就只是喝了小半杯的'長相思', 不過,酒是那位先生讓上的。”

謝久辭懶懶擡眼,目光從服務生身上劃過, 挪到陸恒言那裏。

“咳咳——”陸恒言視線躲了躲,手再一次握拳抵上嘴巴, 咳嗽得上氣不接下氣:“跟我沒關系,酒是我點的, 但不是我倒的。”

服務生在心裏暗啐他的含沙射影,卻不敢當面發作,只能憤憤學着他的句式:“酒是我倒的沒錯, 可也不是我讓嫂子一口氣喝的啊,而且我就只給了一小杯。”

陸恒言:“哦,你承認是你讓喝的了。”

服務生:“......”

大概是見他不仁,服務生幹脆破罐子破摔, 擡頭直視謝久辭的眼睛,嘴巴一開一合地就要告狀:“辭哥, 我認錯,但是這個人也沒幹什麽好事兒!”

“我剛來的那會兒可是聽見了啊,嫂子說讓他不要亂開玩笑,還說了'朋友妻不可欺'這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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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恒言:“......”

察覺到謝久辭掃過來的眼神,他心下一驚,連忙解釋道:“不是兄弟,我可以解釋,你別聽你店裏面的小孩瞎說。”

其實在謝久辭出來的那一瞬間,陸恒言就完全明白了。自家好兄弟這是用大號抱得美人歸,但愣是把消息瞞得死緊,一聲都沒跟他吭,害得自己差點好心辦壞事。

想起這事兒,陸恒言還頗有些怨怼,情緒激動地揚起語調:“你是真行,談個戀愛都不告訴我,你知不知道我剛那會兒差點以為......”

似乎是聽見了聲音,醉醺醺的李佚笙這時候突然轉頭,眯眼看了過去。

她眼神直勾勾地盯着那枚閃光的黑鑽耳釘誇贊道:“哇,好漂亮!”

陸恒言:“......”

他覺得自己現在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索性讪讪閉嘴,以免說多錯多。

謝久辭順着李佚笙的目光輕描淡寫地往他那兒瞧了一眼,不過兩秒就收回了視線。

他就勢反拉住了她的手腕,沒有再顧忌在場的其他兩人,稍微側身就半蹲到她面前。

“小醉鬼。”謝久辭擡起手,沒忍住輕捏了一下她的臉:“你還記得自己已經有一個男朋友了嗎?”

他的聲音很輕:“做人呢,不要太貪心,不然他會傷心的。”

李佚笙茫然地盯着面前的男人,慢吞吞地眨巴了兩下黑如鴉羽的長睫。

然後她皺起眉頭,像是在努力分辨他話中的意思:“我已經有男朋友了嗎?”

“對。”謝久辭指尖上滑,把她散在鬓邊的碎發扶至耳後,溫聲道:“你有。”

“他很愛很愛你,而且他會一直陪着你。”

“你騙人。”

李佚笙思緒混亂,低聲控訴:“謝久辭那個混蛋今天一整天都沒見人,他根本沒有陪我。”

聞言,謝久辭先是一怔,而後氣樂了:“李佚笙,你這會兒想起來了?”

“沒有。”李佚笙吸了吸鼻子,說話聲音很慢:“我剛才也記得。”

“嗯。”

謝久辭的眉眼舒展開來。

旁觀了一切的陸恒言和服務生現下也都遲半拍地反應過來,合着剛剛根本不是喝醉斷片認錯人,只不過是人家小情侶之間的一點小情趣。

兩人這才終于松了一口氣。

謝久辭看着她的眼睛:“還能走嗎?”

李佚笙點頭。

“那我們回家。”

得到肯定答案,謝久辭站起身,手握上李佚笙的小臂,半摻半扶地就将她拉了起來。

“诶,你們這就走啊?”陸恒言說,“正事的處理方式還沒敲定呢。”

他略微仰首,目光似有若無地往李佚笙那裏點了一下,勾唇道:“關于她弟弟的事情,你這邊是什麽态度?”

謝久辭低着眼接過李佚笙遞來的手機,輕擁上她的肩膀,反問道:“你們是怎麽談的?”

“她說,想暫時先把那個小孩安頓在福利院,等之後你們結婚了再接回去一起照料。”說到這兒,陸恒言輕捏上酒杯,淺抿了一口,話題又開始偏移:“速度可以啊,兄弟,這才回來多久,連婚期都提上日程了,提前恭喜了。”

“嗯。”謝久辭伸手把李佚笙往懷裏再拉近了點兒,沒理會他後面油嘴滑舌的打趣,冷靜道:“那就按她的想法來,李家和福利院的事情我已經找人打點好了,你無非就是走個流程的事情。”

陸恒言被噎了下:“你什麽時候幹的?”

“上次你和我大體說了以後,就已經在着手準備了。”謝久辭的手向上移,捂住懷中人的耳朵,沉聲道:“但張天譯似乎對這件事的反應很大,明裏暗地搞了不少動作,這次要不是他得忙着收拾自己公司的那堆爛攤子,恐怕李家也不會輕易被收買交權。”

陸恒言面露不屑地評價:“他們家倒是一貫勢利地見錢眼開,理直氣壯地吃着人血饅頭,卻淨幹些畜牲不如的事情。”

“李言沐又不是李亮自己的孩子,親戚的血緣終究是差了一層。何況,這人性本來就是自私的。”

說起這個,謝久辭意有所指地掀起眼皮,往餐桌上掃了圈,又落到陸恒言身上,驀地扯開唇角笑了下:“你說是吧,阿言。”

聽見這個熟悉又陌生的稱呼,陸恒言心中警鈴大作,右眼皮開始狂跳。

“你倒是挺會挑啊。”謝久辭悠悠啓唇:“自己的晚餐點得這麽好,就給我女朋友丢一碗面。”

“......”

頓了下,陸恒言非常客觀地反駁道:“那是你女朋友自己點的。”

“噢。”謝久辭沒打算跟他講道理:“你不會把其他的也多點一份?”

“不過算了,念在今晚你請客,我就不和你計較了。”

說完,謝久辭對着旁邊伫立許久的服務生使了個眼色。

對方立馬會意,笑眯眯上前:“先生,一共消費九千九百九十九元,請問您這邊怎麽支付?”

“多少?”陸恒言覺得離譜,他最開始就是念在李佚笙請客的份上,專門挑選了些自認為性價比比較高的吃食。

菜單上都是明碼标價,就算再加上李佚笙那碗素湯海鮮面和這瓶酒,應該也不至于超過千元。

誠然這點錢陸恒言不是掏不起,只不過被人當作冤大頭,心裏難免會不怎麽爽快。

于是他收了玩笑的姿态,端正身子說得嚴肅:“年輕人,你知道餐廳裏随意虛高擡價宰客,是會被起訴的嗎?”

服務生張了張口正要說話,卻被謝久辭揚手打斷:“陸律師。”

陸恒言沒好氣地瞧過去。

“'朋友妻不可欺'這話說出來的時候,你就應該自覺拿出來一點誠意。”

謝久辭松開捂李佚笙耳朵的手,順勢下滑攬過她的腰,轉身摟着她朝外走,然後在路過陸恒言的位置時腳步微停了一瞬,涼涼地抛出态度:“而且,你方才不是說恭喜嗎?”

“酒都喝了,那就是些兄弟之間自願贈予的事情,還談什麽宰客。”

陸恒言:“......”

-

今晚夜空中的月色很亮。

那會兒謝久辭開完會以後,因為周薇說自己着急先回去,他便把車鑰匙扔給了她。所以現下,謝久辭只能陪着李佚笙打車。

手機下好單以後,地圖界面上顯示還需要等待兩分鐘。

謝久辭随手摁滅屏幕。

懷裏的人似乎不怎麽舒服地扭動了下,謝久辭的視線就勢下拉。

入目就是李佚笙發紅的臉頰,他不自覺擡手戳了下:“早上是誰還安慰我說,又不是連體嬰,需要給彼此足夠的空間來着。”

謝久辭摟她腰的手随之緊了緊:“虧我還怕惹了你厭煩,一直忍到晚飯時間才敢給你發消息。”

他指尖上移,描摹着她熟睡中的眉眼,聲音又輕又柔,低得像是在用氣音說話:“你不知道嗎?我也很想你啊。”

夏日的暖風很淺,周圍一片靜谧。

蟬鳴陣陣,夜晚的秘密甚至有些喧嚣。

這話說完,他們面前不遠處便緩緩停下了一輛黑色轎車。

謝久辭擡眼看了下車牌號,确定好之後,伸手就将李佚笙的胳膊搭到自己脖子上,而後略微躬身抱起了她。

謝久辭三兩步走到車邊,先放下李佚笙。

他單手打開車門,把她塞進去,然後從另一側上了車。

司機發動了車子。

一路上車內的氣氛安安靜靜,謝久辭單手攬着李佚笙的肩,慢條斯理地垂目把玩着她的手指。

中途,司機的視線不經意般地頻頻從後視鏡裏望了好幾眼。

只見那男人通身氣度矜貴不凡,面容生得硬朗無雙,明明不經意就能令人感到十足壓迫,可此時的眉宇之間,卻違和地含滿了無盡的似水柔情。連他也不禁動容,私心覺得這位先生懷中的姑娘,當真好命。

三十分鐘後。

車子停在了北辰大學的校門口。

謝久辭付款道謝後,開了車門,從另一邊抱起李佚笙。他剛要離開,卻被人出聲攔住。

“先生。”司機看着他們,猶豫着又多嘴問了一句:“你女朋友還是個學生嗎?”

“嗯?”謝久辭一瞬間就明白了他話裏的意思。

他揚眉解釋道:“其實您別看我穿得正式,不過是偶爾接手一些家裏的小買賣,本質上也還是個學生。雖然我們目前都在讀研,但只要她願意,我們随時都可以結婚。”

司機朝他颔首:“恕我冒昧。”

“不礙事。”

關了車門,謝久辭開始往校門那邊走。

北辰大學的入校管控很嚴,門口配置人臉識別系統的閘機,進出時都需要掃臉錄入。

已是深夜,保安廳裏的燈光昏暗。

再加上謝久辭懷裏抱着人,折騰了好幾次都沒有識別成功。

正急躁之時,懷中人又非常不安分地哼唧起來,他面上的表情一僵,趕緊擡手捂住她的嘴巴。

然後迅速低首看向屏幕,匆匆刷臉入校。

校園內依然是靜悄悄的,暖風微吹,大道兩旁的梧桐樹影搖曳,蟬鳴零星指路。

謝久辭一路腳步不停地穿過無人的小徑,來到了宿舍區最裏面的教師公寓。

好不容易撐到門口,手機卻在此時開始瘋狂震動,李佚笙的夢呓聲更重。

心跳越來越快,謝久辭甚至已經分不出神去顧及別的,只能先屈膝抵着門框把李佚笙再往上托了托,騰出一只手插進兜裏摸索到靜音鍵撥下,順帶取了自己屋裏的鑰匙出來。

房門推開,謝久辭抱着李佚笙進了卧室。

身子一挨着床,睡了一路的李佚笙似乎才隐約恢複了些意識。她費力地睜了下眼睛,看清面前的人以後,擡臂便想要去勾他的脖子,可惜胳膊卻沒什麽力氣地往下滑。

于是,李佚笙只好無奈般地退而求其次,順勢拽住了男人松散的領帶。

謝久辭抽手的動作一頓,扭頭看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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