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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諸事不宜。
京城鵝毛大雪已連下三日,屋檐凍淩八丈長,狗都凍得不挪窩了。
鎮遠侯府卻要熱熱鬧鬧嫁兒子。
大雪皚皚,楚召淮在喜房砸東西。
——只是喜房清冷,沒多少能砸的,好不容易找個破花瓶擡手要扔,侯府看管他的管家繃着臉說“官窯燒制紙槌瓶,價五金”,吓得楚召淮趕緊往懷裏撈。
“大公子息怒。”管家勸道,“再過半個時辰璟王府便會派人來迎親,到時您不上轎,侯府恐怕滿門皆要獲罪。”
楚召淮端坐窗邊的妝奁前,身着豔紅喜袍,肩上落着幾片豔麗梅瓣,襯着面容滿是蒼白病色,卻絲毫不掩那副好骨相。
他懷抱花瓶眼神放空:“黃泉路上有人陪,熱鬧死了,不虧。”
管家一噎。
鬧了兩日,好話歹話道盡,實在不知該如何勸了。
這時,貼着雙喜紅帖的房門被推開,冬日寒風呼嘯刮來,幾片雪花滾入屋內頃刻融化,有人邁步而來。
“的确熱鬧。聖上震怒若誅九族,臨安白家也別想摘幹淨,你外祖父、舅父全都陪你一起上路。”
楚召淮看過去,好一會才悶聲道:“侯爺。”
“對着親爹喚侯爺,你外祖父就是這般教導你的?”鎮遠侯楚荊正值壯年,身形挺拔面容冷毅,冷冷道,“這樁婚事是聖上賜婚,連璟王都不能違抗,更何況你。”
楚召淮摸着花瓶不吭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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璟王他倒是想違抗,但聽說那京中第一煞神做了太多惡事,臨過年終于遭了報應,人已經昏迷半月,眼看就要歸西了,怕是有心無力。
楚荊道:“不要置氣。這些年若沒有侯府庇護,你哪能……”
楚召淮打斷他的話:“我這些年在江南行醫,一不靠侯府二也沒靠我祖父,現在不照樣活得好好的?”
楚荊冷笑一聲:“你外祖父來信說你在江南到處給人診脈看病,得罪貴人闖了大禍遭人追殺,我若不派人從臨安白家将你接回京城避禍,你早已命喪黃泉,這叫過得好?”
楚召淮軟硬不吃,嘚啵道:“送去虎狼窩避禍,和命喪黃泉也差不了多少。”
楚荊一僵,神色有一瞬間的不自然。
傳聞璟王姬恂殘忍嗜殺,還有治不好的瘋病,更何況鎮遠侯府楚荊和姬恂向來政見不合,朝堂争吵暗中算計是常有之事。
楚召淮嫁過去,的确算是虎狼窩。
“姬恂得罪太多人,如今虎落平陽必定有人按捺不住要殺他,八成活不過小年。”楚荊躲開楚召淮的目光,“等他一死,你自然後半生富貴無極。”
楚召淮眉頭一皺。
他爹這話一出,便是徹底沒有半分轉圜之地。
楚召淮自幼體虛多病患有心疾,五歲那年娘親患病離世,楚荊将有一子的媵妾鄭氏扶為正室後,便尋了個“天煞孤星,災禍不斷殃及親眷”的由頭,将他送去江南,美名其曰“養病”。
一養就是十幾年。
楚荊對他本就沒多少父子之情,更不會為了不在意的大兒子違抗聖旨。
楚召淮記性好,這麽多年過去仍記得那神神叨叨的國師還說他十八歲會有一劫,怕是會殃及到性命,若平安度過後半生便順遂安康。
如今他十八歲生辰還沒到,就遭了嫁給煞神這回事……
鬼神蔔算之事,竟然這般玄嗎?
楚召淮瞥着喜房外護院的身影,知曉此事已成定局,就算再反抗恐怕要被捆着塞花轎裏,連最後一絲體面也沒了。
他深吸了口氣,終于認了命,問出最關心的問題:“那我娘死前留給我的東西,爹給我放在許諾好的一百二十臺嫁妝裏了嗎,鄭夫人不會貪掉了吧?”
楚荊:“……”
楚荊險些壓抑不住怒意:“侯府就算再不濟,也不至于貪你那點東西。”
楚召淮松了口氣,嘴上客套道:“哦哦,沒有也沒事,我就問問。”
楚荊運了運氣,沉着臉喚來喜娘給他上妝。
楚召淮果然不再反抗。
楚荊不想和這個沒多少感情的大兒子多說半句話,剛想走又似是良心發現,沉着臉叮囑道:“璟王府危機重重,你若聰明就莫要靠近璟王,今夜最好尋個由頭,莫要待在喜房。”
“什麽?”
楚荊言盡于此,對着喜娘道:“妝上厚些,把痣遮住。”
喜娘稱是。
楚荊轉身就走。
楚召淮側頭看着爹離去的方向,不明所以。
沒一會,喜娘咳了聲:“大公子,妝上好了。”
楚召淮擡眸随意一瞥,吓了一跳。
這喜娘也不知從哪兒尋來的,上妝簡單粗暴,面上糊了一層又一層的厚粉,楚召淮面容被遮住,親娘來了也不認識。
昏暗中燭火一照,活像是來索命的厲鬼。
看着不像是出嫁,倒像是結冥親。
喜娘還在連連誇贊:“大公子神仙中人,和璟王爺當真是金玉良緣。”
楚召淮了然。
原來這就是京城流行的新婚妝面,果然和江南不同。
鳳冠霞帔繁瑣,層層疊疊換好後,已是黃昏,外面鞭炮聲傳來。
璟王府來迎親的人到了。
喜娘将繡着鴛鴦戲水的喜帕蓋至鳳冠上,楚召淮閉了閉眼,被扶着上了花轎。
算了,命該如此。
躲避也無濟于事,倒不如去會會他的“劫”。
難不成一個昏睡着的将死之人,還能把自己吃了不成?
爆竹将落雪炸了個斑駁淩亂滿地紅。
風雪呼嘯和吹打鑼鼓的喧鬧聲交織,長街一路敲鑼打鼓,花轎搖搖晃晃朝着城北的璟王府而去。
***
雪日王府成婚,幾乎有頭有臉的京中大人物都頂着大雪前來笑臉祝賀,不知是真心還是心懷叵測,氣氛倒算是笙歌鼎沸,熱鬧非凡。
楚召淮戴着鴛鴦戲水的喜帕,眼前只有搖曳紅影,他被人七手八腳扶下花轎,根本不知拜天地的到底是誰,半晌終于暈暈乎乎進了新房。
璟王府的寝殿滿是濃烈的藥味,楚召淮下意識輕嗅,眉頭一皺。
這藥香……
璟王重病需靜養,這幾乎算得上“沖喜”的婚事前廳熱鬧喧嘩,後院卻空蕩冷清,愣是沒有半分聲響。
喜娘輕手輕腳地退出去,将門掩上。
楚召淮耐心等了半晌,察覺周遭無人,擡手将蓋頭掀着懸挂在鳳冠上。
嚴寒冬日,洞房如冰窟窿,窗甚至還敞開着,穿堂風裹挾着雪呼嘯而來。
既無地龍、也無炭盆。
楚召淮凍得手腳冰涼,偏頭打了個噴嚏,視線在床邊碩大的香爐上。
他本是想探查藥香,可一瞧見那金色香爐,眼都直了。
璟王果然深受聖上倚重,連燃香的香爐都是金子做的。
晃眼。
楚召淮勉強把視線從金香爐上撕下來,斂着厚重喜袍幾步走上前。
離得近了,方嗅到這香爐中那濃烈的毒草味。
在寝殿長久燃這香,璟王的确活不過小年。
楚召淮倒了一碗水,掀開沉甸甸的爐蓋想先滅了香。
倒不是想救璟王,主要醫人不自醫,他身子骨太弱,聞多了毒恐怕不日就得随璟王殉情。
忽然,“王妃在做什麽?”
楚召淮吓得手一抖,連水帶碗灑落香爐中,嗤得一聲燃起一簇巨大的幽藍火焰,随後便是灰白煙塵拔地而起。
空無一人的喜房不知何時出現身着黑衣的男人,他覆着面具冷然注視楚召淮,緩步走來時全然聽不到腳步聲。
男人應是暗衛,擡手将香重新點燃:“此香是王爺吊命之藥,王妃莫要擅動。”
楚召淮跟着外祖父自小學醫,從未聽過這種吊命之法:“什麽病,竟然需要毒……”
暗衛握劍的五指倏地收緊。
楚召淮一個激靈,忙道:“好藥,好藥啊。”
暗衛好像脾氣不太好,并未被他敷衍到,甚至起了殺心,倏地拔劍。
香冉冉而升,毒香比方才更為濃郁。
楚召淮一驚,慌忙往後退了半步。
喜袍厚重,身體一時不穩,踩着裙擺哐的摔在床榻邊。
狗命要緊,楚召淮完全沒有世家子弟的高傲,能屈能伸道:“饒命饒命!這藥肯定能吊着王爺肯定長命百歲早生貴子……唔!”
話音剛落,只聽得锵锵兩聲。
兩支弩箭破空而來,暗衛幹脆利落拔劍挑開,擦着楚召淮耳畔死死釘在喜榻床柱三寸,箭尾黑羽被震得嗡動不休。
——只差半寸便能要了楚召淮的小命。
楚召淮驚魂未定,茫然看着淬毒的箭。
刺客?
暗衛沉聲道:“保護王爺。”
下一瞬,房梁上像是鳥雀紮堆,咻咻咻幾只黑影落地,拔劍沖出洞房應敵。
幾息間,房外傳來兵刃相接和陣陣短促的慘叫聲。
楚召淮手無縛雞之力,還沒見過這種場面,吓得按着胸口喘了幾聲。
怪不得楚荊最後讓他莫要待在喜房,原來早就知道有人新婚之夜不辭辛苦來刺殺姬恂。
洞房空曠,無處可藏。
楚召淮四處張望,斂着裙擺爬上寬大喜榻,撩開層層疊疊的床幔,微微一怔。
——寬大床榻上正躺着一個人。
能在喜房的,自然是璟王。
璟王姬恂身為天潢貴胄,病入膏肓也天生帶着令人無法忽視的貴氣,寒風冷冽,他卻只着一件單薄玄衣,衣襟微敞隐約露出幾乎橫貫胸口的傷疤。
男人閉眸沉睡,薄唇蒼白,濃密長睫宛如烏黑鴉羽,宛如即将枯萎的食人花。
楚召淮愣了下神。
難以想象,這樣第一眼只覺得好看的男人,會是傳聞中徒手取人性命精通八百酷刑手段的“賽瘋狗”“鬼見愁”。
不過任他之前再威風凜凜權勢滔天,如今卻只能困在一方小榻間渾噩等死。
太可憐了。
楚召淮小心翼翼地擡腳跨過璟王的身體想爬到床裏,腳剛一落地就好像踩到了什麽,順着單薄被子下的輪廓隐約猜出來。
——好像是璟王的手。
璟王昏睡間似乎察覺到疼痛,眉頭輕輕一蹙。
楚召淮:“……”
楚召淮回想起此人殺人如砍瓜的做派,吓得“噗通”一聲朝床裏一撲,躲在床榻最裏邊雙手合十哆哆嗦嗦朝着璟王拜了拜。
“息怒息怒,安息安息。”
和可憐的璟王共處一榻不多時,外面慘叫聲逐漸消失。
楚召淮終于松了口氣。
他小心翼翼彎腰站起,怕再踩着這尊大神,想從床腳下床,可剛直起身,大敞的窗棂突然翻進兩個黑衣蒙面的人,動作迅速幹脆利落直直持刀朝喜榻索命。
楚召淮:“……”
楚召淮雙腿一軟,整個人直接砸在璟王胸口。
璟王眉頭皺得更深了。
楚召淮恨不得直接将人砸“安息”,省得醒來找自己麻煩——不過刺客将至,一刀砍來,他差不多也要安息歸天。
楚召淮反應極快,立刻喊人。
“保護王爺——!”
可已晚了。
轉瞬間刺客已至眼前,長刀刀劍朝下,勢必來給床上這對狗男男捅個對穿,一刀兩命。
殺意好像能吃人的毒蛇纏繞,楚召淮根本蓄不起力氣再逃,後背陣陣發涼,喉嚨幹澀到吞咽也成困難。
恐懼之下,腦海一片空白,只來得及在刀尖砍下前閉上眼睛。
倏地,一只手握住楚召淮的手腕,冰涼如冷石,好像從地獄黃泉爬上來的厲鬼般,冰得他猛地打了個哆嗦。
燭火微晃,利刃寒芒一閃。
楚召淮一怔,茫然睜開眼。
還未看清,鳳冠上黃金流蘇不住相撞,随意搭在鳳冠步搖上的喜帕再次垂落,視線被猩紅遮擋,伴随着金珠相撞的清脆聲響,似乎有鈍物刺穿軀殼的悶響。
嗤。
血腥氣隐約彌漫,楚召淮愣怔間,視線終于有了變化。
用金線繡着鴛鴦戲水的蓋頭下探進來一抹帶着血的金黃,輕佻又随意地将鴛鴦喜帕挑起。
——本以為是挑蓋頭的喜秤,但垂眸一看,那好像是黃金制成的杖。
楚召淮擡頭望去。
嚴寒冬日,方才還閉眸宛如一具冰冷屍身的男人正懶洋洋坐在榻邊,身上玄色單薄松垮垮半遮掩滿是傷疤的身軀,脖頸處一道猙獰傷疤帶着一絲壓抑不住的野性和戾氣。
璟王微微側眸看來,素白面上還濺着幾道猩紅的血痕。
床邊踏腳處,手持尖刀的刺客已仰躺在地,一雙赤紅雙眼恨意入骨,喉中不斷湧出鮮血,幾息後便斷了氣息。
兔起凫舉,僅僅剎那功夫,刺客便死不瞑目。
璟王衣衫單薄,并未佩戴刀劍,楚召淮甚至不知他是如何做到的。
視線在釘死黑衣人的物件上一掃,楚召淮一怔。
……竟是聖上禦賜的黃金鸠首杖?
尋常鸠首杖杖首用青銅、杖身常用檀木制成,但姬恂這支卻是純金澆鑄,上用小纂雕刻“長歲熙春”四字。
金杖底部粗鈍,并非刀劍鋒芒那般輕易傷人。
姬恂卻用鸠首杖輕飄飄捅穿心髒,一擊斃命。
這得是多大的手勁兒?
方才他就是用這剛殺了人的鸠首杖,挑了自己的蓋頭?
楚召淮猛地打了個寒顫。
之前的“好看的男人”“可憐被困死病榻間”這種印象頃刻推翻。
剩下的只有一個念頭。
——果真是個煞神。
楚召淮嘴唇死死繃緊,唯恐露出唇縫口吐幽魂。
墨發玄衣交織着頰邊的污血,姬恂好似索命的玉面閻羅,絲毫沒有半刻前瀕死的虛弱模樣,他溫柔笑道:“吓着了?”
楚召淮臉色煞白,故作鎮定道:“沒、沒有呢。”
話音剛落,英勇無畏的璟王妃身體陡然癱軟,整個人踉跄着栽了下去。
暈了。
姬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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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