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第50章

王妃往裏挪了挪, 讓出空位。

姬恂上了榻,原本空蕩蕩的床榻瞬間顯得逼仄狹窄,連燭火也遮擋得一幹二淨。

兩人之前同床共枕過, 楚召淮側躺着身子, 努力穩住神情裝得自然,視線卻控制不住往姬恂胸前瞧。

姬恂含笑看着他:“王妃瞧什麽呢?”

楚召淮視線移開,又飄回來, 猶疑半晌小心翼翼湊上前, 似乎想要觸碰姬恂的腰腹。

姬恂笑意更深。

……就見楚召淮兩只爪子揪着衣襟胡亂一攏, 将那晃眼的軀體遮擋得嚴嚴實實。

神醫叮囑道:“王爺既然不怕熱了, 穿衣習慣也要改一改, 省得着涼。”

姬恂:“……”

姬恂也沒動,任由那雙手将他衣襟攏好,淡淡道:“還有什麽習慣要一并改了?”

“有的。”楚召淮一一地細數, “不能再吃冷食,大冬日不要穿單衣釣魚……”

他說了幾條後見姬恂眼神似乎比之前要幽深, 以為他不愛旁人管太寬, 趕緊住了嘴, 小聲道:“其實最主要便是莫要再吃那些藥,否則這段時日便功虧一篑了。”

日後再重新醫治,用藥怕是更難。

姬恂笑着道:“本王記住了。”

楚召淮松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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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他眼皮都在打架,姬恂屈指一彈将蠟燭熄滅,昏暗中溫柔道:“睡吧。”

楚召淮點頭, 聽話地閉上眼。

只是醞釀了下睡意, 他好像察覺到總有一道視線一直在黑暗裏目不轉睛落在自己臉上, 悄悄将眼睛睜開一條縫隙。

姬恂好像已閉眸睡着了。

可能是自己的錯覺。

楚召淮又繼續醞釀,但翻來覆去還是感覺有人在看他, 只好翻了個身面壁而睡。

這次感覺好多了。

楚召淮悄無聲息吐出一口氣,正要入睡,就聽到背後的姬恂翻了個身,身體和床褥摩擦,滾燙高大的身軀直接壓了過來。

楚召淮吓了一跳,掙紮着回頭看去。

姬恂眉眼寧靜,呼吸均勻,似是已睡熟了。

方才瞧見王爺額角已出了汗,楚召淮也體貼地沒将被子分給他,可能睡着後下意識尋找熱源,所以翻身貼了過來。

楚召淮歪着頭心想:“王爺的确睡姿不太好。”

算了,就這樣挨着吧。

楚召淮反手将被子給姬恂蓋了些。

就在第三度準備入睡時,一雙微涼的手從腰後探出——姬恂動作散漫,幾乎将楚召淮硬扒拉到自己懷裏,兩只手從後抱住他,好像給神醫上了一道掙脫不掉的枷。

楚召淮一愣。

姬恂胸口貼着他的後背,整個将他攬着包裹住,寒冬臘月只着單衣的人,身體卻燙得吓人,一點也不像怕冷的模樣。

楚召淮不太自在,小聲道:“王爺?”

王爺離他極近,呼吸噴灑在楚召淮耳邊,像是已陷入深眠,沒應答。

楚召淮渾身別扭,努力想往外爬一爬,姬恂雙臂一箍将人強行禁锢懷中,單薄亵衣松松垮垮,掙紮間衣襟都散了。

楚召淮臉登時紅了,不敢再動。

原來上次睡覺相擁,并非自己睡姿不佳,而是姬恂強迫的嗎?

楚召淮耳根通紅,緩緩放松緊繃的身體。

姬恂懷抱溫暖,卻帶着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好像被這樣擁着,外界電閃雷鳴狂風暴雨也傷不到他分毫。

楚召淮本來警惕極了,可終究抵不過昏昏欲睡的敵意,沒一會便乖乖窩在他懷中陷入沉睡。

等他徹底睡着,姬恂終于緩緩睜開眼,眸底沒有半分睡意。

楚召淮睡覺喜歡将墨發全都拂到枕上,安安靜靜蜷着腿縮在他懷裏,從姬恂的視線望過去隐約瞧見雪白的後頸。

姬恂垂眼目不轉睛看着。

世間所有人于他而言不過能動的活肉,不分美醜,這些年璟王不曾娶妻納妾,也有不少人曾送來美人色誘。

哪怕絕世美人渾身赤裸柔情媚态 ,姬恂卻覺得意興闌珊,甚至不如一條魚來得讓他有興趣。

……惟獨楚召淮是個例外。

王妃怕冷,冬日無論何時都穿得嚴嚴實實,也就迫不得已時會露出腳踝或一截雪白腕子,泛着病色的蒼白。

沒有半分性欲暗示,姬恂卻覺得色氣至極。

就如現在。

雪白纖細的後頸,欲拒還迎遮掩在幾绺墨發下,姬恂凝矚許久,忽然想知曉若是咬下去,血絲咬痕泛上皮肉,暈開散不開的紅痕……

會是何種場景。

***

楚召淮一無所知,躺在溫暖中舒舒服服睡至天明。

睡眼惺忪地翻了個身,床榻空蕩,姬恂早已起床離開。

趙伯在外頭布早膳,香味順着門縫往裏溜。

楚召淮揉着眼坐起身,熟練地将墨發攏一攏,手指無意中蹭過後頸,猝不及防的微微刺痛襲來,疼得“嘶”了聲。

什麽東西?

楚召淮迷茫地伸手摸了摸後頸。

好像睡覺時像是被什麽硌到了,一按就微微地疼。

京城貴人常用高枕,楚召淮睡不太慣玉枕,趙伯便尋人用絲綢錦緞縫制助眠安神的草藥,睡起來不軟不硬。

楚召淮拿起軟枕翻來覆去地瞧,沒瞧見哪兒能硌到他。

趙伯在外道:“王妃可醒了?”

“唔唔……哦,醒了。”楚召淮也沒多想,疑惑地将枕頭放回去,爬下榻起床穿衣。

尋常同齡人長發過了腰便會修剪,楚召淮不知是怕花錢還是從小到大無人為他操辦,烏發潑墨似的垂到膝,束發時總是松垮垮的。

趙伯聽到暖閣中腳步聲,扣了扣門擡步進來,見楚召淮別別扭扭地束發,笑着道:“王妃的頭發是不是要修剪了?”

楚召淮搖頭。

在白家時幾個表兄弟頭發過長,舅母便會選良辰吉日請人來府中修剪,末了用火焚燒掩埋,說是能驅除邪祟、長命百歲。

沒人喊他,他也不懂流程如何,只知繁瑣,不敢自己修剪,生怕剪個發就将自己克死了。

趙伯熟練接過篦子為他束發,視線無意中在楚召淮後頸掃了一眼,老臉一綠。

這……這這……

王爺幹得這叫什麽事兒?

楚召淮還在惦記王爺:“趙伯,王爺如今已不畏熱了,炭盆可以在寝房放一個。”

“這有些難辦。”趙伯說這話時語調不情不願的,“宮中并不知王爺在解毒,若是放炭盆被人發覺,恐怕滿京城都知曉王爺身體已康健。”

楚召淮想了想,好像也對。

王爺身份特殊,若沒了瘋症,恐怕聖上更加忌憚。

楚召淮束好發,出去吃早膳。

今日起得晚,姬翊沒在院裏鬼哭狼嚎,已被送去國子監上學,只有姬恂背對着坐在湖邊釣魚。

楚召淮撫了下發癢的後頸,心不在焉喝了口粥。

王府生活并不像想象那般成日刀光劍影,相反浪靜風恬,成日吃了睡睡了吃,時不時外出逛一逛。

有錢還閑,比臨安要舒适許多。

楚召淮用完早膳,去湖邊的小水坑裏瞧了瞧買來的小錦鯉。

好像又有一道視線在注視自己。

楚召淮倏地擡頭。

姬恂還在不遠處垂着眼垂釣,根本沒把視線往這邊挪。

楚召淮收回視線,只覺得自己草木皆兵,将魚餌往小水坑裏灑了一把。

小錦鯉似乎嫌這隔出來的水坑太小,活蹦亂跳游了幾圈後開始蹦起來,似乎想跳進更大的湖中。

楚召淮将隔板放好,省得它跳進湖裏被大魚一口吞了,小聲嘟囔:“有水有吃的,還不夠嗎?”

吃飽喝足知足常樂,難道不是幸事嗎。

為何要不知足呢?

楚召淮說完後,又蹲在那盯着波光粼粼的水面,不知在想什麽。

姬恂忽然道:“楚召淮?”

楚召淮如夢初醒,迷茫看去:“啊?”

姬恂眉頭蹙着,不知何時已站在他前方五步之外,像是怕驚到他似的伸出手:“來我這兒——今日還想釣魚嗎?”

楚召淮明明只是在那逗小魚,有一剎那姬恂竟覺得他會突然縱身躍入水中。

楚召淮一喜,飛快起身:“好啊好啊,釣……唔。”

蹲得過久,乍一起來楚召淮眼前一黑,甚至有一剎那失去了意識,再次回神時,整個人癱軟得靠在姬恂懷裏。

楚召淮一時沒反應過來,還在迷瞪地回答:“……好啊,釣魚去。”

姬恂伸手探了探他的額頭,并未發熱。

楚召淮終于緩過來,尴尬地從姬恂懷裏竄出來,耳根紅到後頸,手足無措道:“釣魚去吧,晌午我做酸菜魚。”

姬恂看他并無事,悄無聲息松了口氣。

今日換了個不動的小軟榻,楚召淮坐在那握着魚竿興致勃勃,又開始一會釣一條、兩會釣兩條的壯舉。

姬恂正在為楚召淮挂魚餌,趙伯快步而來:“王爺,徐公公求見。”

姬恂漫不經心道:“請。”

楚召淮連窩都不用打,魚就咻咻往他魚鈎上撞,他将魚鈎抛下去,好奇地歪頭:“徐公公?宮裏的人嗎?”

“嗯。”姬恂懶洋洋倚靠榻邊椅背上,手大剌剌搭着,從後看好像将楚召淮整個攬在懷裏,“八成是詢問本王兵馬司之事,等會你什麽都不必說。”

璟王和聖上鬥法,楚召淮就算想說也插不上話,乖乖點頭繼續釣魚。

很快,徐公公過來,恭恭敬敬下跪行禮:“見過璟王、璟王妃。”

“起吧。”姬恂随意道,頭也不回,“林公公可有要事?”

徐公公被迫姓林,笑呵呵地颔首道:“回王爺,前幾日兵馬司之事,都察院上了不少折子斥責殿下無視律法擅權妄為,聖上讓奴婢……”

話還未說完,楚召淮猛地一提魚竿,沒忍住歡喜道:“哦哦,兩條!”

徐公公:“……”

也不知這兩條魚是不是在争食,同時挂在魚鈎上,眼看着便要脫鈎,姬恂手臂一動,幫楚召淮将兩條魚拽了上來。

楚召淮興奮勁兒消散後,才意識到兩人在說正事,尴尬地垂下眼。

他正要自己捏魚餌,姬恂卻擋住他的手,兩指捏着鮮紅的魚餌挂在魚鈎上,漫不經心道:“兵馬司之事胡大人應當已上折子告知陛下,江洋大盜胡亂攀咬璟王妃,事關璟王府,本王過去一趟同他對質,算擅權嗎?”

徐公公笑容一僵,視線落在璟王的手指上。

明明只是釣個魚罷了,一向不貪美色的璟王竟親自挂餌,生怕弄髒璟王妃的手。

徐公公眸中精光微轉,臉上仍是笑着:“這話說的,自然不算,只是都察院折子都堆成小山了,聖上就算偏心,也得請您進宮走個過場。”

姬恂終于将視線落在他身上,直盯得徐公公冷汗直流,才終于似笑非笑道:“那勞煩徐公公了,本王即刻便進宮。”

徐公公欲言又止半晌,又道:“聖上還另有一道旨意,聽聞白芨神醫醫術高超,三殿下如今病重,太醫院束手無策,還請神醫進宮一趟。”

楚召淮一愣。

啊?我?

姬恂的眼神倏地冷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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