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第51章

燕平帝想見白芨神醫, 并非只是單純想讓他為三皇子診治。

更多的許是試探楚召淮是否真為姬恂醫治好瘋症。

前往宮中的馬車上,楚召淮不安地交握手指,被養了一段時日終于有些血色的臉龐蒼白如紙。

上次進宮, 楚召淮孤立無援, 險些被燕平帝輕飄飄一句話殺了。

此番就算他再鎮定自若,也掩飾不住驚慌。

正忐忑着,一只微涼的手緩緩握住他的五指。

楚召淮擡頭看去。

姬恂也沒看他, 只是将他的手扣在掌心, 注視着車外随行的禁軍, 慢條斯理道:“別怕, 不會有事。”

楚召淮下意識道:“我沒怕……”

只是說完, 心髒又重重一跳,幾欲從喉中蹦出來,震得他胸口發疼。

楚召淮垂着眼看着發白的手指半晌, 輕聲問:“陛下……會殺了我嗎?”

姬恂手一頓,放下簾子回頭看去。

楚召淮只不過是剛過十八歲生辰的少年, 被他和楚荊直接、間接地推入朝廷鬥争中, 朝不保夕, 戰戰兢兢。

江南刺殺、城外山匪、宮宴……

幾次險些喪命,好不容易過了幾次安分日子,卻又被召進宮,唯恐小命不保。

Advertisement

姬翊和他年紀相差不大,最苦惱和畏懼之事也只是國子監功課做不完罷了。

姬恂呼吸頓了頓, 心尖像是被穿透, 呼吸都泛着疼。

他緩緩傾過身, 微涼的手指撫過楚召淮發抖的臉龐,放輕聲音道:“不用怕, 你是我的王妃,只要本王還活着,京城無人敢動你。”

姬恂很少用這樣哄人的語調說話,不陰陽怪氣,也不顯得混不吝。

楚召淮茫然看他,好一會才道:“我……只是怕。”

怕十八歲一劫已至,更怕姬恂權衡利弊将他推出去送死。

可他不敢說。

姬恂看他額角已出了冷汗,忽然道:“停車。”

車夫勒緊馬繩,将車停下。

前來護送的禁軍縱馬而來:“王爺,有何吩咐?”

姬恂道:“回府。”

禁軍一愣,猶豫道:“可聖上有旨……”

楚召淮也吓了一跳,趕緊抓住他的小臂:“沒事!”

姬恂為他斬了攀咬他的大盜,已被都察院彈劾了,如今又要違抗聖上旨意,恐怕在朝中處境定會愈發艱難。

楚召淮不想姬恂為他違逆聖上,忙說:“真沒事,我現在已覺得安穩些。”

姬恂仍是眉頭緊皺。

正在這時,外頭傳來個欠嗖嗖的聲音。

“喲,我還當誰在此處擋路,沒想到竟是璟王殿下。”

楚召淮掀簾往外瞧去,陸無疾騎着馬溜達着過來,身着帶刀侍衛錦袍,瞧着威風極了。

陸無疾在高頭大馬上微微颔首:“見過王妃。”

楚召淮矜持點頭。

姬恂冷淡道:“你為何在此?”

這厮正常說人話,陸無疾倒有些不适應:“奉旨護送璟王妃進宮為三殿下診脈。”

聽這話意思,聖上并不想單獨見楚召淮。

姬恂不知想通了什麽,随意掀下簾子:“走吧。”

馬車這才幽幽往前。

陸無疾悄無聲息松了口氣,心中暗暗腹诽。

往常不是初五才犯病發瘋嗎,今兒怎麽一副煩躁得要砍人的模樣?

這樣鬧了一遭,楚召淮心中畏懼也散了不少,輕聲道:“看來聖上只想我為三殿下診治,王爺不必擔心,如今應該憂心兵馬司之事要如何向聖上回禀。”

姬恂懶得想,直接說也不過罰俸。

他也不靠俸祿吃飯。

馬車緩緩進了富麗堂皇的皇宮,過了宮門便要下車步行。

楚召淮披着姬恂的披風,脖頸狐毛領被冷風吹得浮在臉側,姬恂握着鸠首杖坐在那,視線一直落在楚召淮身上。

陸無疾恭敬道:“王妃,請。”

楚召淮下意識看想姬恂。

姬恂一直注視着他,溫聲道:“沒事,去吧。”

楚召淮緩緩吐出一口氣,被陸無疾帶着侍衛擁簇着前去三殿下的宮殿。

徐公公推着姬恂的輪椅往聖上所在的太和殿。

姬恂這幾年在京城中只有一個閑差,又因不良于行和瘋症被聖上特許免朝谒,也就逢年過節宮宴時會進宮。

徐公公邊推着輪椅邊道:“殿下,這都察院的折子有不少也在斥您揮金如土,晉淩這些年沒有邊關來敵,就算富庶也不是您這般揮霍……”

姬恂突然厭惡道:“聒噪,住口。”

徐公公一愣。

璟王爺雖然本性心狠手辣,可慣會用溫文爾雅的假面來隐藏攻擊性,平日哪怕為難下人也只是嘴上陰陽怪氣幾句,從不這般戾氣橫生。

徐公公瞧見他脖子上已暴起的青筋,似是發現什麽,忙閉嘴不言。

四周一片安靜,只有輪椅滾過青石板路的聲響,連路過宮人行禮也是悄無聲息,不敢發出絲毫聲音。

姬恂卻揉着額頭,似乎被吵得頭疼:“噤聲。”

徐公公驚了驚,低聲道:“王爺,無人說話。”

姬恂眉頭緊鎖,脖頸青筋根根分明,臉側已泛起猙獰紅痕,幾乎要破體而出,他死死握住輪椅扶手,不知有沒有聽到徐公公這句話。

眼看着太和殿将至,徐公公唯恐他冒犯聖上,眼神一動,侍衛上前想要将姬恂身上唯一的鸠首杖恭敬拿走。

這東西瞧着鈍而無力,可在姬恂手中便是要人命的兇器。

姬恂眉頭緊皺,察覺有人靠近的剎那倏地擡起鸠首杖,直直抵在侍衛胸口。

禦前侍衛瞬間驚得額間冒汗:“殿、殿下……”

姬恂似乎不認人了,漠然看他,眸底全是殺意。

直到徐公公戰戰兢兢道:“王爺,太和殿到了,陛下等您多時。”

姬恂沉默許久,終于将鸠首杖放下,随手抛侍衛手中。

他看起來似乎清醒了,徐公公小心翼翼将人推進去。

燕平帝在殿中看折子。

陛下面容瞧着比上個月宮宴時好了許多,頗有一種滿面春風的康健,想來是服用望仙樓用藥人煉出金丹的緣故。

徐公公颔首道:“陛下,璟王殿下到了。”

燕平帝從桌案擡起頭,瞧見姬恂臉色煞白,蹙眉道:“明忱身體不适?”

姬恂額間汗水順着側臉滑落,連嘴唇都泛着慘白,他像是沒事人一樣,淡淡笑了笑:“沒什麽大礙,皇兄不必擔憂。”

燕平帝起身走至跟前,觸碰姬恂冰涼的手背和滾燙的肩膀:“都燙成這樣還說沒事?這個月的藥可服用了?”

姬恂想了想:“不記得了,應該服了吧。”

“胡鬧。”燕平帝眉頭皺得更緊了,“這種事也能忘嗎?”

“沒什麽大礙。”姬恂氣定神閑道,“皇兄今日召臣弟來,又要罰臣弟幾個月的俸祿?”

燕平帝幾乎被他氣樂了:“都什麽時候了還說這個——去,讓人按照方子給璟王煎副藥送來。”

徐公公領命而去。

姬恂懶洋洋靠在輪椅上,還在惦記兵馬司之事:“皇兄,那江洋大盜胡亂攀咬臣弟的王妃,這種罪過死一百次也不為過,臣弟只是殺他而已,沒淩遲處死已算開恩了。”

“朕本來還覺得這亂點的鴛鴦譜你心不願,沒想到你倒真心愛護起來了。” 燕平帝無奈道,“聽聞召淮在臨安白家頗得真傳,醫術想必不錯,的确該哄着——他可曾為你探脈開過方子?”

這話只是随口一問,姬恂卻知“醫術”才是皇帝真正召見的目的。

若是讓燕平帝知曉楚召淮能解他身上之毒,恐怕會想方設法讓楚召淮死于非命。

姬恂笑起來,誇贊道:“自然。喝了神醫給開的藥的确極其有用,臣弟半個月瘋症發作三回,此等妙手回春的醫術,世間絕無僅有。”

燕平帝眸中光芒一閃,面上笑着道:“這話說的……有事瞞着皇兄?”

姬恂道:“不敢。”

“說罷,朕恕你無罪。”

“這可是皇兄答應的。” 姬恂眉梢一挑,“——臣弟想和離。”

燕平帝似乎沒料到這句話,疑惑道:“好端端的,為何要和離?”

“枕邊人擅長用毒,又有個和大公主有些交情的院使舅舅。”姬恂懶洋洋道,“姬抄秋怨恨臣弟此事衆人皆知,我不敢留這樣的人在身邊。”

燕平帝沉下臉:“胡說八道!抄秋怎會因一個驸馬就怨恨上自己的皇叔?”

姬恂默不作聲,把玩手腕的珠串,隐約瞧見泛着紅痕的青筋。

燕平帝沒有再繼續往下聊,徐公公已匆匆端着藥過來。

姬恂眸中閃現一絲譏諷。

之前他用的藥往往要熬上一個時辰往上才能引用,如今可倒好,半刻鐘不到藥便好了。

誰也沒說破,姬恂道了聲謝,将藥一飲而盡。

片刻後,渾身煞氣的“煞神”好似被滿足的野獸,終于蟄伏起利爪,眉眼間也浮現些許柔和之色。

“多謝皇兄。”

燕平帝收回視線,似乎有些無可奈何:“朕這還有望仙樓進獻的固本培元的金丹,你身子差,最近一段時日莫要往外跑了,就在府中靜養吧,也算堵一堵都察院的口。”

這算是變了花樣的禁足。

徐公公将金丹上前,并未用玉瓶盛,大剌剌放置小碟中。

姬恂看着鮮紅的大藥,眉梢輕挑,捏着随手放在口中:“臣弟記下了。”

“去吧。”燕平帝道,“這個時辰璟王府應該已探好脈了,接他一塊回府吧。”

姬恂颔首:“是,臣弟告退。”

侍衛前來恭恭敬敬推着姬恂的輪椅離開太和殿。

燕平帝注視姬恂離去的背影,眸中神色複雜。

徐公公為聖上奉上熱茶,試探着道:“王爺的話是真是假,是否要派人潛入王府探查?”

“幾分真幾分假都無礙。”燕平帝淡淡道,“繼續服用那虎狼之藥,再以金丹重補,就算楚召淮神仙手段,他也活不過開春。”

徐公公垂着手沒接這話。

燕平帝揉了揉眉心,太子資質平庸,若非他暗中相助,早已被姬恂神不知鬼不覺玩死了。

三皇子膽小無謀,唯一有勇有謀野心勃勃、能和姬恂相提并論的卻是大公主姬抄秋。

燕平帝絕不會讓國祚落在女人身上,唯一能指望的只有太子。

和姬恂說了幾句話,燕平帝便覺得精神不濟,又服用一顆金丹,閉着眼帶着倦意道:“告知太子,莫要再招惹明忱。若将人逼急了,殊死一搏也夠他受的。”

“是。”

***

姬恂懶洋洋地從宮中出來,楚召淮的确已診完脈,正乖乖站在馬車邊等着。

瞧見姬恂出來,他飛快迎上前:“王爺……”

和楚召淮預料到得完全不同,陸無疾将他帶進三殿下殿中,只是瞧着殿外侍衛比較多罷了——他只覺得皇子都是這般排場,戰戰兢兢探完脈,開了方子便走了。

只是他并不知道的是,在他等候,三殿下宮中陸陸續續出現成百侍衛,各個配着弓弩和長刀。

楚召淮慶幸極了。

可剛高興地說出兩個字,姬恂卻冷淡道:“廢話少說,上車回府。”

楚召淮一愣。

推着姬恂輪椅的侍衛垂下眼,不敢多看。

楚召淮乖得很,不知所措說了聲“是”,踩着馬凳爬上馬車。

馬夫将輪椅擡上馬車後,姬恂也沒用人扶,持着鸠首杖緩慢上了車。

車簾放下,馬車緩緩動起來。

直到離開皇宮,姬恂神色變得溫和,正要開口解釋,楚召淮卻撲過來握住他的手腕,緊張道:“你呼吸不對勁?脈搏也變了,王爺……”

姬恂一把扣住他的手,目不轉睛看着楚召淮臉上的擔憂,不知怎麽突然笑了出來。

他也不回答,只是問:“不問我為何對你這麽兇?”

楚召淮搖頭:“連我都看出來王爺在做戲,方才那個侍衛會信嗎?”

姬恂:“……”

姬恂沒忍住大笑出聲。

楚召淮不明所以。

哪裏好笑嗎?

姬恂笑完,懶洋洋靠在車壁上,眸瞳好似餍足的獸逐漸渙散,語調倒是正常:“沒什麽大礙,只是辛苦神醫,要重新為我醫治了。”

楚召淮趕緊重新探脈,果不其然發現他竟然又服用了虎狼之藥。

那藥已停了近乎半月,姬恂幾乎每時每刻都在忍受那斷藥所帶來的後症和痛苦,雖然平時沒事人一樣,可楚召淮卻知道他只是在強裝罷了。

好不容易要熬到下個月換藥,他竟又喝了藥?

楚召淮又氣又急,一時間也顧不得其他,沖他罵道:“你瘋了?!那藥就這樣好吃,好吃得你連命都不要了?回去我給你煮一缸,全都灌下去!”

姬恂服用的藥和五石散沒什麽分別,腦海清明又混沌,身體冰冷卻又熾熱,矛盾得很,連神智也像是隔了一層霧氣。

看楚召淮發怒姬恂竟然又笑了出來,手指在楚召淮臉頰的痣上一按,悶笑道:“王妃生起氣來,更漂亮了。”

楚召淮:“……”

楚召淮眼睛都要瞪大了。

服用藥的姬恂,竟是這副登徒子的模樣嗎?

難道還服用其他藥了?

楚召淮趕緊就要給他重新探脈。

還沒探出個所以然來,突然馬車外傳來一陣馬的嘶鳴,随後整個車廂傳來劇烈颠簸和搖晃。

馬夫的聲音從外面急急傳來:“馬驚了——!”

楚召淮一愣。

馬不知被什麽驚住了,瘋了似的慌張奔逃,在長街上橫沖直撞,傳來一陣陣驚叫聲。

馬車內颠簸劇烈,好像随時都能翻車。

楚召淮從未遇到這種事,心驚肉跳胡亂在空中一抓,一只冰涼的手猛地從旁側探來,緊緊扣住他的手腕。

眼前一陣天旋地轉,姬恂懷抱寬厚,嚴絲合縫抱着他,牢牢将人護在懷中。

馬車幾乎整個側翻,哐地一聲似乎和城牆蹭剮而過,被撞破開的木屑直直刺在姬恂肩膀。

血倏地湧了出來。

楚召淮吓得呼吸急促,隐隐嗅到血腥味:“王爺?”

“沒事。”姬恂語調仍是淡淡的,“只是驚了馬,很快便停下來。”

果然如同姬恂所說,王府跟随的暗衛已迅速制住了受驚的馬,那鑲嵌金銀玉石的馬車被毀了一半,艱難停下。

周患的聲音從外面傳來:“王妃受驚了。”

楚召淮驚魂未定,身軀都在微微發抖,強撐着去看姬恂身上的傷。

姬恂似乎不知疼是什麽,一塊尖銳的木頭擦過肩頭,雖然并未刺透骨頭,血卻源源不斷往外湧,瞧着極其駭人。

楚召淮茫然道:“王爺,血……”

姬恂并不在意,将手腳發軟的楚召淮從已成廢墟的馬車上抱了下去。

瞧見王爺竟然受了傷,周患恨不得以死謝罪:“王爺恕罪!”

姬恂完全沒管鮮血直流的肩膀,疼痛終于将他混沌的神智激得清醒幾分,淡淡道:“馬是如何驚的?”

周患單膝點地,道:“馬脖子被人從暗處射來一支箭,長街百姓衆多,一時并未尋到是從何處而來的。只有這支箭,似乎是府軍前衛的。”

府軍前衛?

那便是陸無疾麾下。

長街百姓已四散而逃,偌大街上空無一人。

暗衛飛快将新的馬車牽來,姬恂将渾身止不住發抖的楚召淮放進馬車,淡淡道:“護送王妃回府。”

衆人稱是。

楚召淮一把抓住他的手,這番驚吓讓他心疾險些發作,手指都在抖:“王爺,你的傷……”

“無礙。”姬恂伸出拇指随意将楚召淮臉上不知何時落下來的眼淚拂去,笑着道,“回去定定神,我很快回去。”

楚召淮看他這個神情總覺得他要做什麽可怕的事:“你你要去哪裏?”

“只是查一查這支箭罷了。”姬恂又笑了,溫聲道,“乖,回去讓趙伯給你炖點安神的藥膳。”

說罷,放下簾子下了車。

楚召淮趕緊探頭出去,還沒等看清,馬車已慢吞吞地動起來,只隐約瞧見方才還笑着的姬恂似乎滿臉陰鸷戾氣,面無表情從周患手中握住一把刀,轉身拂袖而去。

楚召淮:“王爺!”

殷重山駕車駕得極慢,外面更有一群暗衛相護,聽到楚召淮的聲音,殷重山安慰道:“王妃莫要擔憂,王爺只是尋陸統領查一查箭來自何處罷了。”

楚召淮呼吸急促,讷讷道:“真的只是查一查嗎?”

“自然了。”殷重山忙道,“王爺經歷不少次暗殺,早已習慣了。但這回刺殺馬受驚,明顯是沖着您來的,還是查清楚比較好。”

楚召淮迷茫:“沖我?”

“嗯,您患有心疾之事還有誰知曉?”

“楚府、白家都知道。”楚召淮捂着胸口,指尖還殘留着姬恂的血,說話也呆呆的,“十幾年前京城也有不少人知曉,只要查便能查到。”

殷重山:“那就難了。”

沒一會,馬車到了王府。

殷重山将車停在後院,擡手将手腳發軟的楚召淮扶了下來。

趙伯已接到消息在不遠處候着,見楚召淮臉色煞白,像是吓傻了,趕忙上前扶住他:“王妃?吓不着吓不着,先進屋歇一歇。”

楚召淮渾身虛乏無力,蔫蔫地被扶進暖閣,滿腦子仍是姬恂身上那猙獰的血跡。

他還沒給姬恂探脈,也沒為他包紮傷口……

趙伯将備好的安神藥端來,哄道:“王妃吓壞了吧,喝點藥壓壓驚。”

楚召淮聽話極了,捧着藥喝了幾口,小聲道:“不要放太多甘草,會壞了藥性。”

趙伯:“……”

趙伯哭笑不得:“好,下回不讓他們放甘草了——王妃喝了藥便去睡一會吧。”

楚召淮搖頭:“我等王爺回來。”

“王爺身強體健,斷不會有事的。”趙伯看楚召淮嘴唇慘白毫無血色,輕聲扶着他的肩膀将人往暖閣裏推,“王妃睡一覺醒來,王爺就回來了。”

楚召淮本不想睡,可那安神藥中添了不少助眠的藥,喝了沒一會腦袋便昏昏沉沉。

趙伯将他披風和外袍輕手輕腳脫去,扶着人躺在軟枕上:“王妃睡吧。”

楚召淮眼皮在打架,神智越來越不清晰,含糊嘟囔了句。

趙伯湊上去聽。

王妃迷迷瞪瞪地說:“這枕頭咬人,給王妃換一個吧。”

趙伯:“……”

趙伯哭笑不得地為他蓋上被子,注視着他終于不情不願陷入深眠,這才輕手輕腳離開了。

剛出暖閣,就聽到熟悉的腳步聲。

趙伯擡頭一看,姬恂緩步而來,身上鮮血淋漓,面頰也沾着血滴,不知是他的還是其他人的,那眉眼的戾氣未散,笑着将刀随手一扔。

趙伯趕忙接過那滿是血的刀,小心翼翼地問:“王爺可查出是誰指使?”

姬恂笑了起來,懶洋洋将額前長發拂到腦後,用一種漫不經心的語調輕飄飄道:“三月春獵,姬竤得死。”

趙伯愣了愣,後知後覺反應過來“姬竤”是東宮太子。

這話意思信息量過大,趙伯膽戰心驚道:“王妃也礙不着他們什麽事,何至于要當街驚馬?”

“警告召淮莫要為我的毒費心。”姬恂嗤笑一聲,只覺得太子的确是個蠢人。

還不如姬抄秋。

渾身是血,姬恂一邊讓人準備沐浴一邊道:“王妃呢?”

“王妃受了驚,已服用安神藥睡熟了。”

姬恂“嗯”了聲,前去沐浴。

趙伯總感覺姬恂的狀态似乎不太對,注視着他快步離開,疑惑看着周患:“王爺這是怎麽了?”

周患滿臉迷茫:“好像是服用了聖上給的望仙樓大藥。”

趙伯蹙眉:“那藥有何效用?”

“固本培元?好像還摻了藥人的血,可神了。反正據說聖上服用後,生龍活虎,一大把年紀還去後宮轉悠。”

趙伯一愣。

聽聞坊間一些野狐禪煉制丹藥時會摻烈性春藥,以此快速起效,營造一種神丹當即起死回生的妙用。

望仙樓的大藥是給聖上進獻的,總不至于混入這種髒東西吧。

寝房的屏風後,浴桶中滿是冰水,徹骨的寒冷。

……卻澆不熄姬恂體內幾乎沸騰的火。

姬恂肩上的傷痕還在流着血,他仰着頭抵在浴桶邊緣微微垂着頭喘息,疼痛好似越發變弱,惟獨滾熱的暖流從四肢百骸遍布全身。

耳畔嗡鳴陣陣,時不時是戰場的雷聲,時不時又是暧昧的呻吟,引人遐想。

姬恂閉着眼呼吸急促,靜靜等待冷水将欲火澆熄。

忽然,“王爺。”

姬恂倏地睜開眼,那一剎那眸瞳幾乎是渙散的。

緩慢聚焦後,楚召淮一身單薄衣袍,赤裸的雙手搭在浴桶邊,沖他笑得開懷,嘴唇殷紅,好似塗了胭脂。

他柔聲笑着,喚他:“王爺。”

姬恂瞳孔倏地顫了顫。

楚召淮身穿着寬大過分的絲綢玄衣,越發襯出修長纖細的身量,他直勾勾盯着他,一邊走手指一邊輕柔地将衣帶一根根解下。

姬恂一時分不清是夢還是真實,被欲火焚燒的腦海只浮現一個念頭。

穿這麽少,他會不會凍生病?

下一瞬,絲綢玄衣落地,一向将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楚召淮墨發披散,赤裸站在他面前,笑得好似精魅般蠱惑。

“王爺,我好看嗎?”

姬恂眼眸一動,忽地垂下眼。

水面倒影被水底一圈圈砸碎,蕩起破碎淩亂的漣漪。

姬恂面無表情。

只是幻象罷了。

輕緩腳步聲響起,楚召淮赤着腳走到他身後,溫暖的手指緩緩撫上他的肩膀,心疼地道:“王爺為了救我竟傷成這樣?再怎麽說我也該以身報答才對,再說你我成親這麽久,還并未圓房,王爺難道不想嗎?”

姬恂蹙眉,冷冷道:“滾開。”

楚召淮在他耳畔輕笑,溫熱的唇親着他的耳垂,低低笑起來:“王爺既然想要我、想吻我,為何要忍耐得如此辛苦?”

姬恂不為所動。

“來吧,我在暖閣榻上等你。”楚召淮親吻他的唇,柔聲蠱惑,“你服了藥神智失控,我又如此怯懦膽小,被囚禁的鳥雀就算痛苦也只得依附你才能活下去,所以無論對我做什麽,我都不得不原諒你,對嗎?”

姬恂額間汗水緩慢滑落,滴在破碎漣漪的水面。

“住口。”

門口傳來趙伯的聲音:“王爺有何吩咐?”

姬恂頭痛欲裂,欲火積攢體內,好似下一瞬就要壓抑不住徹底爆發。

楚召淮不知何時已消失不見,屏風後惟有他一人的身影。

許久,姬恂終于渾身濕淋淋從浴桶中邁出,将搭在屏風上的素袍裹在身上,眸瞳冰冷地朝着暖閣走去。

令人煩躁的熱意撲面而來,讓那股燥意變得像是匕首淩遲一般,痛入骨髓。

姬恂一步步走到榻邊,映着窗外光芒望向床榻。

楚召淮穿着雪白亵衣溫順地躺在榻上,并無方才幻象中勾引色誘的媚态。

他只是他。

姬恂眼瞳晦暗,宛如醞釀滔天的欲望,他單膝點地半跪在床榻邊,目不轉睛盯着陷入深眠的楚召淮。

許久,他将大掌朝榻上的人探去。

只要輕輕一碰,只要将他擁有……

心中那股欲壑難填的掌控欲就能徹底得到滿足。

“他”說得對,楚召淮在京城無依無靠,若想活命只能依附于他,所以就算對他做再過分的事,也不會真的将他惹怒。

因為他不敢。

既然如此,為何還要忍呢?

姬恂露出個笑來,大掌緩緩摩挲楚召淮的側臉,手指捏着下颌蹭了蹭,終于俯下身親吻蒼白的唇。

如他無數次臆想的那般,楚召淮薄唇溫軟微涼,好似雲般貼着他,沒有半分鋒芒。

姬恂瞳孔幾欲猩紅,舌尖探進強行撬開緊閉的唇,淡淡的藥香彌漫唇齒間。

楚召淮呼吸虛弱,乍一被堵住唇鼻息也急促起來,似乎察覺那幾乎将他吞入腹中的吻,他渾渾噩噩擡起發軟的手撐住壓在身上的軀殼。

掙紮間,墨發淩亂披散滿床,垂在一側的手艱難将絲綢錦被抓住一道道褶皺。

交纏的舌尖發着抖,楚召淮好似喘息不上來,艱難發出一聲嗚咽。

“唔……什、什麽?”

姬恂從不知淺嘗辄止是什麽。

能将心愛之物完整占有,讓他的掌控欲前所未有達到了巅峰,恨不得将人揉碎了融在骨血中。

這樣楚召淮再也不能想着離開他。

伸手制住楚召淮的所有掙紮,姬恂幾乎加深這個吻。

楚召淮呼吸不上來,眼尾被逼出淚水簌簌滑落。

白日他受了驚,心神俱疲,再者安神藥的藥效似乎過強,明明都要窒息了卻無論如何掙動都不能擺脫。

只有被按在身側的手指緊緊抓住床單,因太過用力指腹和指甲泛起病态的蒼白。

姬恂前所未有的滿足。

這本就是獨屬于他的掌中之雀。

“本就”“獨屬”這兩個詞似乎給了姬恂無窮的底氣,他的手一點點往下滑,被欲望支配的大腦好像即刻折服,徹底沉浮淪陷。

将他徹底占有,渾身上下裏裏外外打上屬于自己的印記,就算他哭着求饒也無動于衷。

藥物燒起的欲火沖向腦海,好似要全然将他掌控,成為随心所欲的野獸。

突然,楚召淮微微偏頭,喘息着蹦出一句夢呓:“王爺……”

一聲輕聲呢喃,好像比幻境中媚态橫生的無數句勸說還要有殺傷力,姬恂渾身一僵,怔然注視那只即将解開楚召淮衣襟的手。

楚召淮因險些窒息而泛起的淚順着眼尾滑落枕上,他身體不住發着抖,并非求饒,反而像是在沖他求救。

“王爺……”

一陣死寂傳來。

姬恂瞳孔微顫,愣怔許久,突然幹脆利落拔下松松挽起長發的發簪。

修剪整齊的墨發披散而下,帶出一道猙獰的血痕。

發簪狠狠穿透姬恂的右手掌心,血瞬間溢滿指縫,順着指尖緩緩往下滴,鑽心的疼痛徹底将姬恂的神智從欲望中喚醒。

姬恂神色陰沉地起身,眼神看也沒看榻上的人,頭也不回轉身便走。

……像是在躲避能将他吞噬的野獸,落荒而逃。

楚召淮衣衫烏發松散,孤身躺在淩亂的床榻間,再次陷入深眠。

慘白的唇因方才殘忍的磨弄已泛着殷紅,唇珠似乎被咬破,緩緩沁出一滴血。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神話原生種

神話原生種

科學的盡頭是否就是神話?當人族已然如同神族,那是否代表已經探索到了宇宙的盡頭?
人已如神,然神話永無止境。
我們需要的不僅僅是資源,更是文明本身。
封林晩:什麽假?誰敢說我假?我這一生純白無瑕。
裝完哔就跑,嘿嘿,真刺激。
另推薦本人完本精品老書《無限制神話》,想要一次看個痛快的朋友,歡迎前往。
(,,)小說關鍵詞:神話原生種無彈窗,神話原生種,神話原生種最新章節閱讀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雙男主、強制愛、病嬌偏執、雙強虐渣、甜撩寵、1V1雙潔】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