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第56章

日上三竿。

趙伯匆匆從前院而來, 走到寝房颔首禀報:“王爺,白院使來了。”

姬恂正在看從晉淩而來的信,頭也不擡:“讓他見王妃。”

若白鶴知還想着帶走楚召淮, 可不會像上次那樣輕易放了。

趙伯猶豫道:“白院使……想見的是王爺。”

姬恂拆信的動作微頓, 擡眸看去,似乎覺得很有意思,低笑一聲:“好啊, 請白院使進來。”

短短幾日, 白鶴知瘦了一圈, 本覺得要去書房見璟王, 可見管家越引越像去寝房, 眉頭輕輕蹙起。

今日他并非來請脈,哪有見外臣要去後宅的?

璟王行事捉摸不定,白鶴知懶得多言, 面無表情跟着進了寝房。

正想行禮,視線無意中一掃, 就見姬恂盤膝坐在寬敞榻上, 四肢鎖鏈蔓延至床頭——俨然一副被“囚禁”的架勢。

白鶴知一怔。

“舅舅來了。”姬恂笑起來, 絲毫沒有前幾日要殺白鶴知的戾氣,“舅舅坐,上茶。”

趙伯将熱茶奉上。

白鶴知眉頭緊皺。

這架勢,看來他是趕上煞神犯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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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白鶴知站在那面無表情不做聲,姬恂也不嫌冷場, 淡淡道:“舅舅今日來, 是有要事同本王說嗎?”

白鶴知和他對視許久, 忽然斂袍屈膝跪了下來。

姬恂眼眸一眯。

“白院使這是何意?”

白鶴知醫術高明,私下和大公主也有交情, 雖然品階不高卻高傲得很,前幾次見了姬恂也從未行過如此大禮。

“召淮自幼失恃,身患心疾,楚家白家皆視他為累贅,也因天煞孤星的批文不願接近善待。”白鶴知垂着首,低聲道,“從小到大他沒過過什麽好日子,還望璟王殿下高擡貴手。”

姬恂低眉看他,眸中一片冰冷。

他自然知道楚召淮自幼過的苦,若非怕吓到他,苛待過他的楚家白家一個人都別想活。

姬恂胸口戾氣橫生,眸瞳冰冷:“白院使的意思,是想本王放召淮走?”

出乎意料的是,白鶴知搖頭:“不是。”

姬恂怔了怔。

在上次将楚召淮送到船上,卻眼睜睜看着他瘋跑下來後,白鶴知已不想再違背楚召淮的意願強行将他送走。

白鶴知雖然跪着,語調卻不卑不亢,淡淡道:“璟王殿下将來只有兩條路,要麽登大寳,要麽死無全屍,此事京城人人心照不宣,召淮跟着您想必也沒多少活路。”

姬恂沒忍住笑了出來:“白院使膽子倒是大。”

這事雖然人人心照不宣,卻從沒有人敢像白鶴知這樣直接說出口。

“事實如此。”白鶴知并不畏懼,“若王爺對召淮真有那麽一絲真心,下官懇請莫要将他牽扯進朝廷紛争中。”

姬恂沉默良久:“你所求,便是這個?”

“是。召淮心疾愈來愈重,最忌憂心思慮、擔驚受怕,若再發作恐怕會更加兇險。”白鶴知深深俯首,額頭抵在冰涼地上,“求殿下無論如何保全召淮,下官願以命報答。”

姬恂垂眼看着跪地之人許久,突然失笑了聲,随意道:“舅舅起身吧,這般大禮,本王怕是要折壽。”

白鶴知:“……”

但願如此。

見白鶴知還跪着,似乎想得到姬恂準确的答案。

姬恂從一旁翻出一本書,道:“白夫人曾留下過一本手稿,許是對召淮心疾有些幫助,舅舅瞧瞧?”

白鶴知是聰明人,聽出姬恂這話便是應了。

他無聲吐了口氣,幹脆利落斂袍起身,走上前将手稿接過。

楚召淮拿過手稿後就看了一遍便扔在小矮櫃中再沒拿出來過,這本是姬恂讓人照着謄出來的。

白鶴知飛快掃了一圈。

姬恂問:“可有用?”

“有用。”

姬恂一怔。

楚召淮于醫術一道極其有天賦,不可能看不出來這手稿能治他的心疾,可為何卻從來不看?

白鶴知忍着激動道:“下官能将這本筆記帶走嗎?”

“自然。”姬恂裝得和個人似的,溫和道,“辛苦舅舅了。”

白鶴知一聽他叫“舅舅”就恨不得把手伸到耳朵裏把腦子拽出來在地上東摔西摔,死了得了,強忍着膈應颔首道:“下官告退。”

“舅舅慢走。”

舅舅綠着臉走了。

姬恂坐在榻上注視着白鶴知遠去的背影,神色陰沉不知在想什麽。

這時,暗衛飛快回來,将今日一半的王妃記注交給王爺看。

姬恂熟練接過,垂着眼一目十行看過。

直到視線落在最後一行,他整個人似乎怔住了,盯着那頁紙目不轉睛看了許久,不知怎麽倏地笑了起來。

***

楚召淮在姬翊院裏玩到下午,才不情不願地回去。

姬恂還是那個死樣子,盤膝坐在那看書喝冷酒,許是熱得渾身是汗,衣袍都換了。

見楚召淮溜達着回來,姬恂挑眉,笑着問:“今天去哪了?”

“王爺明知故問。”楚召淮輕哼了聲,坐在床邊給他探脈,“今日的《王妃記注》上沒寫嗎?不對吧,暗衛應該詳細記錄了我在姬翊院裏吃了幾塊糕點、喝了幾壺茶,就差把我笑嗆噴了姬翊滿臉點心渣子的事都記上了。”

姬恂:“……”

姬恂失笑:“還生氣嗎?”

楚召淮假笑:“哪敢呢。”

這脈象明顯不對,估摸着很快就得發作了,楚召淮歪頭又探了探,視線無意中瞧見他手上纏着的紗布,疑惑道:“你手怎麽了?”

姬恂将手在衣袖間随意一藏,遮擋住泛着血色的紗布,淡淡道:“無礙。”

楚召淮也沒多想,正要收回手去準備拔毒的藥。

姬恂微熱的手倏地反手扣住他的手腕。

楚召淮回頭瞪他。

姬恂笑起來,溫聲道:“如果我說,本王已将暗中盯着王妃的暗衛全都撤回來了……”

楚召淮一愣,詫異看他。

姬恂将他拽回床沿坐着,聲音又輕又柔:“……王妃可能消氣?”

楚召淮更茫然了。

他很清楚姬恂的脾氣,執拗強勢,一旦決定一件事就算以死相逼恐怕也不會為之動容,正因太過了解,他才不會妄圖因争吵的方式來強行改變他。

“真的?”楚召淮不太相信,遲疑道,“為、為什麽?”

姬恂指腹懶洋洋捏着楚召淮的掌心軟肉:“本王突然良心發現,覺得此舉做的的确不像個人。”

楚召淮脫口而出:“您還知道呢?”

姬恂:“……”

姬恂涼飕飕看他。

楚召淮說完立即後悔,心虛地閉上嘴。

姬恂一而再再而三食言而肥,楚召淮有些不敢信他,又試探着問了句:“你真的不會再讓人盯着我做記注?”

姬恂淡淡道:“王妃若是不信,本王發個誓?”

這話明顯陰陽怪氣,楚召淮卻沒聽出來,高興道:“好啊。”

姬恂:“……”

姬恂差點被氣笑了。

但他也知道自己在楚召淮心中沒什麽信用,只好按照楚召淮覺得最嚴重的發了個誓:“我若食言而肥,便叫我身無分文,淪為乞丐。”

楚召淮果然被取悅了。

這對鐵公雞來說可是最高等級的“詛咒”。

楚召淮徹底信了。

不過姬恂又加了句:“不過若你出府,無論去哪兒都要帶暗衛相護。”

京中過于危險,唯這一點他無法退讓。

楚召淮也怕死,若沒人跟着他八成不敢出門,眼眸眯着高高興興應了:“嗯嗯!”

見他明顯比白日歡快些,姬恂被折磨一下午的胸口難得松緩。

暗衛的《記注》接連許久,甚至簡便安心,姬恂不用時時費心關注楚召淮的言行舉止,反正總能在《王妃記注》上瞧見。

直到今天晌午将暗衛撤去,姬恂不知是即将發病還是不适應,渾身疲乏不堪,痛不可忍。

《王妃記注》幾乎讓他上了瘾,乍一截斷好似那虎狼之藥,讓他心煩意亂,手指不自覺發抖,心髒越調越快,幾乎從胸口蹦出。

明明從上到下的經脈痛苦欲裂,意識卻控制不住想楚召淮。

想他在說什麽、做什麽,午膳吃了幾口,府中石子路滑,他又愛跑會不會摔倒,下人雖經過無數層嚴查,萬一有漏網之魚傷到他……

姬恂腦海中從不存放所有人的臉,惟獨楚召淮的五官面容清晰至極,如今排山倒海似的蜂擁而來,擠得他頭痛欲裂,痛苦不堪。

斷藥和斷《記注》的瘾兩相交疊,姬恂呼吸都泛着血腥味。

短短兩個時辰,他有無數次想要叫殷重山将暗衛重新布回去,讓人時時刻刻緊盯楚召淮,記那些明知道他會厭惡排斥卻絲毫不顧意願強行為之的《記注》。

好幾次,姬恂已将殷重山叫過來,“暗衛繼續盯着楚召淮”的話即将脫口而出,一瞬間的清明占據紛亂腦海,逼得他拔出匕首劃破掌心。

……好像唯有疼痛方能制止他不可救藥的瘋癫。

直到楚召淮溜達着回來,那股強烈的掌控欲才終于緩緩消下去。

楚召淮探完脈,就要去煎藥。

姬恂再次伸手拽住他。

楚召淮疑惑地垂頭:“王爺?”

姬恂也愣了,似乎沒想到自己會伸手,好一會他才問:“去哪兒?”

“給王爺煎藥。”

姬恂仍握着他的手指,心不在焉道:“上午不是喝過了?”

楚召淮迷茫看他:“你要病發了,得煎拔毒的藥——王爺怎麽了?很難受嗎?”

姬恂好似用盡所有自制力才艱難将手從楚召淮爪子上撕下來,他閉上眼,神情冷淡:“還好。去吧。”

楚召淮滿臉古怪地走了。

今天的姬恂好像格外粘人。

粘人?

楚召淮差點笑出來,這兩個字怎麽說都不該和姬恂放在一塊才對。

拔毒的方子極其難弄,楚召淮接連試了半個月才摸索出個新藥方,也不确定會不會有後症。

先試了再說。

如今姬恂體內毒性層疊,就算再有後症熬過去,也比如今這副瘋瘋癫癫的樣子要好。

楚召淮在外頭忙活許久,終于在黃昏時将藥煎好。

端着藥回了寝房,房中已燃好燭火,姬恂坐在榻上,垂着眼似笑非笑注視手中的東西,看起來有點陰恻恻的。

楚召淮猶豫了下:“王爺?”

姬恂擡起眼,他似乎有些不認人了,眯着眼睛辨認半天才笑起來:“楚召淮。”

平日姬恂都陰陽怪氣地叫王妃,很少直呼其名。

楚召淮知曉他不對勁,走上前将滾熱的藥放在小案上等涼,視線在姬恂盯着的東西一掃,微微愣了愣。

六出的止咬籠,怎麽在這兒?

楚召淮小心翼翼伸出手去:“王爺,我先給你探脈。”

姬恂還在笑,極其溫順地将手伸過去。

——受傷的那只。

楚召淮垂眼一瞧掌心那猙獰的傷口,吓了一跳:“怎麽傷到了?”

姬恂搖頭:“不知。”

楚召淮忙回暖閣将藥膏拿過來,蹙着眉為他掌心上藥,下意識道:“疼不疼?”

姬恂銅筋鐵骨,哪怕被傷得血肉模糊眉頭也沒皺一下,如今卻蹙着眉:“疼。”

楚召淮一愣。

看來意識真迷糊了,否則清醒狀态下打死姬恂也不可能叫出這聲“疼”。

有點好笑。

楚召淮強行忍住,抿着唇将藥上好。

這次姬恂發病并未像上次那樣讓衆人如臨大敵,相反竟然安分得很,安靜盤膝坐在那,就是視線一直落在楚召淮身上。

楚召淮端着半涼的藥坐在床沿:“來,喝藥。”

姬恂一雙眼直勾勾盯着他,瞳仁渙散失神,好似醞釀着陰鸷的戾氣,面上卻是溫馴的,他喝了一口藥,突如其來地問:“你還在生氣?”

楚召淮氣性并不大,好像能原諒一切待他不好之人。

更何況姬恂已依着他的意願将暗衛撤去,更不會無理取鬧。

“沒有。”楚召淮吹了吹藥,喂了他一口,“為何這麽說?”

姬恂道:“藥是苦的。”

楚召淮:“……”

楚召淮這下真的沒忍住,直接“噗嗤”一聲笑出聲來。

一生氣就給他熬苦藥,如今嘗到苦藥竟然反過來推斷他還生氣?

這是清醒時的姬恂根本不會說的話。

楚召淮莫名覺得可愛。

他笑夠了,脾氣也好,像是哄孩子般輕聲道:“沒生氣,良藥苦口利于病,喝了等會給你吃蜜餞?”

姬恂笑了,接過藥碗一邊直勾勾像是注視獵物似的看着他一邊一飲而盡,随手将碗往床底一扔。

那是玉碗,貴得很。

楚召淮心疼死了,趕緊就要去看看壞沒壞,腰間一緊倏地被一雙手抱住。

姬恂從背後摟住他将人抱着坐在腿上。

鎖鏈叮當作響,明明是困住姬恂之物,卻如一只精通布網的蜘蛛捉住一只漂亮柔弱的蝴蝶。

楚召淮撲騰了下,不自然地道:“先放開,我我拿針去。”

姬恂不願放開,将下巴貼在楚召淮頸窩,嗅着那股帶着藥味的清香緩緩吸了口氣,懶洋洋道:“今日并未出現幻覺,不會傷到你。”

“那也不行。”楚召淮後背傳來一陣陣酥麻,歪着脖子想躲開姬恂灼熱的呼吸,無措道,“先放開好吧……”

見楚召淮一直鬧着要走,姬恂似乎心軟了,手腕一松。

楚召淮微不可查松了口氣,正要起身遠離這人,就聽得一聲“咔噠”。

手腕一涼,鎖鏈嚴絲合縫卡在手上。

楚召淮:“?”

姬恂也不知哪來的神通,根本沒瞧見他何時開鎖的,等反應過來時已将楚召淮困住。

楚召淮人都傻了:“你哪來的鑰匙?”

姬恂不答,又将人擁在懷裏,這次意識不清得過分,竟然開始貼着楚召淮雪白的脖子細細密密地啃咬。

楚召淮:“……”

楚召淮渾身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拼命想要掙紮往前爬。

姬恂力道極大,輕飄飄一只手就将他拽回來。

楚召淮吓住了:“放開放開!”

姬恂充耳不聞,一只手箍住纖瘦的腰,讓人只能撲騰着點不到地的雙腿亂蹬;

另一只手扶着楚召淮的下颌,讓他被迫揚起頭露出脖頸,尖利的牙剛好能準确咬上去。

楚召淮仰着頭,墨發淩亂披散着,呼吸都亂了,邊喘邊欲哭無淚道:“王爺清醒些,我是楚召淮,不是……”

不是什麽來着?

姬恂的動作極不端莊,都上嘴了,明顯将他當成了可以發洩欲望的人,可璟王一沒王妃二沒姬妾……

不對,自己好像就是璟王妃。

和姬恂朝夕相處太久,楚召淮差點忘了“王妃”就是妻子。

楚召淮呼吸急促,被兩只手輕松制住,像是被蛛絲黏住翅膀的蝴蝶,無論怎麽掙紮都無法逃脫。

脖子上已有些微微刺痛,滾熱的唇和雪白皮膚相貼,一陣陣酥麻波濤洶湧似的襲上腦海。

只是一會,楚召淮渾身都軟了。

“王爺……王爺!”楚召淮努力蹬着床沿,奮力地胡亂一抓,手不小心按到姬恂受傷的手。

姬恂渾身一抖,眼眸清明些許,手無意識地松開。

楚召淮趁機從他膝蓋上狼狽地滾下去,滿臉通紅地看他。

脖子那塊幾乎被啃紅了,刺痛得要命,楚召淮捂着脖子忍着疼,輕斥道:“你屬狗嗎?”

怎麽還咬人?

姬恂也不着急,好整以暇看着他。

反正鎖鏈已扣上,楚召淮插翅難逃。

楚召淮也懶得和神志不清的人争吵,沒好氣地伸手從衣襟探進去将挂在脖子上的鑰匙拿出來。

姬恂:“……”

楚召淮難得看到姬恂呆愣的樣子,掀唇一笑,得意地沖他晃了晃鑰匙:“毒把王爺腦子都吞沒了,沒想過有鑰匙這回事吧。”

王妃性格怯懦溫軟,很少露出這種居高臨下蔑視人的眼神,只是被看了一眼,姬恂眼瞳一縮,呼吸都重了。

眼看着楚召淮就要洋洋自得将鎖鏈打開,姬恂忽然道:“別走。”

楚召淮才不聽他的,嘟囔道:“不走等着被你當棍子磨牙啊?”

“不咬你了。”姬恂說。

楚召淮瞪他:“我看起來如此好騙嗎?”

姬恂想了想,竟然承認了:“對。”

楚召淮:“……”

果然是騙他的。

楚召淮不想搭理他,視線随意一瞥,不知怎麽又停下開鎖的動作,歪着頭沖他一笑:“不走可以,但王爺的話沒什麽可信度,除非……”

姬恂:“什麽?”

楚召淮将掉在一邊的止咬籠拿來,沖姬恂一晃,示意他戴上這個。

姬恂眼瞳暗了暗,卻不覺得有何折辱,甚至緩緩笑開了:“若是這樣能讓王妃安心的話……請。”

說着,他緩緩傾身而來。

姬恂身形高大,靠近時好似一座巍峨不可跨越的高山,帶着濃濃的壓迫感,楚召淮下意識往後一仰。

姬恂笑起來,握住他的手往臉上一蹭:“王妃,請吧。”

王府給六出打了好多個止咬籠,手中這個是嶄新未用過,後方還有一個精致的小銀鎖,避免掙脫開。

楚召淮本來只是随意一說,卻未想過姬恂竟然真的願意?

貴為王爺,竟不動怒嗎?

還是說京城就有人會有這般古怪的癖好?

楚召淮想不通。

但事已至此,他只好硬着頭皮将精致的止咬籠戴在姬恂臉上,好似牢籠般的銀籠緊貼臉側,燭火一晃倒映出一道道影子落在精致俊美的五官。

偌大床榻上,冰冷沉重的鎖鏈橫陳。

姬恂好似被制住四肢和獠牙的野獸,渾身的野性和攻擊性無法釋放,只有那雙眼帶着潛行昏暗中,即将捕捉獵物時的極度克制和陰冷。

楚召淮對上他的視線,不自覺打了個寒顫。

怎麽感覺鎖鏈和止咬籠戴上,顯得姬恂更危險了,好像随時都能撲上來。

既然姬恂說到做到,楚召淮也遵守承諾沒有開鎖,擡手剛要将鑰匙塞回衣領,姬恂大掌探來,将鑰匙扯掉扔到床下。

楚召淮:“……”

又來?

楚召淮無奈嘆了口氣,也沒和他一般見識,道:“服了藥,有哪裏覺得難受嗎?若有就及時和我說。”

姬恂墨發披散背上,坐在那當真像是只隐于黑暗中的漆黑野獸。

止咬籠的影子在半張臉上交織交錯,他勾唇笑起來:“沒有。”

楚召淮“哦”了聲。

那還挺好。

看來這藥方的确有用。

藥膏還在一旁放着,楚召淮伸手将瓶子收好,正想着要如何渡過着漫漫長夜,周身氣場倏地一變。

楚召淮霍然擡頭。

姬恂不知何時已到他身邊,高大身軀遮擋住燭火,陰影将楚召淮單薄的身軀徹底籠罩,莫名有種滲人的陰森感。

楚召淮艱難吞了吞口水,一邊往後退一邊幹巴巴道:“王爺……啊——!”

姬恂遽然張開手,不費吹灰之力将人面對面抱到懷中,雙臂緊擁着後背,額頭抵在楚召淮頸窩,微微喘息幾聲,低聲喚他的名字。

“楚召淮……”

楚召淮被擁着跨坐在堅實有力的雙腿上,驚魂未定按着他的肩膀坐穩,看姬恂似乎真沒想再咬人或攻擊,只好輕聲安撫。

“我在呢。”

姬恂又喚了聲:“召淮。”

只叫名字更加別扭,楚召淮不自然地移開視線,又後知後覺到不對。

姬恂身體滾燙得可怕,比最開始未解毒前還要熾熱,只是緊貼着就感覺好似有一把火在他四肢百骸灼燒,将血燒得沸騰。

楚召淮一愣,愕然看去。

這毒火……

變欲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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