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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睡夢中, 似乎聽到白鶴知在罵人。

楚召淮翻了個身,在夢中想了一夜要扛着一麻袋銀子給外祖父買什麽,翌日一早頭昏腦漲, 全是銀子。

往常攢錢半年買個不值錢的小東西當賀禮, 還會被白家人譏諷,如今他已不缺吃穿,銀兩更是大把大把地花不完, 定要買個極其貴重的。

到時一鳴驚人, 給外祖父長臉。

昨日白鶴知施針有效, 今日楚召淮并未太過困倦, 身上的傷也好了不少, 起碼能正常走路。

從小矮櫃中拿出一把銀票,估摸着得有一千兩。

白神醫決定豪橫一把,出府挑選禮物。

姬恂出城去了獵場安排春獵事宜, 府中聽說楚召淮要出府,頓時有些兵荒馬亂。

趙伯小心翼翼道:“王妃今日就要出門?不多休息幾日?”

楚召淮身子都要躺生鏽了, 雖腰腿還有些難受, 但不至于連個門都出不了。

見趙伯這副模樣, 他也沒為難,體貼地道:“如果王爺吩咐我不能出門,那我就等一等。”

“那倒不是。”趙伯忙道,“只是最近京中不太平,王妃出門最好帶上暗衛。”

楚召淮點頭。

趙伯想了想, 将今日國子監放假的正在院中呼呼大睡的姬翊喊起來, 陪王妃買東西。

姬翊困得要命, 但還是打着哈欠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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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伯安排了十幾個暗衛跟随,猶豫半晌覺得不保險, 又把周患叫來保護王妃。

周患武藝一打百不成問題,保護王妃逛個鋪子綽綽有餘。

見姬翊眼皮都在打架,楚召淮擔憂道:“你既然困了就回去睡覺吧,我自己去。”

“沒事,反正我今日也約好了去黃鹄閣買點東西,順路而已。”姬翊伸了個懶腰,拍了拍臉強行清醒,“況且你這副模樣一瞧就是個人傻錢多的貴公子,那些人看菜下碟,破爛玩意兒多收你幾百兩都算那黑心店主有良心,本世子對整個京城的鋪子了如指掌,跟着我準不會被坑。”

楚召淮聞言忙抱緊可靠的犬子。

姬翊嗅了嗅:“你身上怎麽一股我爹的味道?”

楚召淮疑惑道:“什麽?”

“我爹衣裳熏香只愛一個味道。”姬翊挑眉看他,“你倆不是分房睡嗎?”

楚召淮莫名心虛,總不能說自己把他爹睡了吧,這話說出口,犬子能滿臉爆紅哭嚎着從京城跑回晉淩去。

“可能蹭到了吧——哎哎,你說一千兩銀子能買到什麽貴重的禮物啊?”

姬翊被成功轉移話題:“送給誰的?”

“我外祖父,下個月是他八十歲壽誕。”

“嚯,八十歲,那可是高壽啊。”姬翊腦子轉得飛快,“我記得黃鹄閣剛好有個純金制作的壽星公南極仙翁的擺件金器,精致華美,寓意也好。”

楚召淮歪了歪頭:“純金的?”

那一千兩銀子似乎不太夠。

趙伯已安排好了馬車,姬翊一把揪住要回去拿銀票的楚召淮:“咱們璟王府買東西還需要銀子嗎?”

楚召淮詫異看他:“要仗勢欺人,強取豪奪嗎?”

這事兒他沒做過。

“你腦子在想什麽?”姬翊差點被逗笑了,“黃鹄閣的老板和本世子是舊相識,咱們拿了東西直接記賬便是,我爹會付的。”

楚召淮吃了一驚:“還可以這樣?”

姬翊将他拽上馬車:“少廢話,快來。”

楚召淮眉頭緊皺,踩着馬凳被拽上去。

趙伯心疼得要命,扶着他想說又不敢說,只能輕輕勸道:“世子,王妃身子不好,你……你慢些。”

姬翊敷衍道:“知道了知道了,王妃金貴……噫,磕到腿了?怎麽如此不小心。”

趙伯:“……”

還沒出門便已開始擔憂了。

馬車一路晃晃悠悠去了黃鹄閣。

這幾個月楚召淮見過不少世面,已不再像剛來京城時那般土包子一個見什麽都在心裏九曲十八彎地“哇”個不停。

黃鹄閣金碧輝煌人來人往,楚召淮腿還發着酸,艱難扶着姬翊的手下了馬車,周圍人的視線似有若無地飄來。

楚召淮不太适應這種視線,下意識垂下頭。

姬翊卻是視線一掃,狂妄道:“看什麽看,沒見過大美人嗎?再看把你們眼睛挖出來!”

衆人:“……”

楚召淮沒體驗過仗勢欺人,總覺得很難為情,趕緊拽着姬翊進去了。

姬翊吊兒郎當地走進去,熟悉他的小厮見狀趕忙将老板請來。

一擲千金的貴客又來了。

楚召淮視線在四周擺放的物件掃了一圈,覺得每樣東西都精致極了,一看便價值不菲。

“你臉色好像比上次見又白了許多?”姬翊懶懶撐着手,端詳他的臉,“我這段時間一直忙着,都沒瞧見過你,昨日好像太醫院來人了,你又病了嗎?”

楚召淮咳了聲:“沒怎麽病,就是沒休息好。”

“你這身子……我都不稀得說。”姬翊左右看了看,随手拿過來個綠如意抛了抛,“這個不錯,拿回去放置在床頭供着,護你健康如意。”

楚召淮唯恐他摔壞了,趕忙奪下來:“別亂碰,弄壞了咱得賠錢。”

姬翊一見他貪財的小模樣就覺得可樂,支着下颌笑嘻嘻道:“我都擔心你什麽時候被旁人一個錢串子就給哄回家去了,要不你還是別和我爹和離了,一直待在王府吧。”

楚召淮一愣。

“王府多好啊。”姬翊拿了個茶餅塞到他嘴裏,和他一一細數王府的好處,“吃穿不愁,不用為銀錢之事煩憂,還能仗勢欺人,別提多舒坦了。”

楚召淮咬了口餅,陷入了沉思。

姬翊喝了口茶,見老板還沒來,直接嚷嚷道:“本世子要的純金壽星公呢,你們不想做生意了?”

小厮忙不疊跑過來:“世子殿下息怒,老板這就……”

這時,一個熟悉的聲音打斷他的話:“世子晚到一步啊,黃鹄閣的壽星公已被提前定下了。”

姬翊眉頭一挑,順勢看去,直接勾唇笑了:“喲,本世子當是誰呢,原來是我們王妃的手下敗将啊。”

楚召淮回過神來,啃了口餅好奇地看過去。

三皇子滿臉蒼白的被人擁着進來。

之前被姬恂吓得大病一場,好多日才終于下床,臉上病色未散,瞧着步伐艱難,已沒了之前從容淡然的端莊模樣。

姬翊知曉這人被他爹吓得屁滾尿流之事,也無意去維持平和的假面,反正撕破臉了,誰也別縱着誰。

“晚到一步?銀子還分先來後到嗎?”姬翊跟着姬恂浸淫多年,一旦認真吵從來不落下風, “去年畫舫上,三殿下輸給我們王妃好幾千兩銀子,今日這壽星公擺件就是用殿下的銀子買的。”

三殿下猛烈咳了幾聲,冷冷道:“這是我要給父皇的生辰賀禮世子這也敢搶?想必是皇叔給你的膽子吧。”

“說就說,怎麽總是扯我爹呢,還是想想自己的爹吧。”姬翊交疊着雙腿,吊兒郎當給楚召淮倒了杯熱茶,随意道,“聖上生辰何時來着?連我這個世子都記得在九月,三殿下竟然沒記清嗎?”

三皇子:“你……咳咳!”

楚召淮也咳了聲,差點被點心渣子嗆到。

這種大不敬的話是可以說的嗎?

姬翊還在那和三皇子大戰三百回合,似乎隐隐勝利了,劈手将左右為難的老板手中的壽星公奪過來。

“這個壽星公和綠如意本世子都要了,再來個翡翠平安扣——是護國寺開光的是吧?本世子要兩個!”

三皇子滿臉厭惡:“再多的平安扣也護不住你,等春獵一過……”

世間便再無璟王府。

姬翊還在挑釁:“什麽?說話大點聲,三殿下病了一場,好像虛了不少啊。”

“你!”

楚召淮無意摻和,吃完茶餅喝茶,又讓小厮在戰火重重中送來一碟糕點,邊吃邊看。

剛吃了一塊,到嘴的味道似乎不太對。

楚召淮常年嘗藥,味覺很靈敏——除了吃自己做的菜的時候,輕輕用舌尖抿了抿糕點,甜膩軟糯。

并不是糕點的味道。

姬翊已經要和三皇子那邊的人打起來了,楚召淮疑惑地嗅了半天,終于在碗碟邊緣找到那股奇特的味道。

似乎是焰火綻放後殘留的味道,有些刺鼻。

楚召淮不明所以,擡頭看向方才給他端糕點的小厮。

小厮身強力壯,正站在姬翊不遠處,一身灰撲撲的袍子似乎鼓鼓囊囊藏着什麽東西。

大白日的,怎麽會有焰火味?

楚召淮正疑惑着,眼尖地發覺那人袖中火光倏地一閃。

方才那股味道更加濃厚。

比焰火還要重的是……

火藥?

楚召淮渾身一激靈,他一向對未知的危險極其敏感,眼皮狂跳,心口也前所未有地瘋狂跳動,幾乎要從心口蹦出來。

電光石火間他來不及多想,霍然起身,拼命朝着姬翊的方向奔過去。

“姬翊!”

姬翊正罵得起勁,疑惑地回頭看:“怎麽了?慢點跑,別摔……唔!”

楚召淮已至近前,猛地撲到他身上。

下一瞬,就聽到一陣驚天動地的劇烈聲響。

殘肢伴随着血焰火似的從天而降,轟然一聲将黃鹄閣炸塌數扇門。

街道安靜一瞬,随後爆發出驚天動地的慘叫聲。

屍身廢墟,金碧輝煌的黃鹄閣冒着煙霧,四周百姓四處逃竄。

剛到手的翡翠平安扣“咔噠”一聲落在地上,碎成齑粉。

****

姬恂收到消息後,快馬加鞭從城外回府。

京城長街之上,富貴人家經常去的黃鹄閣有人帶着火藥轟然炸了,當時人群正是聚集時,驟然被波及躲閃不及,死傷數人。

據說連三皇子好像也被炸傷了。

天子腳下,死士帶火藥行刺,這事兒鬧得太大,還牽扯到三皇子,刑部和大理寺已派人全城嚴查,不知會是何種結果。

縱馬直接沖入王府中,姬恂翻身下馬,一向穩如磐石的大掌在微微發着抖。

趙伯老淚縱橫地迎上來:“王爺終于回來了!”

姬恂神情冷靜至極,腳步卻是前所未有的急促,冷聲道:“他們怎麽樣?”

“并未受重傷。”趙伯趕忙說,“周患來得及時,他們只是受了些輕傷,就是周患如今傷得厲害,王妃正在為他包紮。”

姬恂的心仍然高高懸着。

一問一答的功夫,姬恂已快步沖入寝房中,撲面而來一股濃烈的血腥味。

姬翊被炸得滿臉黢黑,額角破了個口子,血痕滑落臉頰已幹涸,眼淚流得比血多,哆哆嗦嗦道:“周患哥……不、不會有事吧?”

長随看他吓壞了,忙安撫他:“不會的,神醫妙手回春,定能救回他。”

姬翊還是呆呆的,恰好瞧見姬恂過來,眼睛一眨,又是兩行淚下來。

今日是他帶楚召淮出去黃鹄閣這才導致出了事,姬恂一向對他嚴苛,許是會狠狠将他打一頓。

周患傷成那樣,姬翊身上還殘留着那猙獰的血,他前所未有地懊悔,巴不得爹扇他一巴掌,好讓他心裏舒坦些。

姬恂快步而來。

姬翊踉跄着站起來,準備迎接父愛的耳光。

忽然,一雙手緩緩撫摸在他的額頭上。

姬翊一愣,茫然看去。

姬恂仍是尋常處變不驚的模樣,可卻能感覺到撫摸在自己額頭上的手正在微微發着抖。

姬翊愣了愣:“爹?”

姬恂深深吐出一口氣,失控只是剎那便收斂了:“沒事就好。”

姬翊呆愣半晌,淚水在眼眶中打着圈的轉,突然再也忍不住徹底将心中的慌亂爆發出來,嗚咽着道:“爹!都怪我,都是我的錯……我不該帶召淮去黃鹄閣,更不該和三皇子置氣在那耽擱這麽久的時間,對不起,爹……周患哥傷得好重,都是因為我。”

姬恂又撫摸了下姬翊的額頭,語調輕緩沉穩,好似定海神針一般,讓姬翊有了主心骨。

“哭吧,世子的眼淚比神仙靈藥還要厲害,哭一哭就能時光倒流,重回半天前救回周患。”

姬翊:“……”

姬翊被這熟悉的刻薄怼得一噎,不敢再哭了。

安慰好姬翊,姬恂又快步走進寝房裏。

周患正躺在軟塌上,半張臉上全是血,手臂和後背也布滿傷痕,好在他動作極快,抱着兩人壓低身體,否則離這麽近肯定會被炸得血肉模糊。

楚召淮坐在一邊,明明渾身是血,卻沉着臉手臂極穩地為周患處理傷口,面上瞧不出絲毫的受驚和後怕。

“周患,和我說句話,別睡覺,”

周患“哦”了聲,意識還清醒着,只是呼吸有些弱,倒是愛湊熱鬧:“我一直很想知道,王爺那晚到底有沒有強迫王妃?”

楚召淮:“……”

讓你說話,沒讓你哪壺不開提哪壺?

姬恂進來時,楚召淮剛好将傷口上了藥包紮好,正要端着滿是血的水往外送,一轉身就瞧見站在門口的姬恂。

楚召淮微微一愣。

自從在黃鹄閣遇刺,周患重傷,姬翊懊惱自責,楚召淮卻前所未有的沉穩,吩咐人将周患擡回馬車上一邊往回趕一邊為他清理傷口中的髒污。

之後回府,紮針吊住周患的命,再接着飛快上藥包紮,楚召淮好像不知道慌亂是什麽,紮針時手紋絲不動。

耳朵似乎被那聲驚天動地的爆炸給炸懵了,所有人說話聲像是隔了好幾道牆,悶悶得并不真切。

一切好像都沒有真實感,宛如做夢一般。

直到姬恂出現。

那根被他憑空樹在胸口的定海神針轟然倒塌,聲音和觸感鋪天蓋地的瞬間回籠。

爆炸聲,血腥味,以及眼前活生生的人瞬間炸得血肉模糊的殘肢斷臂……

“砰”的一聲。

水盆轟然落地,楚召淮眼瞳睜大,忽然渾身一軟,雙膝踉跄着跪在地上吐了出來。

姬恂一驚,快步上前扶住他:“召淮!”

楚召淮嗓子似乎有血堵着,他艱難拂開姬恂的手,邊咳邊道:“別碰我,髒……去看看周患。”

姬恂并不嫌棄,将人半抱在懷中扶起。

周患沖姬恂露出個清澈的笑,示意沒事。

他體格本就比尋常人健壯,否則但凡換了旁人,恐怕熬不過來。

殷重山晚了姬恂一步,匆匆破門而入,先将姬翊從頭摸到腳确定他沒缺胳膊少腿,又沖到裏間看到躺在榻上半死不活的周患,驚恐道:“周患……去了?”

周患趴在榻上比了個手勢,臉色已沒有之前泛着死氣的白:“勉強還活着呢,再炸一次也無妨。”

殷重山:“……”

隔壁暖閣中,姬恂沉着臉為他把衣服換下,又拿濕帕子擦了髒兮兮的臉和手。

明明炭盆放置三個,溫暖得額角出汗,楚召淮卻仍然渾身發抖,瞳孔劇烈晃着,像是受到驚吓的貓。

姬恂坐在床沿為他擦汗,溫聲道:“沒事了。”

楚召淮牙齒打顫,胸腔一陣陣的後怕完全無法控制,臉色比周患的還要煞白,只要一閉眼就是活生生的人被炸得血肉模糊殘肢亂飛的場景。

那血和殘肢似乎落在他頭發上,忍不住又扶着床沿幹嘔起來,卻吐不出什麽,胃針紮似的刺痛。

姬恂心幾乎縮成一團,只能一遍遍地安撫他。

楚召淮恹恹躺在榻上艱難喘息,好一會喃喃道:“剪刀……”

姬恂并未多問,将一把小剪刀拿過來:“想剪什麽?”

“頭發……”楚召淮眼睛泛着血絲,輕聲道,“把頭發剪了。”

他已顧不得擅自剪發會短壽夭折這種話,只覺得似乎有人的手在順着他的頭發緩緩往上攀爬。

姬恂并未拒絕,垂着眼将楚召淮過長的發撩起,拿起剪刀輕輕一碰。

咔噠一聲。

楚召淮抖了抖。

姬恂道:“青絲斬斷百病消。”

剪刀再次剪下一绺。

“剃發開財中狀元。”

楚召淮呆呆看着姬恂,反應許久才意識到這是尋常人家剪發時,長輩會念叨的消災吉祥話。

從未有人對他這樣說過。

姬恂動作很快,将楚召淮的發修剪到及腰。

見他呆怔着注視着自己,姬恂輕笑了聲,緩緩伸手将人抱在懷中。

溫暖從四面八方席卷而來,楚召淮幾乎本能地拽着他的衣襟往他懷中鑽,好像尋到了能遮風擋雨的港灣。

姬恂身形高大,上了榻将外袍脫下裹在楚召淮單薄的後背,雙臂一緊将人整個抱在懷中。

這個姿勢極具安全感,好像所有妖魔鬼怪都被擋在外面,頭發上詭異的觸感消失殆盡,溫暖侵入四肢百骸。

楚召淮眼瞳睜大,一直緊繃着發抖的身子終于緩緩放松下來,幾乎癱成一汪水。

姬恂抱着他輕輕拍着後背,聲音輕柔:“不怕了。”

楚召淮叼着姬恂的衣帶,拼命壓抑喉中的哽咽,聽到這聲簡單至極的話,不知怎麽忽然忍不住,終于渾身發抖地小聲哭了出來。

姬恂手一顫。

楚召淮年紀小,一心只想着治病救人,秉性純澈又無害,去年新婚夜見到屍身直接吓暈,更不要說此次斷臂殘肢這種血腥的場面。

姬翊雖比他小個一兩歲,在京城也因他之故遭遇無數次刺殺。

即便如此,他也幾乎吓呆了。

何況楚召淮。

姬恂心髒似乎被一只手狠狠揉成一團,鈍痛和刺痛一齊襲來,呼吸都在顫抖。

白鶴知說楚召淮需要靜養,今日他只是不在一日,便受到如此大的驚吓。

楚召淮從不會放任自己情緒失控太久,只露出幾聲哭音便強行忍回去,聲音還在抖着,含糊着道:“我、我不該任性,非要今日出門的,對不起……”

姬恂将他抱得更緊,聲音放得極其輕柔:“不怪你,最近這段時日府中也有過死士刺殺,并非是你的緣故。”

況且用死士帶着火藥在鬧市接點燃,根本無人會想到這樣癫狂之事,就算暗衛反應再快也無法提前防禦。

據回來的暗衛所說,姬翊本來也打算今日去黃鹄閣,這次暗殺便是沖着他來的,而且若不是楚召淮敏銳千鈞一發之際護住姬翊,恐怕世子早已屍骨無存。

楚召淮受了巨大的驚吓,幾近心力交瘁,只說了幾句便閉上了眼,口中一直叼着的衣帶緩緩落了下去。

姬恂:“召淮?召淮!”

似乎失去意識了。

姬恂心中一緊,正要開口喊趙伯,就聽到外面白鶴知的聲音。

白鶴知滿臉驚慌幾乎是狂奔而來,肩上的小藥箱蓋子都沒蓋緊,随着一路颠簸裏頭的瓶瓶罐罐一個不剩。

慌忙進來時被門檻絆了一跤,白院使一條腿猝不及防砰的跪在地上,被殷重山手疾眼快一把扶住,否則兩條腿的膝蓋都得撞碎。

白鶴知像不知疼似的,上氣不接下氣地艱難道:“召淮……召淮怎麽樣?”

殷重山趕忙道:“沒受傷,就是受了驚,王爺擔憂王妃心疾會犯,這才請您來一趟,放心放心,一點傷沒受。”

白鶴知重重呼出一口顫抖的氣息,拖着一條瘸腿,跌跌撞撞沖了進去。

良久,姬恂從暖閣出來,垂在袖中的指尖還在微弱的發顫。

姬翊剛和殷重山一起将周患扶回房裏,眼圈哭得通紅,見狀趕緊擦幹眼淚追問道:“召淮心疾怎麽樣了?”

若不是楚召淮反應快,如今他怕是已在閻羅殿了。

姬恂并未回答,撫摸着垂曳而下的衣帶,漠然道:“讓長随去國子監尋祭酒,讓他為你準假一月。”

姬翊一愣。

為何無緣無故就放假?

他雖然期盼假期,卻對無緣無故就得到的餡餅感覺到畏懼,唯恐裏面有鈎子。

“過幾日召淮恢複好,你同他去護國寺住一段時日。”姬恂眼底帶着冰冷的戾氣,擡眸注視院中逐漸陰沉下來的天幕。

朔風遍布,即将開春,卻要下雪了。

“……等春獵過後局勢安定,我再派人接你們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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