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第72章
還魂?
魂魄可不會正大光明站在陽光下, 還有影子。
付松茂反應最快,聽着外面還未散去的喪鐘,像是想通了什麽, 臉色瞬間變得煞白。
楚荊卻是萬事都慢了半步, 強行穩住神情,蹙眉道:“璟王,你沒死……這可是欺君之罪!”
姬恂還未說話, 付松茂額頭全是冷汗地閉了閉眼, 心想。
蠢貨。
姬恂眉梢輕挑:“欺誰?”
楚荊眼皮一跳。
殷重山掐人中将趙伯喚醒, 擡步進正廳就聽到這句, 唱雙簧似的接口道:“楚大人付大人還不知吧, 先帝駕崩前已下诏書,傳位于璟王殿下,如今你們該改口了。”
楚荊一僵。
傳位?
怎麽可能?!
太子就算殘廢, 再不濟也有姬靖,陛下為何會傳位一直視為眼中釘肉中刺的姬恂?!
不對。
姬恂在京中一切都在宮中監視下, 他無法從晉淩調兵, 更無法在聖上眼皮子底下同其他有兵權的官員勾結, 所以才借刺殺之事假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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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別說太子、三皇子,有可能大公主也敗于他手,否則聖上不可能會走投無路傳位給他。
楚荊想通後,臉色更加難看。
姬翊比之前要成熟穩重得多,他強撐着神情哆哆嗦嗦走到姬恂身邊, 茫然地去握他爹的手。
熱的。
有溫度的。
腳下也踩着影子。
姬恂瞥他, 伸手在他側臉上拍了拍, 淡淡道:“摸什麽呢,就算爹變厲鬼, 也不索你的命。”
姬翊腦海好似窒息了似的,一片片全是密密麻麻的黑色雪花,他猛地吸了口氣,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呆呆傻傻的半天沒爬起來。
這個大的動靜驚醒楚荊和付松茂,喪鐘長鳴,就算再不相信也只能踉跄着跪在地上,垂頭行禮。
“恭賀陛下。”
府中下人強忍激動,也噗通着下跪行禮,頃刻跪了一地。
“恭賀陛下!”
姬恂的視線一直沒往角落那抹雪白身影上瞧,準備先料理了趁他不在欺負孤兒寡母的人再說。
“楚大人,您今日前來璟王府,所為何事?”
楚荊仍跪在地上,額間沁出層層汗水,許久才艱難道:“聽聞王爺出事,朝中局勢艱險,想将召淮帶回楚府安頓避禍。”
姬恂慢條斯理地笑了:“當年王妃在臨安被追殺,楚大人将召淮強行送來璟王府,送到我這個煞神手中,好像用的也是‘避禍’二字。”
楚荊眼睛一顫。
這他也知曉?
“楚大人真是慈父之心啊。”姬恂淡淡道,“就是得擔憂擔憂楚府一家老小能不能經受得住流放之苦。”
楚荊霍然擡頭。
流放?
姬恂居高臨下注視着他,神情雖然在笑着,可眼底卻是無盡的冰冷戾氣:“楚大人,請回吧。”
楚荊一陣心驚肉跳,匪夷所思道:“楚府并未犯過致流放的大罪……”
“楚大人不必替本王操心。”姬恂笑了,“我說有,手下就能查到,絕不會冤枉了你。”
楚荊眼睛不可置信地睜大,渾身癱軟,踉跄着跪坐冰涼的地上。
姬恂知曉他妄圖拿楚召淮讨好付松茂的打算,必然不會輕易放過他。
早知如此,他不該急于求成,選在今日來帶楚召淮。
一切都晚了。
春日仍是微冷,楚荊呆怔間已出了滿身的冷汗。
姬恂已不想再和他說半句,又看向滿臉蒼白的付松茂,視線根本沒怎麽停留。
寒窗苦讀數年,能得榜眼定是才華出衆。
可惜了。
姬恂嘚啵嘚啵發作一通,一直疾跳的心髒終于緩了些,目光終于敢大剌剌落在前方那抹雪白影子身上。
楚召淮很少穿白衣。
有時冬日披風雪白,上面卻會繡着大片大片的金線銀線暗紋,襯着人金尊玉貴,漂亮極了。
倒春寒終于過去,春日已至,楚召淮從上到下皆是雪白之色,披風因方才的争執已從肩上滑落,纖瘦身形像紙一般薄,孱弱得令人心疼。
姬恂目光終于和他對視,垂在袖中的手狠狠一顫。
楚召淮長身玉立站在那不知看了他多久,眼底像是幹涸的枯井,望進去沒有分毫生機。
——和之前帶着期盼眼巴巴望着他時的模樣截然不同。
耳畔又回想起姬抄秋的那句。
“無法挽回王妃……”
姬恂心中嗤笑一聲,臉上帶着笑走上前。
楚召淮雖然沒什麽神情,可視線一直緊緊跟随着他,像是帶着依戀。
姬恂站在他跟前,笑着道:“我回來了。”
楚召淮只是仰頭看着,并沒什麽反應。
姬恂一時不知他是高興傻了還是在生氣,輕輕咳了聲,伸手勾住楚召淮垂在肩上的雪白發帶,吊兒郎當地道:“要想俏一身孝——王妃身着孝服,比往常更好看幾分。”
殷重山:“……”
王爺瘋了嗎?
胡言亂語什麽呢?
哪怕獵場刺殺,姬恂被火藥炸得幾乎瀕死時也沒曾有絲毫畏懼,如今瞧見楚召淮毫無反應的模樣,莫名覺得不安。
姬恂說了句騷話想逗楚召淮開心,但說完發現冷了場,又俯下身笑着說:“說錯了,該叫皇後了。”
殷重山慘不忍睹地閉上眼。
楚召淮羽睫微微一顫,好像終于有了反應。
姬恂松了口氣,正要說話,卻見眼前的人身形一矮。
楚召淮緩緩跪了下去。
姬恂愣了愣。
楚召淮這段時日又瘦了一圈,屈膝下跪修長的手伏地,同滿室的下人和楚荊付松茂一起溫順跪在那。
姬恂下意識想要扶他,手才剛碰到楚召淮的肩膀。
就聽楚召淮垂着眼,輕輕地喚他。
“陛下。”
姬恂手一哆嗦,臉色倏地煞白。
楚召淮跪在冰涼的地上,因之前跪靈還未好全的膝蓋泛着微弱的癢疼,視線所及是青石板……以及姬恂的玄衣袍擺。
就像是宮宴上那樣。
為何不記打呢?
楚召淮愣怔地想。
幾句甜言蜜語,一些貴重華美的禮物,便讓他忘卻皇室的心狠無情,毫無城府地将滿腔真心奉上。
他更忘了,姬恂是要奪位活命的。
京城局勢如此艱難,王爺處處受敵,就該利用所有能利用的一切,不擇手段殺出重重危機,坐到那至高無上的位置上。
只是利用自己廉價的真心,又算什麽呢。
不怪他。
璟王想要多少真心,自會有人前赴後繼地獻上,不差他這一顆。
怪只怪,自己好了傷疤忘了疼。
活該再次被當棋子。
楚召淮情緒似乎回來了,可仍覺得心中空洞。
他感知到身體前所未有的疲憊,好像呼吸一次都能消耗全部力氣。
矮櫃需要找人來搬,馬車還沒雇,索性買一輛吧,再尋個人當車夫,将他一路送回臨安。
楚召淮好像再次将自己抽離了。
對,還有和離書。
楚召淮微微擡起視線,伸手将視線所及之處的和離書撿起。
可手剛一動,就感覺面前僵立着的人矮下身,單膝跪在地上,溫熱的手一把扣住他的手腕。
楚召淮仰頭看他。
濃密的下羽睫像是被一滴雨打得亂顫的青葉,微弱的觸感一顫,緊接着面頰像是有東西滾落下去,啪嗒聲砸在冰涼地上。
他只是不明白。
為何姬恂能像什麽事都沒有發生過一樣,吊兒郎當地回來,笑意盈盈。
就好像自己所有的悲傷難過,就是個笑話。
淚水根本不受控制從眼中簌簌砸落,姬恂瞳孔劇縮,單膝跪在他面前,下颌緊繃着,眼底全是楚召淮看不透的情緒。
他輕輕扶着楚召淮的肩膀,低聲道:“召淮,先起來。”
楚召淮呆了呆,下意識想要将手腕抽回。
姬恂卻用力扣着,不肯松手:“召淮……”
趙伯已哭了一遭,見狀趕忙道:“王爺,王妃手腕摔傷了,不可用力。”
姬恂一愣,如閃電似的松了手。
傷處被握得生疼,楚召淮卻眼睛都沒眨一下,又俯下身認真将地面上的和離書撿起來,整整齊齊折了兩下。
姬恂緩緩吐出一口顫抖的氣息,再次伸出手去,這次力氣用的極其小,試探着得一點點撫上楚召淮的肩膀。
這次楚召淮并未反抗。
姬恂松了口氣,剛要将他扶着站起來,一直跪着的付松茂似乎想要再做最後一番掙紮,低聲道:“陛下,晉淩之事下官是奉……”
話音未落,楚召淮又踉跄着跪了下去。
姬恂:“……”
姬恂生平頭回如此冷厲:“全都滾!”
殷重山見王爺都要怒發沖冠了,趕緊叫來暗衛速速将兩個礙人眼地趕了出去。
姬恂氣得渾身都在抖,屏着呼吸,再次伸手去扶,只是手剛碰到楚召淮的肩膀,終于聽到楚召淮除了“陛下”之外的話。
“別碰我。”
姬恂一僵。
楚召淮跪在那,面容沒有半分變化,蒼白的唇輕輕動了動,又呢喃說了句:“別碰我……”
姬恂道:“召淮,你先……”
楚召淮忽然毫無征兆将面前的姬恂重重一推。
四周一切好像變得扭曲起來,楚召淮清醒地知曉姬恂假死,肯定是有苦衷的,并不怪他,所以只是輕輕将他拂開而已。
為什麽姬恂滿臉驚愕?
為什麽趙伯、殷重山和姬翊全都朝他而來?
耳畔嗡鳴,似乎有人在歇斯底裏地說什麽。
“不要碰我——!為什麽還要碰我!滾開!”
姬翊幾乎連滾帶爬地撲上前,一把将他抱住,制住他近乎瘋癫的掙紮。
“召淮!召淮沒事了,已經沒事了!”
楚召淮好似旁觀者,迷茫看着自己拼命在姬翊懷中掙紮,好多日積攢的情緒轟然破開那透明的瓶子。
終于要将他逼瘋了。
楚召淮崩潰地恸哭出聲,視線只要落在呆愣的姬恂身上就不受控制般地想要掙紮,逃離這個令他如此痛苦的人。
知曉他有苦衷,知曉他情非得已……
那為什麽還是壓抑不住滿心的怨恨不甘?
砰的一聲。
腦海中一直緊繃的線,徹底斷了。
楚召淮不記得之後如何了,只記得姬翊邊哭邊伸手捂住他的雙眼,嘶聲說着什麽,視線變得昏暗,連崩潰的意識也一點點跟随着墜入深淵。
喪鐘幽幽停下。
璟王府本該因新皇而滿心歡喜,後院卻是氣氛深沉,每個人都皺着眉,下人來來回回将藥端來,大氣都不敢出。
姬翊已不像之前那般一遇事就知道原地團團轉,他幹脆利落将暈厥過去的楚召淮安頓好,又吩咐人前去請白鶴知。
再次從寝房出來時,已是兩刻鐘後了。
姬恂坐在連榻上,正在看空蕩蕩桌案上唯一還擺在那的西洋鐘,視線落在虛空,不知在想什麽。
姬翊緩步而來,垂着眼喚道:“爹。”
姬恂回過神來,瞧見姬翊臉上被楚召淮掙紮時打出來的淤青,神情略微不自然,罕見說了句人話:“這段時日過得挺艱辛吧。”
姬翊颔首道:“勉強還有一條狗命活着,就不算艱辛。”
姬恂:“……”
姬恂聽出姬翊語調中的怨怼,眉梢輕挑:“生氣了?怨我不該提前告知你?”
姬翊說:“不敢。”
姬恂笑了:“既然不怨,哭什麽?”
姬翊臉上帶着淤青,眼眶通紅,因垂着頭的姿勢眼淚啪嗒啪嗒從羽睫往下砸,像是斷了線的珠子,根本掩飾不住。
殷重山侯在一邊,一言難盡看着姬恂。
世子都哭成這樣了,還不哄一哄嗎?
姬恂無可奈何地朝他一招:“過來。”
姬翊柱子似的杵在那,梗着脖子,不過去。
還真生氣了。
姬恂無聲嘆了口氣,從連榻上起身,大掌撫了撫姬翊的腦袋,哄孩子似的:“是爹顧慮不周,不該不告訴你。”
這話明顯就是敷衍的話,姬翊跟着姬恂長大,自然一下就聽出來他爹根本沒有半分後悔,就算再來一次他也還是如此。
姬翊死死握着拳,不知哪來的膽子,終于咬着牙說:“你的确顧慮不周……”
姬恂:“……”
殷重山聽世子竟然會順杆往上爬,垂着頭忍住笑。
姬恂道:“姬翊……”
話還未說完,就見姬翊倏地擡起滿是血絲的眼,淚水像是海帶似的啪嗒嗒往下流,氣勢卻是強硬的。
“我知曉您在京中謀劃行事,也理解您唯恐我沒出息不懂做戲掩藏,連累您功虧一篑,這些我都知道,所以我從來不怪您。”
姬恂眉眼笑意落了下來。
“……可召淮有心疾,您可以不告訴我,為何不和他提前說,哪怕打聲招呼。”姬翊強忍着委屈,語調卻滿是哭腔,“他自從知道您出事後就一直不對勁,魂不守舍不吃不喝,您難道就不怕他出事嗎?為什麽這麽狠的心啊?嗚……”
姬恂伸手将姬翊臉上的淚拂去,沉默許久卻不知該如何說。
姬翊越說越覺得委屈,強忍着哭腔還在說:“我一邊憂慮他會犯心疾,一邊還要料理那群不長眼來招惹他的……嗚,您不在,所有人都在欺負我們!”
姬恂眼瞳輕動,正想說什麽。
門口傳來熟悉的聲音:“世子這是怎麽了?”
姬翊眼眶全是淚,視線模糊,呆呆看向門口。
梁枋已換了身月白衣袍,臉上已沒有臨走時的病色,眉眼帶着笑,道:“璟王爺得登大寳該慶祝才對,怎麽哭成這樣?”
姬翊呆愣許久,忽然嚎啕大哭地跑過去,像是猴子似的一下蹦起來挂在梁枋身上。
“梁枋!”
梁枋:“……”
梁枋差點被姬翊撲倒,強行穩住下盤站好。
“世子?”
姬翊邊哭邊回頭沖姬恂呲兒道:“梁枋裝病回沅川都知道和我通個氣的,你……你好狠的心,你狠心死了!召淮一腔真心還不如去喂六出,我……我的孺慕……是叫孺慕吧,嗚,孺慕之情也錯付爹了!我不認你了,召淮也不認了,和離好了!和離得好!”
姬恂:“……”
姬翊恨不得将這段時日的委屈和傷心全都發洩出來,嗷嗷哭得腦袋發暈,已不會思考了,只知道颠三倒四地反複呢喃“你狠心”“狠心你”。
短短一句話殺傷力卻極強,姬恂回想起方才楚召淮痛苦崩潰的樣子,心中五味陳雜,指尖摩挲衣袖暗紋。
“別哭了。”無論心間如何翻江倒海,姬恂面上始終沒露出絲毫端倪,淡淡道,“多大個人了,哭成這樣也不怕旁人笑話。”
姬翊破罐子破摔,恨不得哭死給他看:“方才召淮哭的時候你怎麽一聲不吭?!現在卻數落我……也就只會數落我了。”
姬恂:“……”
梁枋見姬恂臉色越來越沉,擔心姬翊挨揍,趕緊擡手捂住他那張還在嘚啵的嘴,打圓場道:“世子累壞了,有些胡言亂語了,我先扶他先去休息。”
姬翊罵上頭了,一邊掙脫梁枋的手一邊朝姬恂道:“姬明忱!你好狠的……”
姬恂冷淡看他一眼。
姬翊:“……”
來自血脈的壓制,讓姬翊強裝的膽子瞬間洩了氣,害怕地往梁枋身後一躲。
梁枋又好氣又好笑,拽着他往外走。
姬翊一路嗚嗚嗚地走了,離老遠還能聽到他委屈至極的聲音:“明明是他狠心,還有理了……”
姬恂:“……”
見王爺臉色難看至極,殷重山咳了聲,小心翼翼地道:“世子被瞞着這麽多時日,又被那些見風使舵的人合起夥來欺負,有些小小、特別小、就一丁點的怨氣也是正常的。”
姬恂揉了揉發疼的眉心:“我知道。”
他也不是在氣姬翊。
暖閣的門緊閉着,裏面傳來趙伯給人喂藥的動靜。
姬恂視線落在門上,猶豫數次,還是沒動。
這時,外面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殷重山還以為世子又吃了熊心豹子膽沖回來罵王爺,正要去攔,一擡頭就見白鶴知匆匆而來。
喪鐘響遍全城,白鶴知身為太醫院院使,以從昨晚值夜的同僚口中得知,聖上駕崩,傳位璟王。
整個京城都在匪夷所思,這璟王不是死透了嗎,前幾天還風光大葬。
怎麽現在又活了?
不會是厲鬼返魂吧?
白鶴知幾乎是狂奔着沖進來,視線落在陽光下盤着膝坐在連榻上的姬恂,愣怔許久,心中竟然詭異的生出一股慶幸。
還好,姬恂沒死。
楚召淮都要傷心得生出離魂之症,若是姬恂真的命隕,恐怕症狀難治,有損精神。
白鶴知喘着氣将大藥箱放下,也懶得管禮數,從中拿出通宵研制出來的治療離魂症的藥:“找人将這個方子煎了,三個海碗的水熬得濃濃的,留小半碗端來。”
殷重山忙上前去拿藥。
姬恂視線一掃,忽然道:“這不是治療心疾的藥方?”
白鶴知一邊說着一邊又拿出幾個偏大的瓷瓶,隐約瞧見瓶中盛放着幾十顆深色藥丸:“召淮不願用我姐姐手稿上的法子,我研究多時将方子先改了改,搓了些藥丸以備不時之需。”
姬恂問:“那這是什麽?”
白鶴知忙着拿藥,頭也不擡地回答:“治離魂症的藥,剛研制出來。”
姬恂手猛地一僵。
離魂症?
暗衛說楚召淮知曉他死訊後,情緒波動并不大……
難道是離魂症的緣故?
白鶴知輕車熟路拿着藥進了暖閣,很快裏面傳來他的聲音:“小心些,這樣喂藥會嗆到他。”
姬恂孤身坐在連榻許久,終于緩緩起身走向暖閣。
方才楚召淮一見到他便情緒失控地胡亂掙紮,被姬翊捂住眼睛方安靜下來,姬恂并未離得太近,站在西洋鐘邊遠遠看着。
楚召淮已昏睡過去,被白鶴知扶着一點點喂着藥。
趙伯老淚縱橫,抖着聲音問:“白院使,我們王妃……還能好起來嗎?”
本就身體虛弱,這回有接連有心疾、離魂症……
身體再健碩之人也經不住這樣折騰。
“沒事。”白鶴知拿着濕帕子将楚召淮額間的汗擦去,“離魂症的藥喝幾貼應該會有好轉,這藥丸放在這兒,早晚兩次記得給他服用。”
趙伯擦了擦眼淚,颔首說是。
下人将離魂症的藥煎好後送來,白鶴知接過扶着楚召淮給他灌下。
忙活半晌,已是午後了。
白鶴知擦幹淨手,一回頭就見姬恂長身鶴立,神色漠然站在那,不知看了多久。
白鶴知怔了怔,起身上前。
明明上次見面白鶴知還在惡言相向,這次楚召淮為他遭了這麽大罪,白鶴知卻始終心境平和,甚至從藥箱拿出一瓶藥膏遞了過去。
姬恂看他:“什麽?”
“王爺臉色不對,身上應是有傷。”白鶴知終于記得禮數了,彬彬有禮道,“昨夜太醫院有幾名同僚身死,下官要進宮一趟,召淮就勞煩王府悉心照料。”
姬恂眉頭輕蹙。
白鶴知可從未對他這般随和,上次還說“你可心安”呢。
“召淮服了藥,能安睡到晚上。”白鶴知颔首道,“下官晚上再過來。”
白鶴知說完,拎着藥箱就要走。
姬恂忽然道:“為何?”
“什麽?”
姬恂擡眸看他,屈指輕輕在瓷瓶上一彈,發出清脆的聲響。
白鶴知站在光下,沉默許久,終于側過頭去,聲音帶着些不情願,但還算和善:“召淮鐘情于你,我不願他再傷心。”
姬恂握着瓷瓶的手猛地一緊。
姬恂玄色衣袍上已沁出暗色的血痕,應該是在獵場時受的傷,看樣子還不輕。
好不容易奪得皇位,還是先上藥止血吧,省得真死了。
召淮可受不了再一次的打擊。
白鶴知說完,挎着藥箱匆匆走了。
姬恂僵立許久,轉身看向榻上均勻呼吸的楚召淮。
多日不見,楚召淮瘦了太多,滿臉掩飾不住的病色,連熟睡時眉峰也狠狠皺着。
姬恂悄無聲息坐在床沿,手緩緩探向楚召淮的臉,神情罕見浮現些許惘然。
能觸碰他,感受他的體溫。
……而不是方才嘶聲尖叫地排斥。
姬恂貪戀這樣的平和,輕柔握着楚召淮的手抵在眉心,心中前所未有地亂,細細密密泛着疼。
這時無意中一瞥,就見楚召淮搭在腰間的手正死死攥着一張紙——剛才楚召淮撿時姬恂并未在意是什麽,如今卻隐約從指縫瞧見兩個字。
和離?
姬恂忽然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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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