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故人不在
第09章 故人不在
許織夏望着他,滿眼惶恐都被困惑取代。
她沒覺得哪裏不對,在得到允許後,她跑向他沒有一絲猶豫,潛意識裏認定了有他在就很安全。
紀淮周沒計較,跟小孩兒沒什麽道理好講的。
對待右手邊的就不同了,這個被他捏住了根命脈,男高音似的直叫喚。
紀淮周胳膊一甩,給人扔出去了。
嫌吵。
陸玺摔過去的時候,男生們倏地繃緊腳尖,整齊劃一後退了步,騰出的空地不寬不窄,正好夠陸玺坐個屁股墩。
“嘶……”陸玺看見身後這幫人就來氣,臀部使不上力,他擡手,對着他們指指點點半天,咬牙切齒擠出一句:“你們最好都還活着。”
男生們這才回魂,忙不疊你一攙我一架地把他扶了起來。
“沒用的東西!”陸玺忍着痛罵道。
陸玺的惱罵像鉚足勁的腳,一腳把他們從看臺踹進了賽場。
“知道自己惹到誰了嗎?”
“你死定了!除非今天紀淮周在這兒!”
“陸哥你都敢打,他可——”瓶子雙手叉到腰上挺身而出,紀淮周涼涼的眼神掃過去,他一哆嗦,剛牛哄哄了下就縮回去了,但語氣沒能跟上腦子的反應:“可、可是神經病!”
陸玺一個巴掌甩到了他後腦勺。
這一掌下去,瓶子任督二脈都通了,随即腦袋又是一揚,跟頭牛一樣地動山搖地沖向紀淮周,要跟他拼命。
許織夏害怕,臉埋到了紀淮周胳膊後面。
紀淮周平靜地看着逼近眼前的人,漫不經心吐出一個字:“滾。”
他冷淡的聲音像塊鬥牛士隐形的紅布,瓶子頭往回一扭,沖回陸玺旁邊,動作一氣呵成:“陸哥,退一萬步講。”
陸玺睇着他,倒想聽聽他能講出什麽讓人冷靜的話。
瓶子大喘了口氣:“他就打不着咱們了。”
陸玺手臂一下子就高舉了起來,瓶子見狀抱頭逃竄,其他人趕緊一擁而上拉架。
這時堂屋的方向也有聲音逐漸清晰。
“我們還沒老糊塗,能教教她詩文,她要是感興趣,也可以跟驚春學學書畫,你就當送孩子上學了。”
“這樣當然好,就怕麻煩你們。”
“這有什麽麻煩的,冬青最喜歡小孩兒了,她巴不得孩子天天住這裏……”
三人從竈房出來,一到堂屋,就見院子裏亂成一團。
蔣驚春看是這幫小鬼,見怪不怪,放下兩盤裝着各種糕點的竹木方格盒:“還不消停,你今天是要把我這書院也拆了?”
陸玺見着人,松開瓶子的校服領子,咧嘴一笑走過去:“叔公叔婆!做什麽好吃的了?”
他熟絡得很,不客氣地抓起塊山藥糕就一口塞進了嘴裏。
“慢點。”蔣冬青一向心疼孩子。
蔣驚春平靜但嚴厲:“以前就不提了,上周你把武館鎮館的劍玩河裏去了,人家現在還沒撈上來!前天踢球,往孟老中藥櫃踢,賠了多少蟲草?還有照相館的櫥窗,鎮子口的早茶鋪……大夥都告狀到我這咯!”
聞言陸玺反而眼睛一亮,口齒含糊着,滿懷期待地問:“我爸怎麽說?”
蔣驚春說:“你爸這麽忙,哪有閑工夫管你這些破事。”
陸玺不屑嘁聲:“沒意思。”
他拽了下斜跨身前的書包,扭頭就走。
蔣驚春喊他:“來了又走,你幹什麽去?”
“去游戲廳啊!”陸玺大搖大擺地走了。
蔣驚春頭疼:“小小年紀不學好,下午返校!”
陸玺頭都沒回。
許織夏眨着眼,睫毛撲扇,陸玺經過她時,眼神瞬間變得寵溺,笑嘻嘻揮手:“考完試我再來找你玩兒啊妹寶!”
一擡頭,撞上紀淮周那雙狹長的冷眼。
陸玺雙腿本能發軟,這哥們長得頂,武力值也頂,怪讓他後怕的。
他硬撐出氣勢,低聲放狠話:“等着,我找人弄你!”
說着就掏出手機,邊走邊撥了通電話出去:“老喬,回國了來給我撐個場子……杭市啊,回什麽滬城……不是,你得來!我特麽讓人給欺負了!”
一行人風風火火出了書院。
周清梧緊接着快步過來,擔心問:“沒鬧矛盾吧?”
紀淮周壓根就沒把陸玺當回事。
那些年這麽亂的港區他都待過了,街頭正面交鋒紋身染發的古惑仔,動的都是真刀槍,猖狂犯罪的南亞人他也沖突過不少。如果不是姓紀,又學過MMA,就他這性子,十條命都不夠在那時的港區活的。
狼的世界容不下一頭羊,想要生存必須成為最兇殘的那只阿爾法。
紀淮周後來就是那只阿爾法。
港區當初只手遮天的幫派一把手,都稱他是天生的壞種。
那個龍頭對他另眼相待,有心收他當義子,造勢要做他在港區呼風喚雨的靠山。
這事情最後當然沒成。
他們見人就收保護費,又無惡不作,紀淮周瞧不起他們,更瞧不起他們內部虛僞的仗義。紀淮周也算不上好人,但他和他們最大的區別,就是獨來獨往,只要人不犯他,就能相安無事。
見的都是真槍實彈,所以相比陸玺這種程度的,在紀淮周看來,不過是毛頭小子扮家家酒。
幼稚,無聊,不值得放眼裏。
“人送到了,你帶走。”
紀淮周語氣不帶情緒,眼皮也懶得撩一下,尾音沒落就向院門偏過身。
見他要走,許織夏慌慌張張地追上去,扯住他衣袖,要跟他一起。
紀淮周顯然沒打算帶着她,頓足回首看住她,給她時間放手。
“寶寶肯定吓着了,”周清梧雖然希望許織夏能和她回市區,但窺見她緊張的表情,所有安排都只能放一放:“阿玦,你先帶她回去好了,書院的事不着急。”
紀淮周瞥一眼周清梧,沒說話,也沒任何反應,兀自擡腿走了。
他現在只想回那個破地方睡覺,至于這小孩兒,不吵他就都随便。
-
屋裏的燈具依舊像個擺設,但白日有陽光,能照亮屋子裏每個黑暗的角落。
紀淮周在睡覺,躺的還是昨晚打的地鋪。
樓下和院子裏都靜得沒有聲響,許織夏坐在床沿,聽着他的呼吸,有時看看窗外,有時看看他。
他睡着後就一直僵着眉骨,眉心緊皺。
或許記憶全是灰色的,哪怕是做夢都想象不出能讓人放松精神的愉悅的事。
冗長一段時間過去,太陽像是電量不足,光從明媚漸漸降暗,天黑下來,窗外變得很陰沉。
許織夏屏住了氣,心慌慌的,她滑下床,靜靜走到紀淮周邊上,挨着他在地上坐下來。
紀淮周睜眼的時候,就看到腿邊擠着一小團黑影,再看細了,意識到又是這小孩兒抱膝蜷曲在那裏。
真就長他身上了,醒着要跟,睡着也甩不開。
紀淮周疲憊地阖回上眼,拖着鼻息,剛睡醒的聲音帶點煙嗓的感覺:“我長尾巴了?”
許織夏回頭,發現他已經醒了,這才出聲,低低道:“哥哥,天好黑。”
紀淮周能從聲音裏聽出她在害怕,但他選擇沉默。
不然呢,要他哄麽?
又有誰來哄過他。
他自己都想不明白自己要什麽,高濃度的酒,一個擁抱,還是能一了百了的槍。
幾乎是被流放在港區的這些年,治安混亂,形單影只,他學會了打架鬥毆,學會了讓人聞風喪膽,沒學會哄人。
紀淮周默不作聲,起身下樓。
這個房子無論樓上樓下都是空空的,沒幾件家具,擺前屋中央的四仙桌就很顯眼。
桌上丢着些零散的物件,以及一袋吐司。
紀淮周用腿勾近一把椅子,往後一坐,人懶洋洋靠進椅背,撈過吐司袋開始拆:“什麽時候走。”
他坐着許織夏都不及他高,無聲站在他旁邊,指尖刮着自己的手心。
“今天不走?明天能不能走?”紀淮周遞她一片吐司,無悲無喜問:“賴我這兒等誰呢?”
許織夏接過來,手指頭捏着吐司邊,過了會兒,很小聲地說:“我想等媽媽……”
紀淮周又拿出片吐司,聞言頓了一下,沒講話,大口撕下半塊吐司,臉部肌肉咬合拉扯着緊致鋒利的下颔線。
剩下的半片吐司紀淮周沒繼續吃,他垂着眉眼,過半晌,突然說:“關我什麽事。”
他揚睫,目光裹挾着幾分殘忍的尖銳,盯進她的眼睛:“你現在就兩條路,要麽跟那個阿姨一起生活,要麽回兒童院去。”
“你媽媽不要你了。”
四周昏暗,可到底是白天,和夜裏不同,沒有黑得暗無天日,還有亮度彌散在空氣裏,只是有些朦胧。
許織夏低着頭,聽到那句媽媽不要她了的瞬間,她眼底悄悄泛出一圈紅。
紀淮周偏過臉,斂回部分視線,只用少許餘光瞅她:“還有,告訴你,我不是什麽好東西,你該怕的是我,趁小命還在趕緊走。”
他沒心思再吃,丢下半片吐司。
“自己愛待哪兒待哪兒,別跟後面妨礙我。”紀淮周站起來,一字一句,咬字清晰:“聽懂了麽?”
沒有惡聲惡氣,他甚至近乎平靜,但态度是凍住的,像堅冰,有着能和兇畫等號的冷漠。
他從來就不愛好好說話,不過此前都是愛搭不理,不着調的,讓人覺得只是空架子,他并沒有所謂。
所以在那個鈍感的年紀,許織夏還是會賴着他。
可這回他明顯認真了,認真得吓人。
哪怕是許織夏這樣單純的小朋友,都有點不太敢糾纏。
“嗯……”許織夏鼻腔逸出淡淡的哭腔,甕聲甕氣,卻又很溫順。
紀淮周瞧了她一眼,面無表情離去。
木樓梯連續嘎吱幾聲,接着樓上的門砰得關響。
許織夏不再跟着他,只是一直靜靜望着,直到他背影消失在二樓的黑暗裏。她垂下腦袋,看着手裏的吐司,慢慢咬了一口。
她孤零零站在一樓晦暗不明的前屋裏。
外面天陰着,但屋子裏更暗,于是她朝亮堂的地方走出去,蹲坐到門口的臺階上,小口地吃着他給的那片吐司。
“喵嗚……”
一絲幾不可聞的叫聲。
許織夏尋聲擡起小臉。
院門沒關嚴實,門口的牆頭青瓦下,有一只小奶貓,背上有一塊心形的橘花。
它也是孤零零的,四處嗅着,似乎是餓了。
許織夏新奇地眨眨眼,小貓的眼睛圓溜溜,彙聚過來,一人一貓對視着。
紀淮周進了那個堆放紙箱的房間。
木書桌抵着窗,窗戶支開了,窗外臨着河,河水在灰藍色的天底下,像沉浮着一層銀色鱗片。
他拿起桌上那疊圖紙。
紙上密密麻麻都是手繪的航模制作圖,陰翳的雲團密集,天光越來越模糊,逐漸撐不住眼前複雜的鉛繪痕跡。
不知過去多久,河面的鱗片一圈圈蕩起波紋,上空蒙着薄薄的水霧。
又下雨了。
春雨連綿,還真是煙雨江南。
遠離城市來到這兒,紀淮周就沒想好好過日子,住進來前沒叫人裝電表箱,用不上電。
那時候時興滑蓋手機,哪怕他用的是國外高端品牌的智能觸屏,也不帶有手電筒功能。此刻整個房子裏,能照明的只有一盞燭臺。
翻着看了幾張,沒什麽心思,紀淮周把圖紙丢上桌,桌上的手機正好亮了屏,是周清梧的短信。
紀淮周沒去看,只是留意到屏幕上的時間。
下午五點多了。
他後倚進靠椅裏,狀态渾渾噩噩,仰着脖頸,一合上眼簾,面前就浮現出那小孩兒的臉。
半明半暗中,她滿眼委屈,但是不哭也不鬧。
她越懂事,紀淮周心情就越煩躁。
蹙着眉閉目了幾分鐘,他睜眼,翻出只打火機,指腹擦了兩下砂輪,跳躍而出的火舌咬住燭芯,升起新的一簇火焰。
紀淮周托起燭臺,去樓下。
燭光昏黃,照得前屋影影綽綽,沒看見人,視線往院子裏掃了一圈,也是空落落。
但院門敞着一小半。
紀淮周臉色倏地沉了下去。
确定人不在屋裏,他擱下燭臺,徑直邁向院外。
鎮子前街後巷相連,小橋遍布,走幾步就分出新的岔路,各方向都有路可通。
陰雨天,路上幾乎沒了人,細雨朦胧,天色要比往常灰沉。小巷長街已有一些人家開了燈,暖橙光從雕花木格門窗稀稀落落地亮出來,顯得街巷裏更冷清了。
紀淮周疾步穿梭過幾個巷口,經過某處時,捕捉到一聲壓抑的抽噎。
他忽而止步,回首。
找到許織夏的時候,她蹲在一只環衛垃圾桶旁。
桶蓋子掀成了平角,和桶身架出了個只夠小狗小貓避雨的空間,她就瑟縮在那蓋子底下。
怯生生的,不知所措。
許織夏臉頰濕漉,泛着粉暈,眼眶裏還含着水光,裙子和臉都髒兮兮。
她在這裏蔫巴了很久,沒下雨前,不遠處的空地上還有幾個小朋友在踢球,嘻嘻哈哈的笑聲裏,球滾過去,又飛旋過來。
許織夏想起了Felix.
她顫抖地抱緊自己,往裏躲了些,害怕被發現。
後來下起雨了,他們朝各自的方向奔回了家,也有兩個被撐傘而來的父母接走。
四周只剩下了她一個人,無家可回,無人來尋。
靜靜掉了會兒眼淚,許織夏終于看見了他。
她面前幾步開外,是一堵馬頭牆,牆上高處用墨漆題了“棠裏”兩個大字,書法秀美,筆酣墨飽。
少年就站在這兩個書法字下。
他眉頭微微松開,但神情依舊凝重。
望見他,許織夏瞬間有了眼神光,茫然煙消雲散。
她下意識想要跑向他,卻只是動了動,沒站起來,像是犯錯了心虛,也像是不敢靠他太近,她不知道他是不是來找她的。
紀淮周抿唇,看住她片刻,才低沉出聲。
“過來。”
他話一落,許織夏眼淚就控制不住地湧了出來,她立馬從垃圾桶蓋下鑽出來,跑過去,撞進他懷裏。
許織夏緊緊扯住他外套兩邊,委屈地哭出了聲,臉埋在他腹前,一邊嗚咽,一邊蹭他衣服。
紀淮周一時忘了反應,從港區到這裏,他就沒見她哭過,何況還哭得這麽兇。
至于眼下為什麽哭,他很難不以為是他話說得太重。
紀淮周沒拉開她,給她哭了兩分鐘,但嘴上不溫柔:“叫你不要跟着,叫你離家出走了?”
許織夏擡起頭,一臉淚痕。
她搖晃了下腦袋,張開手心,給他看手裏剩下的一點吐司,攥太久都瓷實了,很小一塊。
“貓貓……”許織夏哽咽,四周張望幾眼,那只小橘貓不知道去哪兒了,她又回過頭來,磕磕巴巴地解釋:“喂小貓……”
她詞不達意,但紀淮周懂了。
大概是她喂貓的時候,一不留神出了院子,結果找不着回去的路了,無頭蒼蠅亂撞,越撞越遠,下雨了無處可去,就躲在了這裏。
雨滴答落了幾滴到皮膚上,再一眨眼,猝不及防就下大了,噼裏啪啦的。
出來沒帶傘,紀淮周自己無所謂,但帶着個小孩兒走不快,回去彎彎繞繞也得有一段路,于是拽上她,就近找了個屋檐。
店關門了,沒人住,廊檐下有盞仿古木燈籠,照下一圈清冷的橘光。
紀淮周曲敞着雙腿,坐在臺階上。
許織夏挨他旁邊站着,一抽一抽地吸着鼻子,捏住了他外套,将他袖子的布料捏出層褶皺,遲遲不放手。
走丢了,她還心有餘悸。
後怕的心情猛烈,許織夏斷斷續續地哭啼,在等雨停,紀淮周正也無聊,聽她哭得止不住,側目瞧了她一眼。
許織夏以為自己亂跑惹他生氣了,擡起衣袖把眼淚一抹,乖巧地對上他的目光。
紀淮周沉默地看着她。
他在港區,無論黑白人人視他為兇煞,見他都想繞道走,他被迫幹過架,拿過刀槍,沒被小孩子柔軟的眼神注視過。
可就是有這麽個小女孩兒,他再冷冰冰,也降不掉她對他依賴的溫度。
“我活膩了,你也活膩了?”他淡淡戲谑。
許織夏不解地望着他。
紀淮周擡了下眉骨:“不怕我啊?”
許織夏老老實實搖頭。
“我會吃小孩兒。”他語氣古怪,似真似假的。
許織夏兩只眼睛睜得圓圓的,迷惘又清澈,可能是被他吓唬到了,也可能是好奇,她琢磨着他的話,愣愣呢喃:“吃小孩兒……”
紀淮周煞有其事:“嗯。”
許織夏想了想,鼻音濃重:“哥哥,我會乖的……”
紀淮周怔了一秒。
她的反應不在他的預想內。
四目相對,紀淮周漸漸被她無辜的眼神看得沒了勁,起了陣夜風,他不作聲色,拽着後領,剝下了自己的夾克。
“還會什麽?”他漫不經心,把外套丢過去。
許織夏眼前一黑,頭上又是一沉,單薄的睡裙都被少年寬大的外套蓋在了底下。
她扒拉了幾下,探出腦袋,認真思索起來。
——用不着陪我,她能做什麽,能給我添堵麽?
她不理解添堵的意思,只記得他說這句話時,态度很不滿。
許織夏眼尾又溢出點水色,拖着哭腔,執拗地說:“還會、還會給哥哥添堵……”
紀淮周斜睨過去。
小姑娘頭發微濕亂散着,鼻尖通紅,濕潤的睫毛一扇一扇,直勾勾巴望着他。
他看明白了,她還以為添堵是什麽多乖的事兒呢。
紀淮周舌尖舔過唇角,壓着扯了下,沒忍住,頭一低,還是被她惹得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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