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章

第 45 章

許小華帶奶奶和媽媽到單位禮堂的時候, 裏面已經坐了很多人,正找着座位,梁安文過來和她道:“小華, 你去第二排坐,一會還得上臺呢!”

沈鳳儀笑道:“你去,我和你媽坐後面就行。”

秦羽握着梁安文的手道:“感謝梁同志對小華的關照, 一直聽小華提起你。”

梁安文仔細看了一下秦羽,忽然笑着問道:“您是秦老師吧?”

秦羽愣了一下, 她印象裏并沒帶過這個學生,就聽她道:“您不記得我了吧?我是梁漢文的姐姐,我弟弟那時候可調皮搗蛋了, 您還來過我家家訪呢!”

秦羽對梁漢文這個名字倒有印象, 她帶過一年,是個高高瘦瘦的男孩子,腦瓜子很聰明, 但是因為媽媽早逝的原因,性格有點孤僻和叛逆, 她那時候确實為這孩子費了不少腦筋。

忙問道:“漢文現在還好嗎?”

梁安文點頭,“好着呢,前兩年大學畢業後, 進了農科院搞農作物培育,還要感謝您當年的耐心指導。”又看了眼小華道:“怪不得我一直覺得小華看着親切, 沒想到是秦老師您的女兒。”

弟弟大學畢業後,還回過京市六中,想去感謝下秦老師, 卻聽那邊老師說,秦老師調到外省的基層去了, 他們還奇怪着,怎麽好好地跑到外省去了?

聯想到報上說的許小華的身世,梁安文立即就明白,大概是找女兒去了,微微嘆道:“您這些年,也是不容易。”

秦羽望着小華,一臉柔和地笑道:“都過去了。”

兩邊簡單寒暄了兩句,秦羽就讓梁安文先去忙,不用管她們。

半小時後,大會正式開始,領導總結講話後,就開始進入表彰環節,獎項很多,有“五四青年能手”“十佳勞動模範”“十佳好人好事”等等。

許小華上臺領獎的時候,唐書記還特地點名道:“這次的十佳好人好事,是我們黨委和團委一致評選出來的結果,這十位同志都很有社會責任感,為我們樹立了很好的模範作用。特別是許小華同志,年齡最小,剛進廠不久,但是她身上的善良、勇敢、同理心,都很讓我們這些老同志嘆服,希望在未來的一年裏,我們罐頭廠的員工能為單位員工、為社會大衆做出更好的表率,做出更多有益、有利的事情。”

臺下“嘩嘩”鼓起了掌,秦羽微微笑着,和婆婆道:“媽,有這樣的一個孩子,我這輩子都很知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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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高學歷,沒有體面的工作,都沒有關系,只要她的女兒是一個善良、勇敢的好孩子,秦羽覺得,已然很好了。

沈鳳儀也有些感慨地道:“她爺爺要是在,也會為有這樣的一個孫女而自豪。”

許小華下臺後,梁安文和她道:“廠裏工會給這次獲表彰的員工,準備了獎勵,有縫紉機票、自行車票、手表票、收音機票,還有毛毯、絲絨被、布料、皮鞋、鋼筆等東西,你想想要什麽。”

許小華忙道:“我要床毛毯。”她昨天去媽媽的房間,發現媽媽的被褥還是結婚時候的龍鳳呈祥團面,已經打了好幾塊補丁,棉絮摸着也不軟和。

她想,媽媽這些年在外面奔波,對自己的衣食住行怕是都沒有好好地上心過。

這年頭做床棉被可不容易,要布票和棉花票,光是一家人來攢,怕是也要攢個一兩年。一床毛毯的價格也貴的離譜,她在西四商場裏看過,得七八十塊錢。

梁安文笑道:“行,一會散會你來我辦公室拿。”

一個半小時,大會就結束了,曲彰書看到秦羽也在,帶着唐書記過來道:“唐書記,這是許小華的媽媽,這位是奶奶?”

沈鳳儀點頭,“是,是!”

唐書記立即朝老太太伸手道:“老人家好!感謝你們給我們單位培養了這麽優秀的員工。”

“您客氣了,是罐頭廠的領導們領導有方,給孩子發展、成長的機會。”

曲彰書笑道:“也謝謝你們家屬幫忙,唐書記,我還沒和你說呢,上次李春桃同志意外摔傷,還是許小華和她媽媽陪着我們一起去醫院的……”

兩邊寒暄了好一會兒,唐書記才叮囑梁安文道:“安文,你送送許小華的家屬,和她們說,要是有什麽困難和建議,都歡迎和我們提。”

沈鳳儀忙道:“沒有,沒有,只要孩子好好的,我們沒什麽困難,謝謝唐書記,謝謝曲廠長。”

等出了禮堂,許小華讓奶奶和媽媽在門口等她,她去一趟人事部拿獎勵。

等她走了,沈鳳儀和秦羽道:“我今天看罐頭廠領導們的态度,心裏才放下心來,這個工作到底是曹雲霞介紹的。”她心裏,一直怕曹雲霞暗地裏使絆子,又見小華對這工作上心的很,所以一直也沒提讓她換工作的事兒。

秦羽想了想,還是和她道:“媽,其實我沒和你說,我那天陪小華去醫院送同事的時候,遇到了曹雲霞,正在給曲廠長說小華害得她離婚的事兒呢,我當場就戳穿了她,曲廠長也表示,以一個黨員的身份向我保證,不會因此而對小華有什麽意見。”

老太太恨恨地道:“我就知道,這個女人,真是一點人事不幹。”緩了一下又道:“我明天去找下懷安,他要是敢和這個女人複婚,我這輩子就是死,都不瞑目。”

老太太說到最後,緊緊咬着後糟牙,顯然是恨狠了。

秦羽忙寬慰道:“媽,這些事你別操心,我現在回來了,我來管就行,你有空的話,就給小花花搞些好吃的,多織兩件毛衣。”婆婆有這個态度就行,秦羽也怕老人家擔心很了,回頭血壓不好。

沈鳳儀拍着兒媳的手道:“我知道,你不用勸我,唉,這麽一條毒蛇,竟然在我們家好吃好喝地待了十二年,我們還給她養女兒。”

辦公樓這邊,許小華一個人哼哧哼哧地一手拎着羊毛毯,一手拿着一個暖水壺從二樓下來,等到了大門口,已然微微喘氣。

沒想到羊毛毯還挺重,她一個人拎着都有些費勁,歇了一會,剛準備再拎着走的時候,忽然聽到有人喊她的名字。

回頭一看,見是楊柳新,愣了一下,還是點了點頭。不管先前楊柳新是怎麽想的,但是至少周五那天,當着李春桃父母的命,她沒有作僞證。

楊柳新走過來道:“小華,我幫你一起提着吧!”

“好的,謝謝!”

倆人各拎着毛毯的一邊,楊柳新有些猶疑地開口道:“小華,我覺得我應該和你說一聲對不起,先前我對你有些偏見,所以有時候……”

許小華打斷她道:“沒事,你也沒說什麽過分的話,就是不喜歡我而已。”

楊柳新低頭道:“我那次下雪天摔倒,還是你扶的我,可我卻……”

許小華确實沒當回事,笑問道:“是不是因為錢哥啊?”

楊柳新有些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輕輕地應了一個“嗯!”想了一下又道:“其實也不能怪你,是我自己心裏別扭,我比你來得還早,小山哥也沒看上我。”

許小華笑道:“那你真是誤會大了,錢哥這馬上都要訂婚了,他教我技術,完全是想着讓我給他代班,他好出去和對象約會。”

楊柳新嘀t咕道:“可我聽春桃說,錢哥那個對象沒成啊。”

許小華有些詫異地看了她一眼,“怎麽會?錢哥可喜歡了,說是一見到他對象,心裏就敞亮,渾身都有使不完的勁一樣……”

她說着,就見楊柳新眼眶泛紅,一時就收了話頭,轉而寬慰她道:“東邊不亮西邊亮,你往外面多看看。”

楊柳新點頭,“嗯,我已經開始在相親了,”頓了一下,又和她道:“其實春桃撞你,大概也是為了小山哥,我先前也沒看出來,直到她騎車故意撞你,我才琢磨出味來。”

許小華覺得,自己這回還真是無妄之災。

又試探着問道:“小華,周五那天幫忙的,是你哥哥還是?”那個人光是站在那裏,就讓人覺得和他們不是一類人,她心裏就有些好奇。

許小華搖頭道:“不是,可能會是我對象。”

楊柳新“啊?”了一聲,“原來你有對象啊?”

“嗯,快訂婚了!”

楊柳新心裏頓時覺得,還好自己沒有犯傻,沒聽李春桃的和許小華較勁,這完全是犯不着啊!就是春桃這回,又是額頭縫針,又是肩膀動手術的,付出的代價可不小。

很快到了大門口,秦羽和沈鳳儀忙過來幫忙,等秦羽知道,這是給她的,笑道:“媽媽用不上,你晚上看書晚,身上冷,被窩不知道什麽時候才會暖和,你自己留着用。”

許小華急道:“媽,你留着,我就是給你拿的,我的被褥什麽的都是新的。”她的被套、床單都是新的,棉絮也是小時候的被,摻了新棉花的。

沈鳳儀也勸道:“小羽,你就聽小花花的,這是孩子的一片心意呢!”邊說邊摸着羊毛毯,笑呵呵地道:“這一床怕是不便宜呢!”

秦羽見女兒着急,也就沒有再推,笑道:“等你爸回來蓋上,肯定得感嘆,小花花真是個貼心的小棉襖!”

沈鳳儀忽然想起來一件事,問孫女道:“小花花,奶奶給你的紅布包,你打開看了沒有?”

許小華一拍腦袋,“奶奶,我給搞忘了,我那天中午急匆匆的去上班,把你和媽媽給我的紅布包塞到抽屜裏了。”下班後又是李春桃爸媽來鬧事,她都忘記這一茬了。

秦羽笑道:“沒事,反正在家呢,我給你的是個紅包,你奶奶應該也是。”

沈鳳儀笑着搖頭道:“我的可不是,我的啊,是一張存折。”沈鳳儀拉了下孫女的胳膊,悄聲道:“奶奶把一半的存款,都交給小花花了。”

許小華一驚,“奶奶!”

沈鳳儀笑道:“奶奶是看你太節儉了些,心裏有些過不去,你手頭寬裕一點,以後想買什麽,也不用瞻前顧後的,你小時候最愛吃個零嘴了,聽奶奶的,想吃就去買,不要舍不得花,好不好?”

許小華還是覺得,這份存折太貴重了些,是老人家大半輩子一半的積蓄呢!

秦羽笑道:“你奶奶給的,你就接着,左右咱家就你一個孩子。”

沈鳳儀點頭道:“是,你媽說的沒錯。”

許小華輕聲道:“謝謝奶奶。”

沈鳳儀笑道:“走,回家給你媽媽把羊毛毯鋪上,我喊你葉奶奶、吳奶奶她們來看看,還沒有誰家舍得買這麽貴的羊毛毯呢!”話語裏已然帶着一點炫耀的意味。

秦羽微微笑着,沒有說話。她還是有些私心的,許家正經的孫輩雖然就小花花一個,但是親生兒子可有兩個,現在曹雲霞家裏被偷了,怕是手頭拮據得很,要是再去找許懷安借錢,許懷安那個糊塗蛋,說不準還會心軟。

到頭來,又把主意打到了老太太這裏來,也不是沒有可能。

但是錢到了小花花手裏,不論是曹雲霞,還是許懷安都別想扣走一分一厘。

一家人喜氣洋洋地拎着羊毛毯和暖水瓶回家,快到胡同口的時候,許小華無意中發現對面公交車站上,有個穿着空軍衣服的男同志,仔細一看,還真是吳慶軍,手上拎着大盆小盆和一個包袱,旁邊還站着曹雲霞和許呦呦。

應該是接曹雲霞出院。

秦羽也看到了,問婆婆道:“媽,那個男同志是誰?我好像沒見過。”她記得曹雲霞的哥哥一家在杭城,有個姐姐在東北那邊。

這個男青年,應該不是曹家的親戚。

沈鳳儀就把許呦呦處對象的事說了,“先前說是正月訂婚呢,呦呦打着這個幌子來找我,說想要在出嫁前,在我膝前盡孝。我知道這姑娘的想法,就是想從咱們家出嫁,我估摸那邊的門楣怕是不低。”

沈鳳儀現在想起來這茬,還覺得氣悶,曹雲霞恨不得對她的小花花趕盡殺絕,她怎麽可能會心疼一條毒蛇的女兒?

就連提到“許呦呦”這個名字,沈鳳儀都有些不得勁,和兒媳道:“呦呦這個名字還是小花花爺爺在世的時候,給孫輩想好的,現在曹雲霞都和懷安離婚了,許呦呦不知道會不會改名?就是不改名,改個姓也好。”

秦羽道:“怕是不會,改名很麻煩,她的檔案資料什麽的,寫的都是‘許呦呦’。”

這時候,公交站這邊的吳慶軍正道:“呦呦,這個點回家做飯也不方便了,我們去國營飯店吃吧?”

許呦呦搖頭道:“算了,還是省點吧,我買了菜在家裏,蒸個米飯,炒倆個菜也很快的。”家裏遭了賊,媽媽說只剩下存折上的五百塊,她現在也不敢大手大腳地花錢。

她和吳慶軍訂婚、結婚的,也不好都由慶軍一個人出,這筆錢還是得精打細算着用才行。

吳慶軍只當對象是會過日子的人,笑道:“那我去打包一個肉菜,呦呦你再炒個素菜,咱們簡單吃點就成。”

曹雲霞笑道:“就聽小吳的吧,他一早上就陪着你過來,怕是早餓了……”正說着,眼角餘光瞥見了對面馬路上的沈鳳儀和秦羽拎着一個嶄新的羊毛毯,她一眼就認出,這是澳羊毛毯,一床要85塊錢。

她先前也準備買一床,但是這次家裏遭竊,她手頭上就剩了五百塊錢,85塊錢一床的澳羊毛毯,已然超出了她的購買能力。

許呦呦見媽媽臉上的笑意忽然消了下去,不由順着她的目光看過去,就見許小華一臉興高采烈地和嬸嬸、奶奶說着什麽。

輕聲道:“嬸嬸也回來了,大概她的工作調到京市來了。”

吳慶軍沒聽清楚,忙問道:“呦呦,你說什麽,什麽工作?”

許呦呦搖搖頭,“沒什麽,就是忽然想到奶奶,也不知道她老人家,還會不會原諒我。”爸爸和媽媽離婚的事,許呦呦還沒和吳慶軍說,因為實在是不知道如何開口。

吳慶軍安慰她道:“沒事,等回頭我再陪你上門去拜訪一下,老人家嘛,對兒子能狠的下心,對孫子孫女卻未必。”

許呦呦的眼睛閃了一下,輕輕地“嗯”了一聲。想着,爸媽離婚的事,還是得盡早和慶軍通個氣。

等到了淺水胡同,吳慶軍先幫着把東西送到家,然後才拿了一個大搪瓷缸,去國營飯店買肉菜。

許呦呦動作娴熟地用鉗子夾了幾塊蜂窩煤來,生爐子燒水,曹雲霞坐在一旁看着女兒忙前忙後的,似有些歉意地和女兒道:“呦呦,媽媽現在身體不好,多少都有些拖累你,你一個人實在太辛苦了些。”

許呦呦倒沒什麽感覺,“媽,沒事,你說什麽呢!”

曹雲霞微微嘆了一聲,才問道:“你和慶軍的婚事,定好了日子沒有?你倆結婚是遲早的事兒,媽媽想着,早些定下來,也有人給你搭把手。”

許呦呦舀米的手,微微頓了一下,淡淡地道:“媽,沒那麽快呢,這事他還要和他家裏商量一下,他媽那邊,怕是沒那麽容易松口。”

曹雲霞也想到了,有些責怪地道:“早知道你和慶軍要辦婚宴的話,我怎麽都該拖到你結婚後,再離婚。”

許呦呦微微垂眼道:“媽,那對我爸不公平,他可從來不虧欠我倆。咱們這樣做,太不厚道了些。”

曹雲霞見女兒不高興,也不敢再提,只和她道:“真到辦婚宴的時候,你還是和你爸說一聲,讓他出個面,那天我不出面都行,他在,你面上也好看點。”

許呦呦淡淡地道:“再說吧!”

**

周三下午,徐慶元正在實驗室裏測數據,看到劉鴻宇來喊他,忙問:“是我姑姑來了嗎?”

劉鴻宇有些意外地道:“元哥,你怎麽知道的?你姑姑正在樓下等你呢!”

徐慶元立即脫了手套和白大褂出來。從上t周末和爸爸打過電話後,他就一直在等着姑姑過來。

這時候已經是下午三點多,太陽的熱度像是漸漸消隐了,冬日的朔風一吹起來,連徐慶元都覺得耳朵被刮得疼。

徐曉岚裹着厚厚的一層圍巾,站在門口,望着從實驗樓裏出來的侄子,眼眶不覺就泛了淚。

等慶元過來,先開口道:“走吧,陪姑姑在學校裏轉一轉,來了幾次了,也沒轉過呢!”

“姑,外面冷,去我宿舍坐會吧!”

徐曉岚點頭。

宿舍裏沒人,徐慶元給姑姑倒了一杯熱水,才問道:“姑,我爸到底是怎麽回事?你別瞞我。”

徐曉岚握着水杯,輕聲道:“我不瞞你,我知道瞞不住你,我要是再不和你說,你怕得跑回家了吧?”她了解這個侄子,知道他一直在等着她來。

喝了一口水,好像身上暖和了一些,才和他道:“先前,霍縣的水利局,有一名老工程師在57年被劃成了右`派,文件上寫着的勞動教養三年,但是三年又三年,那邊一直沒把人放回來,家屬找到了你爸,你爸了解情況後,就和單位反應了。”

徐曉岚說到這裏,輕輕籲了口氣,才道:“單位讓你爸就此事寫份思想彙報,交上去他們研究看看,現在這份思想彙報,就是你爸的罪證。”

“怎麽判的?”

“下放邊疆750農場,十天後就出發。”

徐慶元忍不住握了握拳頭,又很快松了開來,“我媽呢?”

“你媽還不知道呢,最近她出差去了,單位臨時派她去的,去之前還和你爸嚷嚷了幾回。”徐曉岚擡手抹了下眼睛,才接着道:“我這次來,是為你和小華的婚事。慶元,這事,是我們欠許家的,但是這門婚事,你爸說了,你不準退縮。”

從随身帶的包裏,拿了一封信出來,遞給侄子道:“這事你爸給你寫的材料,如果以後你們學校或者單位,讓你和你爸劃清界線,你就按着這個來。”

徐慶元不吱聲,也不接。

徐曉岚也不勸他,垂了頭,隔了好一會才吸了一下鼻子道:“我回去之後,也會和你爸斷絕關系了,慶元,這是你爺爺在的時候,就說好的。你爸不要你陪他熬,這不是3年、5年的事,57年到現在,已經7年了,後面就是10年、20年也說不準……”

想到哥哥可能面臨的苦難,徐曉岚到底沒忍住情緒,眼淚大顆大顆地掉,一邊拿着手絹捂着眼睛,一邊道:“你還年輕,正是施展手腳的好時候,你要是不同意,你爸怕是連活着的想法都沒有了。”

徐慶元接過了姑姑手裏的信封,又拿了一塊幹淨的手絹,遞給姑姑道:“姑,我知道,我聽我爸的。”

徐曉岚這時候才破涕為笑,“嗯,你要想着,要是連你也沒有前途了,以後誰給你爸寄錢去?誰給你爸生存下去的希望?”

徐慶元起身道:“姑,我去給你打點水洗個臉。”

徐曉岚點點頭。

慶元這一去,卻有十來分鐘,徐曉岚心裏清楚,這孩子自己心裏也不好受,又不想讓她看見,自己一個人去消化了。

等侄子端了洗臉盆回來,徐曉岚也緩了情緒,和他道:“我今天晚上住在彥華家裏,這次大概要住幾天的,我明天讓彥華陪我去買些東西,周五你過來一趟,我倆一起去趟許家,把訂婚的日期先定下來。”

“好,”又問道:“姑,你身上錢夠不夠,我這裏還有點。”

徐曉岚忙道:“你不用管,我來之前,你爸給我了,”又補充道:“你爸這次去,就帶六十塊錢,那邊住的是大通鋪,人多眼雜的,你爸也不敢多帶去,都放我這了。我以後讓人按月給你爸寄十塊錢去。”

徐慶元點點頭,“麻煩姑姑了。”

徐曉岚拍了拍他的肩膀,“傻孩子,你和我客氣什麽?”

徐慶元一直把姑姑送到白雲胡同,才住了腳。

徐曉岚問道:“要不要去你堂姑家坐坐?”

徐慶元搖頭道:“姑,我不去了,周五再來吧!”

徐曉岚也知道侄子需要點時間,來消化這件事,微微嘆氣道:“別想那麽多,回去早點休息,你還有姑姑呢!”

“嗯,好!”

等看着姑姑走了,徐慶元漫無目的地走到了罐頭廠,看了眼手表,剛好四點半,平時這個點,小華大概會下班了。

他等了好一會兒,卻沒看到人影。

五點的時候,天已經麻麻黑,廠門口的路燈開始亮了起來,徐慶元擡頭望着燈,隐隐約約地想着,就像他爸需要一盞燈一樣,他好像也在給自己找一盞燈。

未來的路這樣黑,這樣窄,如果沒有一盞燈,要怎麽才能走得過去呢?

楊柳新騎着自行車下班的時候,就發現門口有位男同志,光是站在那裏,就讓人不覺多看兩眼,一下子就認出來是許小華的對象。

過去道:“同志,你是許小華對象吧?我們上周五見過的,等小華嗎?她今天要上夜大進修班,估計就不回去吃晚飯了,要不要我進去喊她出來?”

徐慶元客氣地道:“謝謝,不用了。”

“哎,好!那我先走了!”

徐慶元點點頭。

晚上,許小華和心怡一起出單位大門的時候,廠裏的時鐘剛好敲了九下,一出來就看到媽媽等在門口,手裏還拿着一個手電筒,忙跑了過去。

秦羽從懷裏拿了一個熱水袋遞給女兒,又和謝心怡道:“心怡,今晚冷得很呢,你這騎車回去,還有一截路,去我家住吧?”她知道女兒和這姑娘關系最好。

謝心怡忙道:“不用,不用,嬸子,我哥也來接我呢!”說着,左右看了下,就見她哥正騎着車過來。

和哥哥揮了揮手,才和秦羽道:“先前李春桃的事,把我媽吓到了,擔心我一個人走夜路,讓我哥每天也過來接我呢!”

秦羽笑道:“那就好!”等謝心怡哥哥過來了,才和小華一起回家。

路上,秦羽和女兒道:“小華,今天下午慶元的姑姑來了,是為了你和慶元訂婚的事,本來是想着等你爸爸回來的,但是你爸爸那邊,到底能不能回來,還說不準呢!”

“媽,那慶元姑姑的意思是?”許小華對這事早有心理準備,現在聽到,這事終于提上了日程,反而有種石頭終于落地的感覺。

“他姑姑倒沒說什麽,是你奶奶怕他家為難,就主動提了,這個周五一起吃個飯,選個日子,你看可以嗎?”

許小華點頭道:“媽,你和奶奶看着辦就成,我沒什麽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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