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章

第 53 章

很快便到了兩軍決戰的那一刻。

天剛放亮, 朦胧而壓抑的天地間，兩軍對峙列陣，有條不絮, 馬蹄間塵土飛揚, 一觸即發的緊張下, 是嗜血的躁動。

所有人都在等待那決一死戰的一瞬到來，不懼生死, 失去理性, 只剩殺戮的血性，除了绾绾。

她不明白為何一定要打仗，拼個你死我活呢？直到現在這一刻，善良的本能依然促使她心存幻想。

“為何你們兩個一定要争個你死我活？就不能為了天下蒼生避免這場戰事嗎？！”

她不禁緊抓了身邊男人的胳膊道, 目光緊緊望向他冷酷的臉，聲音半是急切, 半是祈求。

“你覺得到了現在這一刻再提和平不可笑嗎？兩軍交戰豈是兒戲？說打就打說停就停？！當初他欲要置我于死地時又可曾想過會有今日，可曾想過黎民百姓，天下蒼生！如今箭在弦上，已是不得不發！這場戰事早已到了無法挽回的境地, 我和他, 注定只能活一個！”

而他卻是連想都沒想便拒絕道，态度異常堅決, 微弱的光撒在他無情的面容上, 只見他的眼神就像刀般冷冽, 令人生畏。

他冰冷的铠甲仿佛灼傷了她的手, 心裏不禁感到一陣刺痛, 随即便心有餘悸地離開了他的胳膊，看着他的目光仿佛失望, 仿佛不再敢碰他。

她看他的眼神漸漸由希望，期盼，轉為畏懼。

可惜此刻他的思緒由戰事牽動，并沒有捕捉到她臉上的表情變化，號角聲起，緊接着，随着震天響的鑼鼓聲，連體內的血液都跟着沸騰起來，取代理性，漸漸淪為瘋狂。

戰士們也紛紛摩拳擦掌，手掌緊握着兵器，做出随時準備進攻的架勢。

城牆下，大戰一觸即發，那根緊繃的弦，随時都可以被點燃。

然而在即将開戰之前，他卻是目光如炬地緊緊遙望遠處那依稀能夠辨認出面容的男人。

他擡了擡手，随即鼓聲，號角聲又漸漸停下。

Advertisement

“孤悉心輔佐你，守護大魏江山，一生鞠躬盡瘁，事無巨細，自問對你不薄，而你卻毫不念惜往日君臣情誼，為了取我的命，耍盡陰謀詭計，一路逼我到今天這步，是你對我不義，更至天下蒼生于不顧，如今的你，早已經失去了為人君的資格。”

安靜中，只聽他又冷聲道。

“你對我不仁不義，滿口謊言，但我卻不得不為了天下蒼生而手下留情，孤本不想塗炭生靈，便再給你一次活命的機會，勸你識時務一點，這樣看在往昔你我情誼的份上，只要你退兵，孤可以保證，留你一命。”

桀骜不馴的聲音，矜貴下，卻是狂妄到極點，仿佛透着輕蔑的施舍。

“退兵？退到哪裏去？皇宮嗎？”

高湛聽他這冠冕堂皇，實則大逆不道的話語，反而怒極反笑道。

“……”

“那為了天下蒼生，朕是不是還得再識時務一些，連皇位也要讓給你嗎？”

他繼續語氣嘲弄道，目光直視他，非但無半分退縮，隐隐威嚴的強勢感更是令人感覺不快。

曾經那個處處隐忍退讓，軟弱的皇帝仿佛只是鏡花水月般的假象，面前這個男人，清冷孤傲得如同寒夜高空中懸着的那輪皎皎明月，遺世獨立的風華下，亦有唯我獨尊，身居高位的王者之氣。

“不過逞口舌之快！”

他寒眸一眯，眼神變得危險起來，染了絲絲殺氣。

“既然你非要一意孤行，執迷不悟，那今日孤便趕盡殺絕，一個不留！”

他不禁拂袖冷聲道。

“殺！”

随着一聲殺伐決斷的號令，戰鼓號角重新響起，點綴着奔騰殺向對方的金戈鐵馬，卷起漫天塵沙。

紛亂中，那一片片互相厮殺的人影，也在這昏黃下變得跳躍不清起來，塵土的幹燥，濺上甜膩濕潤的血腥氣，混合成了詭異的刺鼻氣味，眼前看到的，感受到的，就仿佛是一場人間煉獄。

绾绾是第一次見到這麽活生生的戰争場面，眼見着那些活生生的人，一個接一個倒下，變成血淋淋的屍體，慘叫聲，厮殺聲，馬蹄聲，此起彼伏，這場浩劫，可怕得令人近乎絕望。

若是再膽小些，見了這麽多的血，怕是要直接暈過去，而她現在雖說沒有被吓暈，但也沒有比暈死過去好了多少。

只能眼睜睜看着眼前發生的一切，卻是什麽都做不了，一股無力感頓時籠罩在她心間，染了一片陰霾。

“保護好她！”

而江景寒望着眼前沖殺的将士們，此刻卻是連看都不看她一樣，只是将她交給身邊的一t個下屬照料，随即便也舉劍沖進了遠處那層層血陣之中。

她愣愣看着眼前發生的腥風血雨，不禁傻了眼，然而漸漸緩過神來後，內心一股莫名的恐懼卻又肆無忌憚地蔓延，仿佛鋪天蓋地，席卷而來。

“別打了……求求你們都別再打了！”

除了竭力嘶喊外，她便再也做不了什麽，可惜眼前的洶湧的人群已經殺紅了眼，嘈雜的戰場上，混雜各種呼嘯而過的尖叫聲，風聲馬聲，根本沒有人能聽見她的聲音。

鼻頭一酸，她泛紅的眼眸不禁漸漸濕潤，只覺得內心很難受，這是一種近乎無能為力的難過，此刻連她自己也分不清眸裏的濕潤，是因為太害怕，還是悲傷。

眼前都是一條條活生生的性命啊，他們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家人，心願，以及牽挂。

可是現在，他們卻在自相殘殺，就算犧牲自己的生命，也在所不惜，這究竟是為了什麽？值得嗎？明明他們都是同一個國家的子民，卻因為那兩個男人的争權奪利而無辜卷進這場腥風血雨的殺戮中。

黃風吹拂她的淚，绾绾看着眼前的一切，幾乎聲嘶力竭地哭喊着，善良的本能不禁令她想要更近上前去阻止他們，哪怕只是杯水車薪，飛蛾撲火。

可是身邊那個負責照料她的面容粗犷的将士，卻是及時将她的手臂抓住。

“夫人，前方戰場上刀劍無眼，莫要上前去！”

那人不滿道，又用力将她拉了回來，不讓她上前，緊張擔憂下，即便對她保持了最基本的禮數與尊敬，嗓音也不禁還是大了起來，透着些許隐忍不耐的愠怒。

比起看護她的安危，他更想要上陣殺敵，建功立業，也不懂主上那麽英明神武的人，怎麽就突然将她帶來了戰場，女人上戰場，還是這麽一個弱不禁風無比漂亮的女人，簡直就是紅顏禍水，太不吉利了！

雖然郡主（阿蓮）也是女人，但她至少還能打仗，鼓舞士氣，也比她有用多了！

他簡直搞不明白，叫她也跟來戰場到底有啥意義！

想到這兒他心裏不禁越發氣惱地朝她吼道，“主上有令，請您乖乖呆在這裏，等待我軍勝利，莫要亂跑傷及性命，令臣等為難！”

許是戰場上的特殊環境，令人不禁變得暴躁易怒，越發熱血沸騰起來，即便沒有親身上陣殺敵，她也還是很容易就能感受到他對她那有些敵意，不甚友善的火氣，仿佛她就是一個燙手山芋，令人麻煩的沉重包袱。

绾绾不禁回眸，目光畏懼地看向他嚴厲的臉色，沒敢再多說話。

那将士見她變得乖順了，以為她是害怕了，便就放松了警惕，打量似的看了她一眼後，便就将目光繼續落在前方不遠處那令人熱血沸騰的戰場上，手雖然還抓着她，但注意力卻早已經不在她身上。

而她抓住時機，趁他不注意将他抓着自己小臂的手用力掙脫開，轉身便頭也不回地拔腿就跑，朝前方戰場上無畏奔去，奮不顧身，任憑後方人如何氣惱焦急的呼喚，追趕她，也全然不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