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章

第 52 章

江景寒逃跑後, 很快便在民間集結軍隊，并占據了要塞潼關，以清君側的名義, 豎了旗幟, 漸漸向京城逼近, 反攻回來。

如今局勢逆轉，當初他的心慈手軟, 卻并沒有換來對方的收斂, 反而以冠冕堂皇的借口，大行謀逆之舉。

如今大戰一觸即發，兩軍相隔魏水，安營紮寨, 對峙了許久，朝中也在曠日持久的緊張戰事下, 演變為主戰派與主和派兩黨，今日他還當着一衆官員的面，親手斬殺了江景寒派來的使者，算是徹底斷了主和派的念想。

江景寒派來耀武揚威的狗, 都像極了他嚣張跋扈, 傲慢的嘴臉，顯然不把他這個正統皇帝放在眼裏, 仿佛忘了到底誰才是天下之主, 老實說, 殺那人時他并沒有絲毫的猶豫, 以及後悔。

不過如今釀成這種局面, 也算是他作繭自縛。

是他放虎歸山，才有了如今這苦果, 但是現在再去想當初也于事無補。

如果再來一次，他還會執意要放他們走嗎？

哪怕是要誤了他的國。

腦海中不自覺便出現了她悲傷驚惶的臉。

或許吧，但也許他還會毫不猶豫地掐斷她的脖子，徹底斷了那些卑微更不切實際的念想。

人在一瞬間做出的選擇，仿佛是被天注定，成佛還是成魔，不過就在那一念之間。

燈火微涼，高湛獨坐在空無一人的營帳內，擡手喝了一口燒暖的酒，不禁微醺地想着，溫熱的酒液沿着咽喉緩緩堕入胃裏，翻攪着五味雜陳，仿佛黑暗地獄中，潮濕膩滑的溫暖。

如今狼煙四起，烽火不斷，天下又陷入戰亂之苦，不管他的本意如何，初衷是怎樣的，如今他已然成了天下的罪人。

能不能改變這天下，回歸正道，或許就在後面那場終結的戰争。

或許，一切都能得到了結，回到最初的起點。

Advertisement

一陣冷風襲面，随着帳簾掀開，一個曼妙的人影也緩緩來到了他的面前，然而他卻是連眼皮都沒有擡。

“皇兄，如今人心思變，軍心不穩，你怎麽又在喝悶酒了？”

阿蓮見他這麽一副醉生夢死的模樣，不禁有些氣惱道，“大戰在即，若是連你也喪失鬥志，誰來主持大局？”

“不是還有你嗎？朕看那一些文武大臣，男人，都沒有你一個女子能幹呢。”

而他卻是依舊神色淡淡地喝着酒，意有所指地諷刺道。

“皇兄……真是說笑了呢，我只是在擔心你。”

阿蓮畢竟是皇家人，即便後知後覺，此刻也聽出了他的不滿。

女子幹政，可是大忌，在男人們眼中，可比他們自己争權奪利，自相殘殺要嚴重多了。

她自然是謹言慎行，此刻低垂了目光，不敢再多言。

然而即便她不說話，他卻是又主動開口。

“你刻意在她面前摘下面具，露出真容，是有心令她難過痛苦嗎？”

他目光冷漠地詢問道，雖是疑問，但口吻已是肯定。

原來至今他還在介懷那夜的事，他還在想着她，而怨恨自己。

他的這句話，這不禁令她的情緒瞬間崩潰，有些失控起來，仿佛斷了最後壓在心口處的一根稻草。

如果他不是像這樣毫不掩飾對绾绾的愛意，對她的輕蔑，她甚至可以繼續自欺t欺人地騙自己，告訴自己他就算現在還在默默愛着她，但總有一日，他會徹底忘了她，放下那段過去，那段感情。

但是現在她才明白，自己是錯得離譜，更傻得可以！

她怎麽能夠指望眼前這個被美色鬼迷心竅的男人，再變回曾經那個斷情絕愛的冷酷帝王？

“是，就像你一直忘不了她一樣，我也無時無刻不期盼着她去死！如果沒有她，你也不會變成現在這樣子，她就是禍水！”

此刻她竟是向他坦白了一切，目光更有些癫狂地看向他質問道，“我這樣說，你是不是氣極了？僅僅是這樣，我想要她痛苦，你便後悔心疼她了？皇兄你不要忘了，當初我們的計劃，可是你親自點頭同意的，衆人執行的暗殺，也是你親口下的命令！還是說你後悔了？你後悔了也沒有絲毫用處！如今江景寒卷土重來，是你給了他反敗為勝的機會！若不是你當初心慈手軟，放走了他們，又怎會有今天！你是天下的罪人，我早就告訴過你，斬草要除根，放虎歸山，後患無窮，你是在玩火自焚，放走他們，你一定會後悔的！”

話到最後，她憤怒的聲音也越發理直氣壯起來，高湛不禁被她徹底激怒，将手中的酒杯猛然摔到地上，連帶着溫熱的酒液，碎撒了一地，月光下，閃着凄厲的光芒。

随着那刺耳的聲音落下，阿蓮目光尚未反應過來，脖頸間便感到窒息般的痛楚，只見眼前是他染滿隐忍薄怒的面孔，她感到他的手在迅速收緊，充滿絕望的死亡氣息，在她越發薄弱的呼吸間肆意蔓延。

“啊……額……”

即便如此，求生的本能還是促使她拼卻力氣去扯他緊掐在自己脖頸上的手掌，即便是蝼蟻撼樹，他的力量就像鐵一樣，不為所動。

“是！朕沒有忘記那日制定的計劃，更永遠記得是你獻計謀害她！以各地挖出顯露天機的刻字石碑來誣陷她是亡國妖女，更嫁禍于江景寒，說他勾結妖女意圖謀反，如此一石二鳥之計，若非你這蛇蠍心腸的女人，誰又能想出這般歹毒的計策。”

他忍怒回想道，陰冷的嗓音因為憤怒甚至染了幾分顫抖，随着他的說話聲，阿蓮感覺他掐住自己脖頸的手也越發用力收緊。

“不……皇兄……我錯了。”

只見她用力掙紮，撕扯着他的手，沙啞了嗓音道，也不知是她的垂死掙紮起了效果，亦或是他手下留情，還是僅僅一絲錯覺，她感覺自己脖頸間再沒有了之前幾乎窒息般的疼痛，得到了片刻喘息的機會。

“……我做的這些，可都是為了你，為了大魏的國祚……”

阿蓮見他真怒了，不禁眼神無辜地顫聲道，蒼白的面上滿是虛弱，染了畏懼。

雖然不愛她，但她終還是為了自己做了這麽多。

高湛聽罷，不禁目光直直地看着她，頓時便又有些心軟，于是手上一松，徹底放開了她。

阿蓮僥幸逃過一劫，頓時應聲倒地，連忙撫摸着胸口猛咳了起來。

“謝……皇兄。”

她不禁低眉虛弱道。

而他卻是背了手，轉過身去，不屑于再多看她一眼，眉眼間依舊冷漠如初。

“滾出去，朕不想再聽見你的聲音。”

他的聲音還是那樣冰冷，心如匪石，令她寒徹入骨。

阿蓮見他對自己是這般絕情，不禁傷心地流下了兩行清淚。

“……是。”

她輕應一聲道，眉目間滿是依戀不舍，然而即便如此，她也還是擡袖擦了擦臉上的淚水，忍了想要痛哭的痛楚，随即起身奔向了帳外，月光下，她的身影很快便湮滅在黑夜裏。

而他，卻是絕情至此，連回身看她一眼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