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章

第 51 章

城樓上, 齒輪轉動的沉悶聲越來越快，正如衆人緊繃的心弦，放眼望去, 只見前方本來開着的城門正在緩緩閉合。

霧氣中, 那月光也在漸漸消失, 不過一步之遙，厚重的城門卻阻隔了自由, 陰影下, 仿佛心間的那抹希望也被黑暗逐漸吞噬。

“不好，快走！”

須臾間，看着眼前正發生的一切，江景寒不禁寒眸一凜, 更朝衆親信厲聲喝道，随即便長揚馬鞭, 又狠狠抽下。

馬兒頓時便前蹄揚起，一聲嘶鳴後，猛然朝前方死命奔跑。

“抱緊我！”

他長鞭一扔，神情肅然, 只對身後人又囑咐道, 随即便手持缰繩，駕馬朝城外疾馳過去, 另一只手緊握凜冽寒光的長劍, 凡有阻攔者, 神擋殺神, 佛擋殺佛, 一身兇煞之氣駭人，悍勇無匹。

緊要關頭之下, 绾绾不禁聽話地緊抱住他的勁腰，緊張中，更是将臉深埋進他寬廣的脊背後，只覺得此刻的他沉穩剛毅，背影更如山般偉岸，溫暖，令人安心t地依靠，緊緊地依賴，除了他，心裏再也感受不到旁人。

在他的一聲號令之下，衆下屬不禁也受到了極大的精神鼓舞，大家一鼓作氣，竟真的沖殺過去，殺出一條血路。

令敵人不禁也望而生畏，不敢再上前阻攔，甚至節節敗退。

阿蓮見狀，心中不禁甚是焦急，對眼前那些懦夫氣惱命令道，“你們在做什麽？！不許後退畏懼！就算是死，也要将他們都攔住，通通格殺勿論！”

可是她的怒聲，對于那些禁軍并沒有什麽威懾力，他們只聽命于高湛，可是此刻她的皇兄，并沒有出聲命令他們，即便身懷高強武功，若是出手也未必不能将這群亂臣賊子就地正法，可是他卻只是安靜站着，看着眼前的厮殺與血腥，仿佛入了魔怔，心神被那妖女蠱惑，即便是望着如此慘烈的景象，仿佛人間地獄，也還是沒有出手，結束這本該他親手摧毀的一切。

如此看來，本該大有勝算士氣滿滿的禁衛軍會節節敗退也是必然，或許，這更是他一種無聲的授意。

這種關鍵時刻，他竟然還是心軟了想要放他們走？！

真是瘋了！

Advertisement

她費了這麽多心血，好不容易才等來這報仇的機會，怎麽能夠甘心功虧一篑，前功盡棄？就算沒有她對绾绾的私怨，這時若不将江景寒一行人趕盡殺絕，以後被屠戮殆盡的便是他們所有皇室宗親。錯過了這次，以後想再鏟除他就難了！

她決不能允許那種事發生，哪怕是為了保護皇兄，她也要親手殺了江景寒與绾绾。

于是情急之下，她欲上前截住江景寒的去路，即便以她的武力，不能順利殺了他，最起碼還能拖延時間纏住他，使他在城門關閉前無暇分身。

只要城門一閉，他們便逃不了，插翅難飛，到時精力耗盡，等待他們一行人的終還是死路一條。

她腦中盤算得是挺好，可惜還未行動一步，便被身邊人猛然抓住了手臂，動彈不得。

“皇兄？！你在幹什麽！”

她回眸看向身邊人依舊不瀾不驚的臉孔，不禁目光驚愣道。

“放他們走。”

她眸中确實難掩生氣，尤其是在聽到他說出的話後。

“你瘋了？！這次手下留情放走他們，等他集結人馬，下一次對峙便是在戰場上了！你難道還要給他重整旗鼓的機會？如今不斬草除根，錯過了這次——”

“就算你上去也未必是江景寒的對手。”

然而她滿腔怒火的話語，卻是被他冰冷打斷。

“縱使殺不了他，只要能拖延時間，待城門一閉，他們也還是死路一條！皇兄你聰明一世，不會看不清局勢，怎麽一看見绾绾，你就拎不清失了分寸，徹底喪魂失智了？她到底有什麽好？叫你寧可冒着失了天下衆叛親離的風險，也要幫她救她走！”

她終是再也忍不住，恨意，委屈，難過，通通化為執念的話語，伴随着簌簌滾落的淚水，一起傾倒而出。

他沒有再說話，或許她說得對，自己只是在為了一己私欲找借口，但即便如此，他也還是不想傷害她。

“陛下！屬下無能，令國師一行人逃跑了！”

直到有下屬過來禀報，江景寒已帶領衆人逃出城，他一直緊抓阿蓮的手掌，才又緩緩松開。

不知為何，即便前路未蔔，他心裏竟是感到松了口氣。

看着那兩扇終于緊緊關閉的城門，阻隔了光明彼岸，仿佛黎明前的昏暗，他知道他們終将迎來決戰的一天。

“如此感情用事，放走他們，你一定會後悔的！”

阿蓮看着他不禁怒聲道，她氣惱他，恨他，同時卻也更心疼他。

“下一次再見，便是在戰場上了。”

他卻是又看着那厚重的城門，雙眸冷靜道，“即便是在戰場上，又如何？朕也還是會用自己的方式，親手打敗他，堂堂正正，光明正大地贏他。”

“……可是！”

“不過早晚的事，最後的勝利，一定是屬于朕，屬于大魏。”

阿蓮本想再勸，可他卻是不顧她的擔憂顧慮，只冷漠打斷道，“朕自有打算！你操心的太多了，這些本就不該是你憂慮的事情，謹記你的身份，守好本分。”

她看着他，目光不禁有些恍惚，仿佛夢一樣，此刻的他，陌生得竟令人有些不認識。

只見他的面上已染了些許不耐，心裏更是有些煩躁，最後只是又道，“……行了，回宮吧。”

随即便率先轉身離開，登上了一旁的馬車，其餘人很快便也翻身上馬，追随他一起揚長而去。

終究不過還是一場鬧劇，如今，曲盡人散。

而他卻是早已為她癡狂，自此淪陷。

他也只能放她走。

直到最後，眼睜睜看着她，自此離開自己的世界，卻也始終無能為力。

人受制于天地，責任，不能随性而為。

未來終有一戰，再見她時，便是以敵人的身份。

他不知道下一次再見她時，會是怎樣的場景，怎樣的心情。

何種局面，抉擇……他不敢想，也不願想。

待到無法兩全時，終會有一方受到傷害。

不管是誰受到傷害……

或許到那時，将迎來屬于他們的終局，即便是毀滅……會感到撕心裂肺的痛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