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章

第 50 章

“是朕多此一問, 與你這段虛假的露水情緣，本就是百般算計來的，短暫而虛幻, 更未曾有過真情……你就算恨我也罷, 從今往後, 就只當作是做了一場夢，忘了我吧。”

他故作冷漠的聲音, 卻是在不自覺間, 染了一抹沉重的惆悵，他的眼神，甚至不敢多看她一眼，怕自己艱難做出的決斷, 僅是一眼便再次淪陷，不舍, 前功盡棄，自此一敗塗地。

“原來……從頭到尾你真的就只是在騙我。”

傷心之餘，绾绾的心緒也漸漸冷靜下來，哭訴間, 她不禁又回憶起最初的那一刻, 當初那被她誤打誤撞看見的被江景寒一劍斬殺的女刺客。

“那當初被景寒哥哥殺死的女人……還有那夜的刺客……”

她淚眼朦胧，幾乎不敢相信道, 可是高湛卻是又狠狠擊碎了她僅剩的一絲幻想。

“沒錯！……那些全都是朕幹的。”

他甚至不給她思考的機會, 未做些許停留, 便将所有事情的真相, 全都說了出來。

此時此刻, 他的目的已然達到，江景寒既成了喪家犬, 撥亂反正，奪回朝政大權指日可待，也确實沒有了再繼續撒謊隐瞞的理由。

“當時派去的人被江景寒識破殺死，朕這才又注意到了你，因為知道他看重你，所以朕才刻意與你親近，果然你沒有辜負朕的期待，這次他因為你身敗名裂，末了卻還不忘帶着你一起逃跑，此番情義，當真情深義重。”

他看向他們兩個，目光不禁染了一抹若有似無的嘲諷，卻不知在內心深處，唇角的這抹笑，如此輕蔑的聲線，究竟是在嘲笑眼前人，還是在笑自己。

“至于那夜的刺客，受傷，更是朕自導自演的一出戲，從始至終，你都不過只是朕利用打敗江景寒的一顆棋子，一柄刺向他胸口的利刃，此番真相，絕無虛言，你可還滿意？”

之後，他如願在她的眸中，看到了自己一直以來，想像了許久的痛意。

悲傷，驚訝，失望，痛楚。

他甚至感覺到自己的心口處窒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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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曾不止一次地想象過，如今的畫面，當她聽到自己親口說出真相，撕碎過往虛僞的謊言，彼此間會是怎樣的心情。

自己是否會松了口氣，感到終于如釋重負的輕松，覺得終于能夠結束這段甜蜜的痛苦了？與她的這段情，就如裹着蜜糖的砒霜，令人始料未及，更出乎他的意料，他算計所有，卻獨獨沒算到自己的心，這樣玩火自焚，他怕終有一天會徹底毀了自己。

她是個異數，是自己此生難逃的情劫。

只是，在親口對她吐出真相，說出絕情的話，并沒有他想象中的痛快。

不過故作堅強罷了。

所謂的長痛不如短痛，換來的只是繼續逞強，僞裝自己的痛不欲生，再多停留片刻，他怕自己就快要撐不住。

而他身邊的阿蓮，目光望着眼前绾绾那張滿是傷心悲痛的臉，則是感到大快人心。

得逞的快感太過美妙，以往心中所有的痛苦，此刻化為快樂，使她鑄下心魔。

于是出于報複的心理，她不禁還想要她更痛一些看到她更痛苦的模樣。

于是她不禁當着她的面，親手摘下了自己臉上的面紗。

“绾绾，許久未見，你可還過得好啊？”

她口氣輕蔑，目含嘲諷道，聲音化為惡毒的蛇，鑽入她的耳中。

高湛阿蓮的雙重背叛，使她更是感到脊梁發寒，悲傷下，心口不禁感到一陣痛楚，以往t記憶碎了一地。

顫抖的目光同樣望着她，露出了幾乎不可置信的惶恐，驚懼。

看到她看自己的眼神後，阿蓮突然便又感覺不甚痛快了，她不禁也收回了自己臉上虛僞的假笑，換回自己最真實的嘴臉，看着冷漠而刻薄，仿佛距離好遠。

“呵，我倒忘了，你在逃命，看這滄桑落魄的凄慘模樣，自然是好不到哪裏去，真是多此一問了。”

她不禁又目光高傲道，看她恍若蝼蟻。

“原本你這種身份低賤的女人，連配出現在我眼前的資格都沒有。”

“阿蓮……你竟然沒有死？怎麽現在的你，還像變了一個人。”

绾绾不禁搖搖頭，目光傷心絕望道，眼前的她，除了一張臉外，都陌生得幾乎快要令她不敢相認。

“怎麽，我沒有死，出乎你意料，更令你失望了，是嗎？”

阿蓮只是又冷嘲熱諷道，“可惜我命大，老天并沒有如你的願，非但沒有令我草草悲慘地死去，反而撿回一條命，重新做回我自己。”

“你……”

绾绾看着眼前黑衣女子的身形，震驚她的一番話之餘，不禁又想起了那夜行刺的黑衣女子。

再看她與高湛并肩站在一起，如此熟悉親密的模樣，不禁越發懷疑自己的猜測。

高湛說那夜受傷，是他自導自演的一出戲……那行刺他的人難道就是！

答案呼之欲出，她卻不敢，更不願想到那個名字，誰知阿蓮卻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開口更将與她這段友情，僅剩的一絲自欺欺人，僥幸的幻想，砸了個粉碎。

“你猜的沒錯，那夜行刺江景寒的刺客正是我，只是我太想将你除之後快了，因此誤傷了皇兄，皇兄這才不得不陪你演了一出英雄救美的深情戲碼。”

她不禁對她實話實說道，在她提到那夜高湛為了保護绾绾，不惜受傷冒着暴露身份計劃的風險，也要挺身而出時，不禁也惹得江景寒側目注視。

回想起那夜的情景，他心裏不禁又有些不高興。

原來，高湛當真對绾绾暗生情愫，更情根深種，假仁假義，冷酷無情的皇帝高湛，他也還是第一次見他有如此感情用事的時候。他為了她，當初竟連命都不要了，然而越是為此感到吃驚，他心裏便越是感到憤怒，更發瘋地嫉妒。

“從始至終，我接近你都只有一個目的，那便是利用你取得江景寒的信任，然後殺了他，因為我的真實身份乃大魏清河王之女，但因為是庶出，鮮少出現在衆人面前，百官對我知之甚少，更不清楚我的容貌，因此由我扮成侍女接近江景寒，是再合适不過的，所以我便為了皇兄，為了大魏的複興，心甘情願做了他的細作，即便是九死一生，冒着可能失去生命的危險，也甘之若饴。”

她不禁又繼續緩緩回憶道，話到最後，眸裏俨然染了功敗垂成的憤憤怨恨。

“只可惜，最後我的行動還是被江景寒他看出了破綻，計劃失敗，為了不拖累皇兄，我只能選擇自絕于衆人面前，好在我命不該絕，被皇兄暗中偷梁換柱救下，這才僥幸撿回了一條命，不然今日也看不到你們這群喪家之犬，如此落魄可憐的時刻了，哈哈，這麽想來，真是連老天爺都看不下去，要助我一臂之力了，我所有的不幸與痛苦，都是因你而起，我巴不得你趕緊去死！如今見你這麽痛苦，我真的高興得很，如今大仇得報，今夜就是你與江景寒的死期，我就算是死，也無憾了！”

話到最後，她猖狂的聲音聽着已是病态，灼灼的目光中，更是透着不正常的瘋魔癫狂。

眼前的一切，竟是那般陌生，淚光中，不禁也模糊了阿蓮的面容。

仿佛真的不曾認識過她，眼前的她看着如此遙遠。

一切冷漠的，仿佛真的就只是一場夢。

唯有飒飒寒風擊打在臉上，刀割般疼痛，使她那傷到麻木的心，不禁也漸漸清醒。

思緒從傷痛中慢慢拉回現實，她傷痕累累的心也近乎絕望，她不禁又看向她身邊的高湛，此刻連目光都是染了些許痛意。

“陛下……不，高湛。”

這一刻，她不想再顧及身份，顧及那些世俗眼光，尊卑有別，她不想稱呼他為陛下，在她眼裏，此刻的他不是皇帝，自己也不再是卑賤的侍女，僅僅是以朋友的身份，他是高湛，是她曾經撿過玉佩，更幫助她逃離苦難禁閉的溫潤君子。

“她說的這些，都是真的嗎？”

“……有了情，便就有了弱點，你，便就是他的一根軟肋，若是沒有你，或許朕也不會這麽快就能将他擊敗，從這點來說，或許朕該要感謝你，讓我這麽快便找到了擊毀他的方法，只需利用你在他身邊，便無往不利，輕而易舉。”

他目光微動，口中卻是依舊淡淡說出絕情的話語，仿佛內心真的平靜，毫無波瀾。

“之所以會對你說這些，說了這麽多隐藏在心底深處的秘密，只是想告訴你，朕既深知情之一物蝕骨銷魂，害人害己，便早已經下定決心要斷情絕愛，既能利用他對你的情，使他萬劫不複，便決不會重蹈覆轍，忘記初心，僅為了你一個微不足道的女子，便置江山社稷于不顧，種種經驗教訓，都告訴朕不可感情用事，唯有無情絕情，才能所向披靡，無堅不摧，更不會被人左右情緒，因而鑄下大錯，朕，就算是為了先皇，為了大魏，也決不會感情用事，朕，沒有弱點。”

他早已下了決心，此刻雖然內心煎熬，深感痛苦，堅毅的目光卻是無比決絕。

“呵。”

绾绾看着他的臉，心裏痛到極致，竟是輕笑出聲，仿佛感到可笑。

笑他內心無愛，無喜無悲，可憐而不自知，更嘲笑自己的愚不可及，直到這一刻，竟還對他懷有不切實際的幻想，覺得自己能夠改變他，他還能回到之前那個僞裝出來的虛情假意，溫柔善良的高湛。

“你贏了，但你真的開心嗎？”

安靜中，夜風輕拂過面龐，他只又聽她質問自己道，那哭得沙啞的嗓音，染了一抹不甘。

他不禁感到心口一顫，染了些許震撼的悸動。

他沒有想過這些，一直以來，他都覺得自己的喜好情緒不重要，與大魏相比，自己的快樂微不足道。

但此刻答案卻是顯而易見。

開心與否，又能怎樣呢？

他不快樂，又能怎樣。

是啊，他非但沒有感到快樂，更覺得萬分痛苦，即便這是他期盼許久，靜心謀劃的結果，他也還是未能感受到自己想象中那份滿足與快樂。

他想自己本該欣喜的，但為何這般心痛呢？

難道自己真的對她動情了嗎？

他看到了她的淚，他在為她感到難過，因為她看向自己時，眸裏染了近乎絕望的悲傷。

因為他們再也無法回到從前那段快樂美好的時光。

簡單而純粹，或許他真的對她不加設防過，那時候，沒有一點算計，即便是短暫的美麗，如絢爛的煙火，璀璨的流星，轉瞬即逝。

他能怎麽樣，自己能拿她怎麽辦？

他到底該要對她如何是好呢？或許早在看見她的第一眼時，自己便已經一敗塗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