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章

第 55 章

她是他的求不得啊！

但于自己而言, 他又何嘗不是那天上求而不得的月亮，皎潔明亮的月光，美好得近乎虛幻, 自己苦苦仰望, 卻始終無法觸及, 絕望之下只能一遍遍锲而不舍地打撈水中的倒影，不厭其煩地, 哪怕是自己騙自己, 然而最後卻還是兩手空空，自己親手打碎自己苦苦追尋的美麗，只剩一場漣漪殘影。

那照亮她慘淡人生的美麗月光，散了。

曾經虛妄的美夢成了眼前這血淋淋的噩夢。

她終究還是又回到了這殘酷冰冷的現實中, 這躲不開的宿命，無法逃避。

他死了, 想必绾绾她此後餘生都要滿懷着對他的愧疚，負罪感而活，最重要的是，從這一刻起, 她便也永遠地記住了他, 只念着他的好，再也不會遺忘他, 縱然身死國滅, 卻也永遠活在了他愛的人心裏。為了保護自己心愛的人死去, 這種死法, 他也算是求仁得仁, 心滿意足，終究還是解脫了。

那她呢？

等待她的結局又是什麽？為什麽不帶她一起走, 獨獨留下她自己，孤獨地等待那終究要面對，注定會到來的冰冷殘酷的未知審判。

她累了，真的感到累了。

如今，她的夢醒了，心也随着那明月的隕落而碎了，死了。

雖還活着，也不過是一具因恨而生的行屍走肉，入了魔障，注定毀滅，麻木而又瘋狂地活着。

“……啊！”

呆愣之餘，她不禁又驚叫出聲。

或許從一開始她就有一種預感，離她太近，高湛總有一天會被她害死。

但真到了這一刻，她卻還是一臉驚恐，腦中空白一片，唯一能做的唯有撕心裂肺，帶着哭意的尖叫聲，猶如鬼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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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痛得近乎怨毒！

她不甘心，就算死她都不甘心。

她更恨！

這一切都是那個女人害的，總是做出一副無辜茫然的樣子，卻害死身邊真心愛她的人，無論是誰靠近她都會變得不幸，她就是個禍水，所有悲劇的始作俑者，一切災難的根源！為什麽她還不去死？皇兄為她而死，她怎麽還能有臉活着？繼續在這世上茍延殘喘！

要是沒有她就好了！這樣所有的慘劇悲傷就都不會發生，為什麽這次死的不是她！

為何老天總是這樣眷顧她，偏愛她？次次都能讓她逃過劫難，化險為安？

她本來就是該死的！卻連累皇兄做了她的替死鬼，這個罪孽深重的女人，她真是恨毒了她，她要殺了她，讓她償命，讓她付出應有的代價，就算是化為惡鬼也絕不放過她！

她看向她的身影，灼灼如火的目光，殺氣騰騰，染了怨毒的恨意，那因失血過多而慘白的臉上，更有嗜血的殘忍。

她恨不得提劍上前殺了她，也真就差點這麽做了，可惜剛才因為斷掌受傷流了太多的血，又受了如此大的刺激，情緒激動，不管是精神上還是身體上都十分得脆弱虧虛，才剛一站起來還未往前行走幾步，便是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那本是追趕绾绾而來的粗犷将領，見狀不禁連忙上前将她救起。

而此刻绾绾已經顧不得身後那恨毒了她，恨不得将她剝皮抽筋卻又重傷暈倒的阿蓮，只是滿眼擔憂悲傷地急奔到前方倒下将死的高湛身邊，将他染血的臉用力攬進懷裏，他嘴角還在一直流出的尚還溫熱的血，染紅了她的手心，袖口衣裙。

“绾绾……對不起。”

他艱難朝她伸手，氣息微弱道，绾绾見狀趕緊将他的手掌一把握住，眸裏流淚地搖搖頭道，“不……我從來都沒有真的怪過你，我只希望你好好的，別再與景寒哥哥打下去了。”

他們兩個，都是對她有救命之情的恩人，不管是誰受傷她都會心痛，她不希望他們中的任何一個人有事。

在她眼裏，他依然還是記憶中那個完美無缺的男子，亦如初遇時那樣，俊美，善良，溫柔而強大，溫潤如玉的他明明是那麽尊貴，但卻沒有絲毫上位者高高在上的架子，更朝她伸手，保護了當時弱小彷徨的她。

她想她永遠也不會忘記他那如沐春風般的笑容，那給了她無比安心，鼓足勇氣面對一切的力量。

可是現在的他生命卻正在一點一點流逝，她感到握的手漸漸失去力量，他的氣息越發微弱，曾經那個無比強大的男人，已經變得越來越孱弱，所有看到的，感受到的一切，都令她心裏感到難過，惶恐。

“陛下……你一定會好起來的，一定會沒事的！”

她的聲音染了顫抖，只是哭泣地搖搖頭道，不敢想如今發生的一切。

他是皇帝，武功高強的他，怎麽可能會死呢？

都是她害了他，如果不是受她的牽連，令他分心，為了保護自己而失去了防身的武器，他又怎麽會被景寒哥哥抓住破綻一劍焚心？

而他面色慘白，卻還是對她微微笑了笑，努力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

他自己的身體狀況，自己最清楚，所有的感覺都告訴他，現在的身體是多麽殘破虛弱，他知道如今自己已是回天乏術，命不久矣。

“因為不能給你安穩的生活，美好的未來，所以一直以來，我都沒敢跟你說……其實我一直都深深愛着你，從見你的第一眼起，就已經很喜歡你了。”

他不禁目光深深看着她，動情道，眸裏染了濃濃不舍的悲傷。

他尴尬的身份，艱難的處境，雖然看似尊貴風光，實則步步驚心，朝不保夕。

這樣弱小無能的他，還不夠強大到給她幸福的資格，又怎麽能耽誤她，誤了佳人年華呢？

所以一直以來，他雖然看似雲淡風輕，周旋在她與江景寒之間，卻也始終把握着那道分寸，不敢輕易捅破，逾越。

皇帝又如何？終究是要獻祭皇權，而他身為大魏子孫，縱然是死，也要守護大魏的正統，死得其所。

他從來就不怕死，雖然最終還是失敗了，這結果固然令人悲傷遺憾，但是他一直戰鬥到生命最後一刻，就算是死，也是榮耀的，高貴的，這一生忠于情義，堅守初衷，無愧于心，并沒有辱沒自己的姓氏，能夠去見地下的列祖列宗。

死，對他來說更像是一種解脫，他這一生，不得自由，長于黑暗，活得實在是太壓抑了。

唯一放心不下挂念的，便只有她。

她這麽單純，善良柔弱的女子，遇事委曲求全，不争不搶，只會成全別人，委屈自己，縱使苦澀傷心也淨往肚裏咽，容易受人欺負。

“绾绾……你要好好活下去，就算……以後我不能再繼續守護你了，也要一直堅強地活下去，代替我的眼，要看到天下太平，秀麗江山。”

他面容蒼白，最後只是又依依不舍地對她叮囑道，随着艱難漸弱的聲音，他的氣息也越來越微弱，如今傷口的痛感已漸漸麻痹，取而代之的是冰寒入骨的冷意，他好冷，感覺自己快要凍僵了，失血過多的他，連手指都變得有些僵硬，強撐的眼皮越發感到異常困累，禁不住要阖上，神智已然有些不清，眸裏看到的她也漸漸變得越發模糊起來。

而即便已是如此虛弱的身體，他也還是努力強撐着一口氣，不忘從懷裏艱難取出了一樣東西，顫巍巍的手有些急切慌亂地将它塞進了她的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