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章

第 56 章

他深情的眸染了幾分焦急迫切, 目光緊緊地看着她，十分認真。

不過當初騙過她多少次，對她說過多少次違心的謊言, 這一次他終于可以跟她坦誠相待, 可以在這陽光之下, 光明正大地向她述說那一直深深隐藏的真心愛意。

仿佛陰暗污穢的他，這份情始終都是幹淨的。

“我的玉佩……給你。”

他只是又t執念道, 目光染了些許離別的悲傷, 他知道，不同于以往，這一次閉上眼睛，就真的是永別了。

“其實早在上一次時, 我就已經很想将它給你了，這是朕從小佩戴到大的貼身物件, 我想讓你留我一樣東西，僅僅是屬于我，任何人與事物，都不能代替的東西。”

這樣, 她便永遠都不會忘記他了, 哪怕他死了，這玉佩也能一直在她的身邊, 縱然一時間忘了, 只要看到這玉佩, 她也會再次想起他吧？他是個自私的男人, 縱然是死, 這輩子與她有緣無分，他也還是不想被她遺忘。

他想讓她永遠地記住他, 就像他會永遠地深愛她一樣，他更希望這玉佩也能像守護他一樣，未來繼續代替他守護在她的身邊，保佑她每一天的平安喜樂。

“我希望這一次，你可以收下，不要再拒絕我，哪怕是可憐我這個……将死之人的一片心意。”

他悲傷不舍的眸看着她深深道，目光近乎哀求卑微。

绾绾連忙接過那玉佩，連同他微涼的手掌一起緊緊握住，先前胸口湧出的熱血，染紅了那玉佩，他的手掌，如今又染紅了她的柔荑，看着是觸目驚心的凄豔。

“我收下，一定不會将它弄丢的。”

绾绾不禁哭泣道，又搖搖頭不忍心看他。

“陛下放心，您一定會沒事的。”

他武功那麽高強，怎麽會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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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怕第一次，她感覺到了生命的脆弱，戰場上大片大片倒下的死屍，還有懷裏垂危的男人，給她一種近乎無力的惶恐感，原來在生死之間，不管是男人還是女人，高貴還是貧賤，他們都是一樣的，是人，就會有死的一天，即便權傾天下，富有四海，也一樣擺脫不了生老病死的宿命。

凡人，是無能為力的，她想救他，比任何人都更希望他能好好活下去，但是現在她除了為他流淚，給他這連自己都不能相信的虛無缥缈的安慰外，卻是只能眼睜睜看着他越來越虛弱，就快要走向生命的盡頭，感受手掌中他的生命在一點點流逝，她什麽都做不了。

顯然她這拙劣的謊言，也騙不了他的眼。

“生死有命，朕的身體狀況如何，朕比任何人都清楚，你也不必為我感到難過，最後還能再看你一眼，死在你懷裏，也算是個不錯的結局。”

但他現在的心态卻是異常平和，已經接受了自己即将撒手人寰的事實，面上露出一抹虛幻的笑容淡淡道。

盡人事，聽天命，顯然這次命運沒有眷顧他，他選擇的是江景寒。

仿佛被抛棄了，他感覺很冷，但好在身邊還有绾绾，給予他最後一絲溫暖。

“我死後……天下就能太平了，百姓免受戰亂之苦，四海升平，你能一直平安地活下去，他會保護好你，我可以放心地離開了。”

他只是又道。

僅僅只是死他一個人，卻能換來一個太平盛世，除了少數會為他的死感到悲傷的人外，大多數人都會為此開心，更加幸福。

那不正就是他夢裏的夙願，一直渴望追尋的桃花源嗎？

他這一生，身不由己，從來都是為天下，為黎民，為皇權，為了捍衛祖宗基業大魏正統，唯獨不能為自己。

被各種責任宿命綁縛，生不能為了自己而活，追尋自己所愛之人，如今他要死了，終于可以追尋屬于自己心中那片寧靜，夢裏看到的桃花源了。

對于他來說，這也未嘗不是一種解脫，一種不一樣的幸福，至少，他還能死在自己心愛之人的懷裏。

他……知足了，縱然還有一些遺憾。

但也無悔。

救她，他從來不曾有過後悔。

可以用他的命換回她的性命，哪怕的犧牲自己的性命，為她而死，他也不後悔，如果再給他一次重來選擇的機會，他想自己大概也還是會義無反顧地奔向她，奔向自己所愛，追尋自己的心而活，就算是最後任性這一次。

恨他入骨的人會放下仇恨，懷念他的人會漸漸遺忘他的存在，只要绾绾還能記住一絲他的影子，他便也知足了。

他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握緊了她的手，像是要将她永遠刻入骨髓，目光戀戀不舍地看了她最後一眼，他又将目光艱難地轉向了不遠處，那正冷眼看着他們，臉上依舊隐忍怒氣的男人。

而對比他不可饒恕般的盛怒，他臉上卻是如神佛般寧靜安詳。

他要将自己的天下，連同自己最心愛的女人交給他了。

自己就要解脫了，而他卻還要繼續在這紅塵欲海中掙紮，受盡人生八苦，上天選擇他究竟是一種幸運，還是一個詛咒，一種折磨呢？

但不管這個男人将來會如何，他都是除了自己以外，最有能力治理這個國家的男人，哪怕大魏基業隳矣。

縱有再多恩怨情仇，再多不滿，他也只能心懷希望地将這天下交給他，期盼他能頂替自己，将這天下扛起來，還一個太平盛世。

縱使無言，目光相對的瞬間，他想他能明白他的意思。

于是，果然見他又冷哼一聲，負氣背手。

他的目光側過，不再看他一眼，而他也淡淡一笑，轉而回眸緊緊靠在绾绾懷裏。

“我累了。”

他蜷縮着身子，像個畏懼孤獨冰冷的孩子一樣，無助，脆弱。

仿佛害怕失去般，他虛弱的聲音漸漸無力，卻是又渴望道。

“绾绾，抱緊朕，冷。”

绾绾連忙流着淚點點頭，抱緊了他逐漸失去溫暖的孱弱身體。

而他阖上眼，感覺好久都沒有睡過這麽安心的一場覺了，即便再也無法醒來。

“陛下……陛下？！”

意識随着閉眸的一瞬，漸漸混濁不清，很快，她溫柔而凄豔的聲音再也無法喚他蘇醒。

“……陛下！”

她低頭抱着他漸漸冷硬的屍身痛哭流淚，而他卻是永遠也聽不到她撕心裂肺的呼喚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