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章

第 7 章

殿中諸人雖然争論,但一直注意着公冶皓的神情,見他忽然看向宋遂辰,心中猜疑剛起,就見公冶皓又平靜的移開視線,仿佛剛才只是随意一眼。

公冶皓随之開口,敲定下來衆人争議的事。

一上午的忙碌算是有了答案,等确定了一些細節之後,衆人散去。

宋遂辰跟在安國公身邊,往宮外行去,沒走幾步,就見馬車徐徐從身邊穿過。

風中萦繞着淡淡的苦澀藥味,那是常年萦繞在公冶皓身上的味道。

他不由看去一眼,心中一時複雜。

人生在世,如公冶皓這般大權在握,有幾人能不向往。

“他今年已經二十七了。”

這時,安國公吳明昌淡淡道。

宋遂辰立即回神,帶着莫名的意味說,“是啊,二十七歲的丞相,将來怕是史書也要為他單開一篇。”

嘆他多智近妖,惜他英年早逝。

聽出了他話中的意思,吳明昌一笑。

“你祖母近來身體如何?可還好?”沒在提起這個,吳明昌轉而問。

他與宋遂辰的祖母吳氏是嫡親的姐弟,自幼就關系極好,後來吳氏嫁入廣平侯府關系也不曾淡過,甚至往來的越發親近。

“挺好的,只是嫌最近沒什麽有意思的話本子,說來說去都是那些書,沒什麽新意。”

“那就多搜羅些。那些書生閑多了容易生事,也算給他們找些事幹。”吳明昌漫不經心的道。

兩人說笑着走遠了。

公冶家的下人一直等在宮門外,主子在宮中忙着,他們在外也閑不下來,不管什麽消息都會第一時間送到這裏,然後等到主子出宮後,立即禀報上去。

見着馬車出來,他見了禮,就彎着腰小心翼翼進了馬車,然後第一時間說了上午從高大夫哪兒遞來的信。

好些年了,只要有事關那位的事,第一時間報上去準沒錯。

公冶皓一身病骨支離,蒼白憔悴,似乎極其憔悴。但他坐在那裏的時候,依然身姿端正,儀态周全。

他總是帶着淡淡的笑,看着脾氣很好,似乎對一切都游刃有餘,從容不迫——

所以低着頭禀報的仆役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在他說完口中的話後,公冶皓的表情竟定住了。

沒有第一時間等到回答,他也不着急,只是安靜的垂着頭。

幾個呼吸後,公冶皓終于從噴薄炸開的思緒中艱難的冷靜下來。

阮榮安跟宋遂辰之間的确出大問題了,她似乎放棄了那個男人。

他似乎該高興。

但公冶皓心中油然而來的,是憤怒。

宋遂辰到底做了什麽,讓那個滿心滿眼都是他的女子這般決絕。

“查,我要知道宋家最近都做了些什麽。”

“記住,是所有人。”

仆役一驚,但依然冷靜,道,“是。”

出了宮門後,宋遂辰就和安國公分開,坐上馬車回家。

直到現在,身邊無人自己獨處的時候,他一直冷峻的眉眼中才流露出淺淺的疲憊和失神。

昨晚如意說的種種一直不停的糾纏着他,宋遂辰有時希望自己蠢一點,遲鈍一點,亦或者是自大一點,總好過這樣清醒明白的意識到,如意是真的厭倦了,再不對他抱有期望。

可他偏偏就清醒又理智,連騙自己都做不到。

回憶起之前的種種,宋遂辰總會不由的惱怒和懊悔。

當時的他到底是如何想的,到底是什麽給他的勇氣和信心,讓他以為如意永遠不會真的生他的氣,不會離開他。

或者說他知道,他知道是如意的愛,是她那純粹熾熱的真心。

可越是想的清楚明白,宋遂辰就越是痛苦。

痛苦于他當時的不知道珍惜。

不,還來得及。

如意是他明媒正娶的妻,他們之後還有很長的時間,他還有機會挽回自己的過錯。

“去長寧街。”他開口。

外面車夫立即應是。

長寧街是京都最繁華的街道之一,往來多是女眷,裏面有各種綢緞首飾珠寶鋪子。

除此之外,京中一些纨绔子也愛來此,尋一處茶樓酒館,遍賞佳色。

這個地方,宋遂辰也曾來過的。

在如意及笄前後,還有她們剛剛成婚的那段時日裏,兩人感情正是炙熱的時候,他偶爾也會來這裏一次,親自為她選些禮物,好哄她開心。

對那時的宋遂辰而言,能讓如意歡喜一笑,便是他一天之中最開懷的時候。

可後來……

後來……

宋遂辰狠狠閉了閉眼,沒再想下去,起身下了馬車。

他已經很久沒來這裏了,一時間竟然有些不知道買什麽是好,好在如意是這裏的大客戶。

不管是曾經的安定伯府大小姐,還是後來的廣平侯府侯夫人,阮榮安身份變了,但有一樣沒變,那就是她京都第一美人之稱。那樣明豔華美的容姿,她平日的穿戴妝飾,都能引得無數人驚豔進而效仿。

所以,京中別人可能會不知道阮榮安的喜好,但這條街上的店鋪,就沒有不知道的。

宋遂辰進店,不消多說,急急過來相陪的掌櫃便熱絡的開始問候。

他也沒想着掩飾,直接說出了目的。

掌櫃的臉上立即笑開,開始推薦起來,邊關切的問候了幾句阮榮安的安康。

阮榮安這一病,幾乎有将近一個月的時間沒有來這裏了。她們這些人不知道壓了多少東西,正等着她來呢。但沒想到,先來的是宋遂辰。

“說起來倒是許久沒見侯爺了,上一次見您,還是去年呢。我記得,當時是上元節,您陪夫人來選了套頭面。”掌櫃的大多都生了一張巧嘴,幾乎可以舌燦蓮花。

京中誰人不知廣平侯與妻子青梅竹馬,感情甚篤,這會兒自然是拼命撿了漂亮話來說。

宋遂辰目光微凝。

去年,原來t已經一年了。他的嘴角微微抿起,才終于沒有流露出懊惱,勉強維持住冷峻的神情。

在長寧街上走了一遭,宋遂辰精挑細選了一套頭面,帶回了侯府,直接往寧輝院去。

阮榮安正在投壺。

她現在恢複了大半,只是身體還是整日倦怠,便想着找一些小事來活動活動。

壺是青瓷瓶,瓷身溫潤,如羊脂玉般。

檀香木的箭,刻着如意雲紋,打磨的光滑細膩,箭頭包了銀。她細長的手漫不經心的撚着,手腕略使了個巧勁輕輕一抛,就靈動的鑽進了兩指寬的壺口。

箭身與瓷瓶碰撞,發出一聲清脆的聲音,十分悅耳。

斜斜倚在美人榻上,聽得這個聲音,阮榮安的嘴角微勾。

結果一擡眼就瞧見了宋遂辰,嘴角的笑意不由一斂。

沒有理會,她收回眼一擡手,丫鬟立即又奉上箭矢,她繼續抛。

這一次沒抛中,箭碰上了瓶口一彈,掉到了地上去。

“算了,收起來。”阮榮安知道是自己心不靜,再玩下去怕是還會失敗,直接道。

她的不喜表現的很明顯,但這些宋遂辰早就預想過,只是眼神黯淡了些,依舊上前,将木盒放在阮榮安手邊。

“看看喜不喜歡,工藝比不上你常用的那幾個師傅,但很有些巧思。”他笑道。

阮榮安不缺錢,不缺時間,吃穿花用樣樣精致。

像這種頭面,她很少買成品,因為總有些不滿意的地方,更愛找師傅按照自己的心意來細致打磨。往往每次要成一套,都要來來回回折騰好些次,才能做到處處都和她的心意。

她對這些很有心思,往往做出來的成品都格外漂亮,所以師傅們也愛聽她的,只要成了一套,名聲出去了,錢就大把大把的來了。

“多謝侯爺。”

阮榮安嫌煩,想着離開侯府的事情要早做準備了。

先把妾室的事情安排好——

話本子裏不是說宋遂辰和阮榮容夫妻恩愛,不近二色嗎?阮榮安倒要看看,有了這妾室,她們會如何。

阮榮安光明正大的開始走神,絲毫沒有遮掩的意思,更沒有看一看那頭面的意思,宋遂辰自然難受,但卻絲毫怒氣都生不起來。

他有什麽資格生氣,這都是他自找的。

自顧自打開了盒子,宋遂辰拿起來遞到阮榮安面前,微笑道,“你瞧這蝶,翅膀還能動。據說是南邊新出的技藝。”

阮榮安撇了一眼。

很有巧思,但做工略有些粗糙,比不上她常用的那幾個師傅。

“侯爺有心了。”她随口說了句,起身離開。

看見宋遂辰那張臉她就心煩。

榴紅色的裙角劃過膝旁,細微的觸感清晰的穿過夏日單薄的衣衫。

宋遂辰不由垂眸,看着那片紅離去,莫名的沖動下,他忽然擡手拉住阮榮安的手。

“放開。”阮榮安下意識甩開手。

猝不及防下,宋遂辰的手被甩開,他反應很快,立即又握上。

“如意。”他将聲音放柔。

“我真的知道——”他想着先認錯,

阮榮安根本沒給他這個機會,她一轉身,甩手就扇了宋遂辰一耳光。

“放開。”她面無表情,聲音冷的像冰。

臉上的刺痛那樣明顯,怒氣油然而起,卻又在看到阮榮安的目光後如同遇上陽光的冰雪一樣開始融化。

他的手微微頓了頓,緩緩松開。

阮榮安立即收回手,取出帕子狠狠的擦了擦。

擦得那片玉似的肌膚都泛起了紅暈。

宋遂辰看着阮榮安眼中的厭惡,看着她将帕子扔到了地上。

他的目光不由的落在那帕子上,定定的看着。

她扔的,何止是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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