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身世

31、身世

言昳纏着白旭憲說了好一會兒話, 言昳仔細看着他的臉,果然有幾道淺淺的指甲蹭破皮的痕印,但真的算不上什麽傷口。

臉頰上唯一一道可能見了丁點血的, 也都已經結痂快好了。

李月缇照舊斟茶,或垂手在一旁站着,但目光卻柔柔的看向言昳。

白旭憲心裏有些不忍,也有許多話想對李月缇說,只道:“昳兒, 你去裏屋學會兒習, 我跟你阿娘說說話。”

言昳不大高興,別別扭扭的拽着白旭憲的衣袖, 但還是撒手了:“那我就只學半個時辰,爹爹就跟我們一起吃飯哦!”

白旭憲笑着點頭:“好。”雖說外頭風雨欲來, 境況很不好,幸好家中還有這麽個女兒……

言昳三步一回頭的走了, 白旭憲終于道:“坐吧, 月缇。”

李月缇垂首點點頭, 坐在了一側。

白旭憲從袖中拿出一個小盒,放在了倆人之間的小桌上:“這次去寧波帶回來的。你不看看嗎?”

李月缇伸手要去拿, 白旭憲卻一眼看到了她的指甲,修的光禿禿的極短, 指縫出嫩肉都快露出來了,還泛着不正常的紅!

白旭憲吓了一跳,伸手就要去捏她的手指,李月缇沒能躲開, 可她知道指縫處的紅色, 都是言昳用胭脂水幫她故意作假的, 仔細看恐怕會露相,她連忙将手用力縮回去,別過去頭,半晌道:“……別看。”

白旭憲聽到她聲音如此無助,驚愕道:“是誰幹的?!”

李月缇半晌,似帶着委屈與無奈一般輕聲道:“是我自己剪的。”

白旭憲知道她雖不愛塗脂抹粉,但很愛惜自己的指甲與頭發,怎麽可能是她自己剪成這幅樣子。白旭憲多想一下,就心裏有數了。他臨走之前,覺得也太久沒見老太君了,就跟她潦草請了個安告別,平日老太君甚至都不從屋裏出來見他,估計是因為白玉雕的事兒,心裏虛,竟然起身跟他說了一會子話。

一打照面,老太君當然看到了他臉上的傷痕。

老太君故作關心的問他。但白旭憲沒說。

他沒臉說自己對李月缇做了什麽,才遭來的指甲的抓撓。哪怕是他,也知道上次打了李月缇的事兒是極不光彩的,從不敢對外提起。

白旭憲只說是自己不小心,但老太君顯然還是猜到了。

老太君怕是自作聰明的為了讨好他,也為了打壓一直讓她不喜的李月缇,才非要讓人來鉸了她指甲罷!

白旭憲還想伸手卻捏李月缇的手指,李月缇卻偏着身子離開,更是在他的堅持中,騰地起身,顫抖着聲音道:“不要,不要碰我!”

白旭憲心裏又有那麽點歉意,又不知道該怎麽辦,在李月缇起身背靠書架,一步步挪的離他越來越遠時,白旭憲轉頭去拿那桌子上的小盒,還想道:“月缇,你看我給你帶了什麽。你別這樣怕我——我那時候可能是糊塗了。”

李月缇心裏冷笑:糊塗?如果她對他态度不好,他還會那樣做的!

白旭憲越逼越緊,李月缇本畏懼要表演這樣激烈的戲碼,但想到言昳當時跟她講的話,她還是鼓起勇氣,猛地一把推向白旭憲!

白旭憲被她推的倒退兩步,他面上浮起震驚和愠怒,而許許多多的委屈與怒火,也讓李月缇雙眼不争氣的湧上眼淚,可她還是惡狠狠的道:“白旭憲!你毀了我的——我的愛情!你毀了我所有的幻象!”

扶着小桌站定的白旭憲,手中的盒子也跌落在地,其中的珍珠項鏈掉在細瓷黑磚的地上。

他心頭驚疑不定。

什麽意思?難道是說李月缇嫁給他之前有了心上人?難道她今日出府也是去會那位心上人!?

白旭憲撐在身後緊抓着桌沿的手指已經指節泛白,就在他即将爆發憤怒的質疑時,就聽到李月缇掩面而泣,靠在書架上,喃喃道:“我曾也在那場詩會上第一眼就看到了你,連那時候對你的刁難也不過是……你來求娶,雖然違背了我當初說此生不嫁的誓言,可我忍不住心中還有期待。如果我嫁了一個連我那三條非分的要求都能答應的男人,會不會不一樣?”

李月缇放下手,露出滿是淚痕的清麗面容,她仰頭,恍若隔世道:“我在想……會不會我終于能找到了一個懂我、尊重我的、愛我的真正的君子。”

白旭憲一怔,被她話語沖擊的身子一軟,差點撞在身後桌沿上:“什、什麽?”

李月缇的意思是說,她很早之前,就也對他有過好感?所以才同意了這門婚事?

李月缇伸出手指,淚眼望着他,嘴角竟然挂着慘笑:“我人生僅有一次的期待愛情。僅有一次的想要嫁人的沖動。可我有好感的人,親自毀了我的愛情。他不是君子,他是……他是個不懂得尊重別人,不懂得溫柔,甚至會對人擡起巴掌的——”衣冠禽獸。

她說不出後面那個讓她自己惡心的詞,終于膝蓋一軟,跪倒在地上,垂頭痛哭。

白旭憲腦袋亂了,他吃力的站直身體,伸出手想要靠近李月缇幾分:“月缇、其實我——其實我也……”

李月缇仿佛用盡了全身力氣,說出她溫柔倔強的性格絕對不會說出的詞:“滾!白旭憲你給我滾,我不要你的什麽破珍珠項鏈,我不要金銀,我甚至不要你的官職,你的府邸!我從來不在乎那些東西,從來不!我……現在只想要你消失在我面前!”

外頭似乎有仆從聽見了李月缇的聲音,紛紛朝這邊跑來,連言昳也被聲音驚動,快步跑來,又驚又怕的扒在門邊:“大奶奶?”

白旭憲急道:“月缇!月缇——我對你也是這樣的想法,是我錯了,真的是我錯了!”

李月缇擡起臉來,跪坐在地上,失望透頂般輕笑:“是嗎?聽說老太君派人四處嘴碎,說我跑出去了。你聽到了,就讓你的大丫鬟來打探是嗎?你問我出去幹嘛了?”

李月缇半晌從袖中掏出一個嶄新的小瓷瓶,朝白旭憲扔過去,砸在他胸口,滾落在地上。

白旭憲彎腰去撿。

只看到白瓷瓶釉下只有幾個字“祛疤玉露膏”。

白旭憲手有些發抖:“這是……這是……”給他面上的傷痕祛疤用的?

李月缇哽咽着怒道:“走!”

門一下子被推開,先沖進來的是一個面生的少女:“堂姐!你怎麽了!堂姐啊——”

白旭憲有些愣。

堂姐?

少女抱住李月缇,轉頭對他怒瞪。

丫鬟仆人也連忙道:“爺、您這……您不能總是這樣啊!”

白旭憲緊緊将那祛疤膏攥在手心裏,仿佛再也無臉站在這裏,踉跄大步朝外走去。

言昳暗自松了口氣。

李月缇做到了。

只是她像個太過入戲的演員,跪在書架旁,再也無力氣起身,滿屋只剩下了她的嚎啕大哭。

那陌生的少女抱住李月缇的肩膀,似乎想要安慰她,李月缇卻推了她一下,喊道:“白昳!”

言昳跑過來幾步,擡手驅散了慌手忙腳的仆人,包括那個陌生少女。

少女點頭乖順的退出房間,李月缇對言昳伸出手,言昳看着她布滿淚痕的臉,緩緩靠近她,抓住她的手腕。言昳沒誇李月缇做得很好之類的話,只笨拙的安慰似的晃了晃她手腕。

因為她覺得沒法誇出口。因為李月缇是為了自保才做這樣令她自己惡心的表演。

是,李月缇第一步,要把自己塑造成對白旭憲愛過卻被他深深傷害,後悔失望的妻子。

李月缇用手手背用力擦了擦自己的臉頰,待屋中衆人退去,她仰起哭的泛紅的臉,咧嘴努力道:“我厲害吧。”

言昳也努力笑起來,對上她的笑臉:“……厲害。”

言昳轉臉看向窗外,那個剛剛沖進來叫堂姐的少女,正在院子中。言昳道:“讓她進來嗎?名字你給起好了嗎?”

李月缇扶着言昳的手站起身:“我鄉下堂親确實有個早夭的妹妹,似乎是叫李冬萱,就讓她用這個名吧。看她剛剛那模樣,就知道在白旭憲面前喊我堂姐了,挺機敏也挺入戲的。”

言昳點頭。

當她走出門的時候,就看到那少女拿着掃帚,很會給自己找活幹,正在掃石階下的灰塵。少女擡起眼來,看見言昳,低頭福身一禮。

這少女,或者說剛剛取名叫李冬萱的女孩,有幾分楚楚的模樣,鼻梁嘴唇有李月缇的書卷氣與乖順,眼卻靈動,眼梢有些像言昳。不過跟她們二人的相似都不過兩三分罷了,眉宇之間還是自有倔強英氣。

這是言昳花大價錢買來的。

她之前就讓輕竹去各個人牙子處、花樓跟管事的說,要暫留十六歲到十八歲生的漂亮脫俗的女孩,待時機合适去挑,大價錢買走。

今日白天,跑了幾個地方才挑到了合适的。這女孩還曾經給大戶人家做過一年多的丫鬟,行動舉止不粗俗,也識得一些字,符合李月缇的鄉下遠房表妹的身份。

很好,像言昳意味着像她的生母,又有李月缇的氣質,還有自身的幾分生命力,是讓白旭憲上鈎的極佳人選。

李冬萱對她一禮後,就聽到了李月缇叫她的聲音,她提起布裙,快走幾步,朝屋內走去了。

*

言昳跟打着燈籠回了屋,白府移植了各個時節開花的樹木、灌木,此刻華燈初上,白府人丁雖少,但行走在園中、廊庑下,燈燭暖光,四周景色可謂是珊瑚海般七彩玲珑、濃綠香花。

言昳最近總是在思索着,輕竹習慣她眉頭微蹙,眼裏放光的模樣。

言昳今日去找券商辦事,哪怕沒有正式露面,都是在轎子中或幕後遙遙指揮,但畢竟擡手按下一個章,便是保證金都幾千上萬兩的生意,也特意穿的清嘉高貴。燕子圖案寬鑲褖領到她下巴颌尖還有一段細嫩脖頸,高領扣下挂着的翡翠墜子随着步伐微搖,言昳稚嫩的五官因思索顯露出從容。

輕竹以前只在戲本子聽說過那些雍容端莊的公主、皇後,她曾經想象不出來都是女人,如何能那樣高高在上。

言昳明明有時候也大笑,也胡鬧,卻在她做決策時,總顯露出濃麗肆意的游刃有餘。

輕竹心裏忍不住叫:是那股勁兒了。

但言昳若要知道她這麽想,估計早把手裏的扇子扔過去,罵道:咒誰是梁家人呢?當皇後也不看什麽國祚,什麽皇帝?跟臨着抄家前過門做媳婦有什麽區別?

更何況輕竹心裏跟李月缇有一樣的想法:二小姐或許壓根有神助、鬼思。

輕竹有時候細想起來,仿佛肝兒都顫的害怕。但她家中曾在當鋪混跡多年,一雙眼能識物,更能識人。她輕竹沒有好姿色,也沒有好出身,要的便是有跟主子的眼光,那眼前這二小姐就是財神爺附體,是鬼多智上身,抓住二小姐,便是抓住了自己能爬高的唯一繩索。

言昳在廊庑走了一段,便瞧見山光遠站在她院門口。

她有些吃驚:“你怎麽會在這兒?”

山光遠沒說話。

言昳:“啊?怎麽還生氣了?”她一臉不解的看向輕竹。

輕竹莫名其妙的擡手:“您別看我,我都瞧不出來遠護院生氣了,他平日不都這樣嗎?不過今兒遠護院竟然能到這兒來杵着,是看來不歸府裏管事,暫時歸咱們院管?”

言昳:“月錢從我這兒給支是沒什麽問題,可咱們院可沒有給他住的地兒。輕竹,你還是找老管事問問,阿遠住哪個長屋方便吧。反正就回家兩天,先應付應付。”

山光遠半晌才緩緩點一下頭,又瞧地面,并不看她。

言昳只好垂袖,進了門去,扔下一句話:“輕竹,我餓死了,還沒到上冰的時節,屋裏熱,你讓人做點雞絲涼面,我就在院子裏吃。給遠護院也弄些,他那長得就一副吃面條跟往嘴裏倒似的模樣,給他找個盆去!”

丫鬟們正在廊下乘涼嗑瓜子,見言昳回來,可真是放一周假,上兩天班,自己都尋思着想幹活了。聽見言昳指揮,全利利索索站起來,有的去了小廚房煮面,去大後廚轟人起來做臊子,有的把驅蚊熏袋挂起來。

言昳坐院子裏,有點小風也就不打扇子了,山光遠被輕竹拽進來,也就直愣愣站着。

一會兒,真就丫鬟端了一木盆和一小碗的面過來,言昳那個雖然看着顯然精致,上頭還有小蔥蔥花配着雞肉細臊子,但倆人一盆一碗比起來,言昳像是蚊子吃肉,山光遠像是牲口養膘。

言昳讓丫鬟們回自個屋嗑瓜子去,別在院子裏煩人,輕竹叫了倆人在主屋裏換被套枕套,院兒裏就剩她跟山光遠了。

言昳端着那個比酒盅大不了多少的小姐碗,托盤上還有給她的三樣小配菜,她吃了兩口,看山光遠遲遲不動。

她皺眉:“不吃剛剛怎麽不說。得了,拿去喂豬,今兒豬是能吃個水飽了。”

山光遠也不跟她那破嘴生氣,端着盆,想往廊下臺階一蹲就這麽吃,言昳小繡鞋踢了個竹馬紮給他:“都能跟我甩臉色,還裝什麽不配坐椅子的奴才樣。坐下吃。”

山光遠确實餓壞了。他中午跑出去了,其實是想去找言昳去了哪兒,先是去了上次讓他查什麽黃豆價格的交易所,去了山光遠才後知後覺——這是在幹什麽啊。

言昳有不願意告知他的秘密這一點,讓他有點急迫了。但細想,也正常,他也從沒有多透露過任何自己的事情。言昳不是依靠別人的性子,更不可能依靠他這個還有秘密的人。她自己有主意的很,對他有信任也有提防,分的那叫一個裏裏外外,親疏分明。

山光遠吃着面條,自己本來就算不上生氣,這會兒想通了,心态也平和了。

言昳吃飯那叫一個磨叽,以前也是。她是條件不好的時候咋樣都行,炖的稀爛的馊菜配幹馍馍她都能囫囵吃了;條件一旦好起來,吃飯是蜂鳥啄花,喝茶是蝴蝶飲露,作不完的毛病,提不完的要求——她還特有理:老娘有錢日子好了,還不能享受?

山光遠把一盆面條跟不嚼似的吞完了,言昳也把她那兩根破面條給品完了,她瞧着他:“是知道你長個兒,能吃,但這麽個吃法,你不怕一會兒肚子疼。”

山光遠确實一直有胃病。

只是她怎麽會知道?

山家沒了之後,他流浪落難那幾年,恰逢河北山東一代的饑荒大潮,他沒餓死就是萬幸,曾為了肚子裏有東西吃,樹皮、泥巴餅、草根,什麽都吃過。因他還有點小本事能偷到些馊漚幹糧,所以不至于餓死在路上。

到了金陵之後,他先在孔管事家裏住了幾日,別說吃飯了,連喝粥都吐。越是金貴的、油脂的、熱燙的,他越吃不了,腸胃絞痛直打滾。孔管事的媳婦是個老實好人,先拿粗糧雜面餅子掰碎了,沾了糊糊一點點給他喂,一天喂六七次,待稍微好一些才開始吃飯喝粥什麽的。

但山光遠一直腸胃很不好,特別是前世二十多歲之後打仗那些日子,又嚴重起來,但他幾乎沒對外表現過。年紀大了,忍痛的能力也強了,再痛他都能捱過去了。

言昳說着話時候,還瞧他臉色。

胃隐隐作痛的山光遠:“……沒事。”

“沒事兒個屁。”言昳扯着嗓門在院子裏喊輕竹:“我那個酸棗糕還剩不剩呀!”

輕竹在屋裏沒聽見。

山光遠靠近一步:“別喊。”

言昳撇嘴,還想起身叫輕竹,山光遠知道她要是咋呼起來,簡直是一千只雀對罵般叽叽喳喳,伸手按了她肩膀一下:“不用!”

言昳突然一顫,回頭瞧他。

不是瞪他,是看他。

山光遠知道她不愛讓人碰,放開手來,又退了半步,就那麽站着。

言昳目光從他臂膀上滑下去,落在他手上。

他一向生了雙很可靠的手,掌寬指長,指節凸起,手心裏全是繭卻很靈巧,幹燥溫實,有種一只手能把所有事兒扣住的魄力。

他倆少年離散後,多年再見面,他在西北當兵,頭铠下的下半邊臉被幾層麻紗蒙着,遮蔽風沙。她當時瞧見他那雙手拿窄刀割開細稭稈,一把稭稈絲在他手裏編一編,編成了個裝蛐蛐用的小籠子。

沒認出臉來,就先認出這雙手來了。

言昳突然不叫了。簡直跟點中了啞穴似的,只回過頭去,因覺着氣氛尴尬,跟找事的貓兒似的,不喵喵,只拿爪子沒頭沒腦撥弄空了的碗筷。

山光遠拖了竹馬紮過來,離她一臂遠,突兀道:“我。姓山。”

言昳腦子裏在琢磨以前在西北相遇的事兒,心不在焉,只稀裏糊塗的應着:“唔。”

山光遠啞着嗓子,慢慢說,說幾個字便看她的臉色:“京師,山家。二、小姐,知否?”

言昳側臉對着他,她鈍鈍的點頭。

山光遠:“當真?”

言昳眼睛直視着牆角幾盆花,聲音呆呆:“嗯。那個山家。”

山光遠前世并沒有正面告知過她,是他打探的時候,她伸了耳朵聽見的。所以上輩子大家小時候都裝彼此不知道,她不問,他也不解釋,但言昳私下估計也沒少查山家的事兒。

他還算是頭一回在她面前說。

只是可惜自己現在口舌實在不利落。

他說的也只好很簡短,言昳的回應更簡短:嗯、啊、這、是。

馬褂一穿,她都能去當捧哏了。

山光遠覺得不大對勁兒,她怎麽這麽不關心也不吃驚?他從竹馬紮上站起來,去看言昳的臉。

她眼睛直的跟前世學書時候似的,人在金陵城,魂在渤海灣,早走神了!

山光遠差點氣笑了。

好呀。他在這兒吐露威脅性命的身世秘密,她在那兒神游發呆了?!

山光遠聲音低啞,突然拔高一點音量,就跟古琴重弦被狠狠一撥:“……白昳!”

言昳一激靈,回過神來。

山光遠無奈:“……我說的。聽、到了?”

言昳竟然點頭:“嗯。你是大家口中那個貪墨受賄、奸邪狡詐、殺戮成性的将門山家僅剩的獨子。”

山光遠有點吃驚,真沒想到她聽見了。

言昳眼睛轉了轉,把手放在嘴邊,小小聲道:“你叫什麽?山什麽?偷偷告訴我就行。”

“山光遠。”他老老實實,一字一頓地回答,像是希望她好好記住。

言昳心裏在笑,面上卻皺眉:“三觀演?”

山光遠:“……”他伸手,要借她的軟爪子寫字。

言昳不情不願的伸出來。

山光遠指尖一筆一劃寫下,言昳就跟手抽筋似的,癢的那泛粉指尖亂哆嗦,最後跟個八爪魚似的,指尖一攢,包住他寫字的食指:“哎呀知道啦知道啦。山光遠。大山的山,發光的光,很遠的遠。真難聽。又拗口,又沒文化。你這名字,能是個男三就不錯了,要別的講究的書裏頭,只能是個小兵。”

山光遠:“……”她說什麽呢?

言昳睥着眼睛思索:“你家人名字起得都挺簡單的。我記得你爹是山以将軍。你大哥叫山廣汀。你這個遠字,都算你家裏比劃最多的了吧。”

她竟知道他大哥的名字。

山光遠沒說話,言昳又松開“八爪魚”,放過他的食指道:“哎,別生氣。我不是打趣你家。我知道山家是忠良,若非袁閣老當年——哎,反正他也被韶家鬥倒了嘛。”

山光遠看她。

這時候還把山家當忠良的人可真不多,而且這裏頭也有一半的人還私底下嘲笑山家愚忠才落得這麽個下場。

告訴她身世這件事兒,沒那麽重,但山光遠樂意讓她知道,他就是有把自己的秘密和盤托出的欲望。

言昳托腮道:“我知道啦。你要報仇。确實,誰沒有恨的人呢。”

山光遠垂下眼睛,沒有接話。

言昳一揮手,非常理解他,跟個喋喋不休的叽喳百靈鳥似的道:“有啥需要幫忙的,跟你老板我說,我是關心下屬,每年漲薪,發放獎金的好老板!行了行了,酸棗糕還是要吃的,否則你真的會犯胃疼的。輕竹!我的酸棗糕,哎呦,我的天!不要那個綠的床單被罩,弄得跟睡在草叢裏似的,你再給我換一床!什麽?我說酸棗糕啦酸棗糕!”

山光遠被她這嘴吵得捂住了半邊耳朵,嘆口氣垂下頭去。

可惜地上沒有一窪清水,否則他該能瞧見自己垂着的臉,在月光的陰影下,像漣漪似的泛起由心的笑影。

作者有話說:

!注意!】在提醒一下。

第29章因為糊塗,昨天少粘進去2000字,導致29章到30章之間劇情有斷層。

昨天追更的可以再看一下,已經買過的不需要重複購買,兩千字就當是送的了。

是我太稀裏糊塗的了!抱歉!

*

言昳:“哎,名字真難聽,我建議你随妻姓,叫言光遠。是不是好聽很多呀!”

山光遠:上戶口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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