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湊局
72、湊局
言昳站在自己屋裏, 看着粉彩大屏風後頭的李月缇。
她非說自己沒哭,抹着眼睛,道:“我不是哭哭啼啼!我就是心裏感傷, 我就是猜不透你下一步要做什麽。你要是趕明兒就消失不見了都有可能,我到時候多、多孤單一個人在金陵!”
言昳這樣的臭脾氣,面上是沒辦法好聲好氣安慰李月缇的,只咕哝道:“天底下誰不是獨一個人。”
李月缇自己也覺得丢人,她都快二十六了, 竟然跑到一個比她小十幾歲的丫頭前哭。雖然二小姐也不能算什麽普通小姑娘就是了。
李月缇急道:“你怎麽就獨一個了。我是個便宜後媽, 還有輕竹這個崇拜你的潑辣子,還有那阿遠——”
言昳是覺得大家親近, 卻不能堪稱依靠或長久的陪伴,她只擺擺手, 道:“我消失了幹嘛?生意不要了?錢也不要了?我的公司還有你的股呢。”
李月缇擦了擦眼睛,點頭:“……倒也是。”
她得了心安, 又道:“不過, 最近我有個算得上以前有來往的庶弟, 又似乎想來找我。我是真不想跟李家的人有來往了。”
正說着,那頭有一兩個人綁了個人過來, 嘴也被堵住了,頭發散了, 行跡狼狽。言昳站在門內往外看,沒想到是陶氏。
她問道:“怎麽了?”
陶氏被白府突然出現的陌生武夫吓得肝膽俱裂,被押來路上,沒瞧見一個東院的人, 偶爾瞧見些西院的奴仆, 只或譏諷或吃驚的看着她, 卻沒人對這幫武夫吃驚。
一路押過來,瞧見二小姐院門前頭的影壁,她也傻了,這會兒瞧見言昳攏着琵琶袖的袖籠,步子輕擺,膝瀾搖動的走出來,她就被按在院子裏跪着瞧二小姐那張巧笑妖俏、嬌甜逼人的臉。
多年前,陶氏在別莊撞見白老爺的時候,也見過趙卉兒。
那位夫人也是漂亮,但嬌俏的磊落活潑,和眼前這張臉上涼涼的似笑非笑全然不一樣。
聽下人傳言說這白府是握在二小姐手裏的,陶氏覺得不信,只想着她還小,就是比瑤瑤精明些,也精明不到哪兒去……巴結誰都不如巴結正主的男人。
就這會兒,李月缇從裏屋也走出來了。李月缇看了陶氏一眼,問言昳:“她做了什麽?”
兩個武夫道:“她去了白旭憲屋裏,拿了這封書信出來。”
言昳只看了一眼信封,就知道是她提前準備好的哪份文件,笑道:“看這信封上還有沾着點墨的指印呢,你拆開看過了?”
陶氏堵了嘴自然不能回答。
言昳将信封中信紙拿出來,看了一眼,大笑起來,拈着信紙,雙手搭在白底藍竹鑲花的褙子前,忍俊不禁道:“果然是你聽說李月缇被休棄,覺得府上可能不安定了。陶姨娘真聰明呢,竟然在上頭就多加了一橫呢。”
手中那張信紙不是別的,正是言昳為自己想的脫身之法。
她不想要再姓白了,就希望白旭憲以泣血孤筆懇求言家收養她。以言家的秉性,和她後續的安排,他們不會不同意。
準備書信的時候言昳還不知道言實将軍未死,她只想着言夫人孤兒寡母必然不容易,她若是被言家收養後,願意扶持着言家,直到把一家三個孩子都幫到成家之後再說。
也是她想的不周到,書信中沒有說“白昳”,只說希望言家收養“孤弱又最放不下的嫡親二姑娘”。
陶氏可能也有些女人的第六感,又覺得李月缇被休棄也不正常,這時候白老爺說要把府上最得勢力的二小姐送給言家收養,必然是覺得白家要倒了——
這女人多聰明呢,她直接加了一筆,改成了“三小姐”。
而且她還恐怕生變,估計拿着這封信,想要直接帶白瑤瑤出府,去找言家去,把白瑤瑤先塞過去。
可她不知道……言昳不是沒給她和白瑤瑤留活路。
言昳前輩子跟白瑤瑤是真的有過太多積怨,她巴不得自己能甩脫白瑤瑤,不可能帶着她去言家。但她仍舊能留一小筆錢給白瑤瑤,足夠她搬去和自己的母親同住,足夠她在上林書院再讀兩年書。
之後的路自己走就是了。
這算言昳的仁至義盡。
也算……她對白瑤瑤這一世沒有牽連給她任何不幸,甚至稍微有些改變的某種賞賜。
但陶氏卻又做了前世同樣的選擇。
前世在言昳和白瑤瑤尚且幼年的時候,陶氏抱住了老太君的大腿,也是在搬弄是非的行列裏。到十二三歲的時候,因為雁菱出事去世,也是她三番五次的在白旭憲身邊吹耳旁風,說要把二小姐這個災星送走。
這些在言昳眼裏,是很讨人厭,但不是會要她性命的罪。
只是……真的太讨人厭了。不是所有的母親都會為了自己的孩子,費盡心思傾軋別人的孩子,甚至到不管另一個跟自己女兒同齡的女孩的死活的地步。
陶氏總覺得她家瑤瑤送養給李月缇,不能有她陪伴着長大太可憐了。可前世,言昳沒了母親,又被父親那樣虐待,陶氏卻絲毫沒覺得她可憐呢。
言昳将信紙遞給李月缇:“你看她給瞎改成了什麽模樣,估計又要你謄寫一遍了,這次好好寫白昳兩個字吧,再有人也改不了了。”
陶氏想破了頭,終于震驚在了原地,劇烈掙紮起來:這些都是假的?!這些武夫又把她當做主子,是她要在府上搞動作,甚至敢動白老爺!
言昳看了她一眼:“你看她,若是今兒別搞這些動作,也不至于被抓來,更不至于知道一切都是我做的了。”
陶氏驚恐的看着言昳。
言昳只擺了擺手:“帶下去。钏雪那邊也快些捉住吧。”
那頭徐番頭又派了個人來報,陶氏正被拖下去的時候,就聽見來人似乎對言昳道:“白旭憲已經叫人逮住了,迷昏了。那頭驸馬也已經出府了。”
言昳既不驚喜也不惱火的細嫩面容,端着微笑,在罩了紅紗的燈籠下,旖旎似妖,慈悲似佛陀,冷血似刀客。
她只點頭笑道:“等我過去再動手吧。”
陶氏實在是想不明白了,綱常倫理去哪了,宗族輩序去哪兒了!一個女孩,怎麽敢搞出這樣浩浩蕩蕩的陣勢,要弄死自己的父親!這是什麽樣天打雷劈的罪孽!
可仰頭看,天上只有靜雪灰霧。哪怕是有天打雷劈,那個二小姐也不會怕的——
她卻怕的直昏過去了。
另一邊,芳喜得了府內一句話。
就是說讓她看命了。
芳喜還沒來得及細想,就看到了驸馬與白旭憲出現在了她小院門口。
她懂了,決定不多說了,只緊緊的牽着小安寧的手,揣好懷裏早已準備好的物什,對驸馬爺一行禮。
驸馬松了口氣,感謝似的拍了拍白旭憲肩膀,又說了幾句親近話。
白旭憲似乎有些擔憂:“公主還不一定會怎麽樣呢?你這樣跑了,就不怕惹惱了她,回頭也要治你的罪嗎?”
驸馬都給安排好了:“我長期在外不歸家,也不會說是跑了。她要真是倒臺,我就義正言辭的寫片檄文,說我身為先天下之憂的士子,不能接受她的所作所為,所以請求和離就是。要她沒倒臺,我就把這娘倆藏好了,我再回來就是。”
白旭憲覺得不太穩妥,但也不好說什麽,驸馬看母子二人出了院門。這當娘的雖然還是山峰依舊,哪怕是穿着素夾襖也遮不住,但臉蛋已經不能跟幾年前相比了。
他覺得有些惋惜,但怎麽着也是碗肉湯,喝了也不虧,這孩子又不可能沒了娘,就跟着就是了。
驸馬又幾番謝了白旭憲,就差抹着眼淚說沒有這好兄弟自己就要斷子絕孫了。
可他姓白的好兄弟已經斷子絕孫了。
白旭憲臉上不太好看,也想把麻煩盡快送出門,驸馬爺的車架已經到不遠的後門等着了,白旭憲将“一家三口”送出後門,看他們乘上了車架,便合上門,毫無知覺的回頭,往羅網重重的白府中走了回去。
馬車上,驸馬爺看着小安寧,這孩子對他還是有怯懦恐懼,只顧着往芳喜懷裏鑽。
芳喜心裏惴惴,只好笑道:“驸馬爺,這孩子還是怕生,而且最近換了好些地方,孩子總是怕的。”
驸馬對她輕哼一聲:“別叫驸馬,叫寶爺就是。你倒也別怕,跟我還能用你又去賣豆腐,又去跟人做工嗎?”
芳喜只面上笑:“那倒是。就是爺早些來就好了。也省的奴婢受那麽多苦。”
驸馬爺圓臉轉過來,睥目笑道:“早來你也沒命了!也別在這兒裝作什麽貞潔烈女,我可聽說過,你在白府的時候,騷l浪沒邊兒,連做法的大和尚都獻媚。白旭憲被假和尚給唬了,你也被唬了?”
芳喜心裏一頓:果然好些人都知道増德是騙人的假和尚,這驸馬說着什麽好哥們,當初不也沒提醒過白旭憲。
正說着,前頭車夫猛地勒住缰繩,怒吼道:“長不長——”眼字沒說出來,他尾音跟打了個鬼顫似的,瞧着眼前華麗的車駕,幾乎要從馬車前頭滾到地上去。
對向忽然斜插出來的馬車上,傳來侍衛輕蔑的笑聲:“怎麽不把話說完呢。”
驸馬爺沒聽清,只覺得剛剛馬車急剎,差點把他甩下去,便推開車窗子,往外道:“誰?!”
他就這一個字,就偃旗息鼓,兩股戰戰了。
因為對面那绛袍銀甲的侍衛,那繁複雕花的車馬,再熟悉不過。
……有人透了他的信兒嗎?!公主深陷這麽多罵名和爛事兒,怎麽還會有精力來追查他的下落!還是他一直都在她眼皮子底下?!
驸馬僵持着不肯下車,對面也不說話,只等了許久,一只纖長的柔荑,戴着鮮碧色五蝠玉镯,掀開了車簾,輕笑道:“年關沒過,便來給我送孩子了?怎麽不讓我見見?”
驸馬剛想開口,聽到後頭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兩架車馬周圍的人都往後看去,只瞧見世子騎着一匹灰馬,從路邊各巷口的羊角燈的光暈下奔來。
好家夥,年關時節,一家三口在這兒彙合了。
作者有話說:
今天實在是太忙了,就少更一點吧。這個五一對我來說簡直就是不停地奔波+加班,每天寫文真的都是要寫到半夜兩點。
唉,我都恨不得趕緊結束假期,我的時間還穩定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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