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 、血償
75、血償
孔夫人是在葬禮時, 實在無法容忍下去,所以才離開了白府。
孔夫人在白府伺候了趙卉兒幾年,總見她活潑愛笑、堅韌膽大, 再想到她死後的模樣……孔夫人自打見過那日之後,再也睡不着了。
她并不怎麽燒香拜佛,也不覺得鬼神當真有用,可孔夫人只是在這宅院中行走,就覺得每一處庭院深深, 每一道重重門廊, 都是要吃人。她幾乎要發瘋,雖然心裏有些割舍不下二小姐, 但孔夫人也呆不下去了。
二小姐忘了母親也是好事——
她知道自己的丈夫還要跟白府有來往,這事兒說了也是招惹禍患, 便緊閉嘴巴一字不提,一直過了将近十年。
孔夫人覺得這些事在心裏一天, 她便一天過不好日子。但她沒想過, 自己多年後卻是面對長大的二小姐, 吐露了這些事。
當她看着二小姐那因為震驚、憤怒與極度厭惡而燃燒起業火的眼睛,她就知道……趙卉兒當年沒能報仇, 今日便有人會做。
一如現在,言昳不知道如果趙卉兒魂魄在此處, 會怎樣說,會怎麽想,她只抱着手臂,扮演着趙卉兒的口吻, 笑道:“白旭憲, 我是不是說過, 你白家會斷子絕孫。我是不是也告訴過你,我死了,你也不會好過。”
果然,這是最能讓白旭憲感到恐懼的,他嘴唇哆嗦不已,不停地道:“你、你也不能只怪我,我……你要是不去找顏坊,你要是安安分分的,我也不至于要對你動——”
言昳太惡心他口中吐出的每一個字,擡起手中的花瓶,猛地朝他腮幫子用力擊去!
白旭憲連叫都沒來的叫一聲,腦袋翻過去,吐出一口狼狽的血沫。
言昳嫣紅尖尖的指甲,扣着瓷瓶上精巧的琺琅,拎在手中,笑出觀音的端莊與高高在上:“你要是安安分分的守住你那半寸多長的耷拉玩意兒,也不至于孩子摔死,白家再無男丁。你懂嗎,今兒過後,白家就滅了,沒了,亡在你手裏了。”
她說着,一把抓住了白旭憲的發髻,往後薅住,對他流血不止的口鼻,柔柔笑道:“你總說白家祖上如何如何,等你下了地府,你且看白家先祖如何将你這不肖子孫油煎烹炸。你那慘死的孩兒,會如何吹着哨要啃食你的臉!至于趙卉兒,她早便托生富貴人家,無憂長大,你這堕在十八層泡岩漿的人彘是不可能瞧見她了。”
白家絕後。惡鬼上門。
這算是白旭憲最恐懼的兩件事了。
言昳說完之後,白旭憲幾乎癫狂起來:“不怪我,真的不怪我!你快從我女兒身上離開,我要找高僧把你驅走!我要——”
李月缇站在一旁,看着可悲的白旭憲:且不說鬼神不可信,其實用腦子仔細想想,就知道不可能什麽鬼神附身,期間言昳去過那麽多次僧廟還讀了好幾年聖賢書,哪個鬼有這本事。
李冬萱啓唇:“……他已經瘋了。”
是白旭憲已經瘋了。
而言昳則在瘋狂與理智之間,笑的嬌豔,她拎着那血跡斑斑的花瓶,滿嘴胡話诳他道:“白旭憲,你忘了嗎?增德高僧已經死了,最後動手的還不是我,而是你哦。”
白旭憲徹底呆傻的望着她,嘴唇顫抖:“你怎麽會知道我殺了他……你怎麽……對、對不起!我、我……”
李月缇心想:此情此景,一個未出閣的女孩将親生父親綁起來,要讓家族絕後覆滅,随意的抄起東西毆打父親,并計劃殺了他。古往今來都幾乎少有這樣的高門閨秀吧,任誰來都覺得她瘋了吧。
但當李月缇自己經歷這些年,又得知這些過往,看着言昳從一開始的僞裝,到制衡,再到暴起。言昳的步步為營,一切又這麽合理。李月缇知道,如果是五年前的自己,大概會站在綱常儒家那邊,斥責她的激進、抵觸她的惡毒。
可她現在只覺得飄飄然的舒坦。
李月缇從小到大聽過的多少規訓,受過的教育,從教她如何笑如何走如何說話,到教她去鄙夷“不檢點”“不端莊”“不溫柔”。她像是一只蠶,被諸多人口中吐出的絲緊緊勒在在蠶繭中。
沒人要她。
他們想要的只是繭的形狀而已。
言昳就要自私、自我,為此不惜自燃,把那繭燒成灰燼,揮翅化出一只火蝶來!
白旭憲聲音發抖,臉上涕淚橫流起來,胡言亂語道:“卉兒,對不起、對不起……是我,是我做錯了,真的。真的是我錯了——你要我怎麽給你謝罪!我,還有孩子,孩子、對,還有孩子啊!我不能下去陪你啊!”
言昳半眯着眼睛:“對不起……嗎?”
上輩子她十二三歲的時候,多想說有一天父親幡然悔悟,對她說對不起,将白家二小姐該有的生活與地位都還給她。
後來她二三十歲的時候,多想把那個最後靠着白瑤瑤,躺着進內閣的白旭憲給綁起來,割斷他脖頸,讓他後悔得罪了她。
前世幼年,增德高僧要給她驅鬼去災時,将她在衆人面前綁起來,以柳條、紙鞭抽她做法,而白旭憲又以要威懾中邪的她為名,抽她巴掌。
那些“罪罰”與羞辱,不止是打在她身上,更是打在已經死去的趙卉兒身上。
她漸漸才意識到,白旭憲的道歉和後悔,是比鞋底的泥還沒用又髒污的玩意。
言昳望着他,一雙眼梢微挑的眸中是秋波水色,她道:“你真的想讓我原諒你嗎?”
白旭憲猶豫片刻,點點頭。
言昳笑:“那就讓我開心一點吧。”
她抓住了白旭憲的發髻,再次擡起了花瓶:“抱歉,我這個人節儉,也不想再弄髒別的東西。爹,你看着我。”
白旭憲被她輕聲笑語中令人膽寒的威懾鎮住,不自主的看向她,越看越覺得發抖。
言昳對他露出甜蜜的笑容。
而後将手中花瓶猛地朝他雙眼砸去!
一下又一下。
雙眼、鼻梁、牙齒。
他哀嚎掩蓋不住骨碎的聲音,他聲音從尖利到低軟下去。
言昳力氣不夠大,那她就多砸幾次。
她就像擊打一塊鉚釘一樣專注,勻速,又快樂。
為什麽會有人總說複仇之後心裏會空落落的。言昳不懂什麽叫放下,不懂什麽叫自我開解,不懂什麽叫寬容別人就是寬容自己。
她更想偶爾想起來,有點後悔自己下手太狠,也不想在翻來覆去睡不着的夜,恨着活在世上的仇人。
她現在只覺得滿足。只覺得舒服。
就像吸了一口鴉片煙似的。她享受白旭憲的哀嚎與狼狽。
李月缇不忍看,她怕言昳控制不住真的瘋過去,剛想開口,一大團黏血猛地濺在了屏風絹紗上,向下滑動……
言昳終于停手了,她轉過頭看着屏風上那塊血跡:“哎呀,弄髒了。”
她低頭,這才發現自己水紅衣袖上,也布滿血污,她扔下花瓶,把手高高舉起,讓袖子往下滑了幾分,手指上一些血順着白瑩瑩的胳膊往下淌,她舞着手向李冬萱撒嬌:“給我打盆水洗手呀!”
李冬萱很淡定的提裙去端水。
言昳看向面目血肉模糊的白旭憲。
李月缇扶着桌子抑制住自己的呼吸。
言昳吐出一口氣:“我也成熟了啊,知道收手了。死太早也難辦。這樣挺好的,也說不了話,也看不見東西,反正你也就幾個時辰了。”
她就希望白旭憲好好當一塊爛肉,完成他能做的最後一點事兒,把自己留下的糟污爛事兒,都給收拾幹淨了。
別牽扯上她分毫。
李冬萱端來銅盆,言昳細細洗手,道:“你拿那些書信紙張,把手印都按上。別沾血,用印泥,否則回頭變了色會引來不必要的麻煩。”
李冬萱點頭,拿着幾張紙踏入血泊,捏住昏死過去的白旭憲的拇指,那拇指幾乎都能從手上拽脫下來,她一絲不茍的摁着手印。
言昳低頭看着自己的手。
她忽然想起寶膺在馬車中說的話。
“你做什麽我都不覺得吓人。”
現在怕是未必了吧。
言昳不願意接他的話,是因為她知道自己是什麽人。他知道寶膺對她有期待和幻象,但她不想僞裝,更不想迎合他的期待。
真是這些事有朝一日被他知道。那吓到就吓到吧。
……只是她其實支開山光遠,是不想讓他見到這些。
言昳說不上來為什麽。
山光遠會怕嗎?
恐怕不會。
他會從她手中拿走花瓶,而換上一個更順手的銅錘。他會鋪好報紙與油紙,讓她砸下去之後抛灑的血液不會弄髒家具。
他會安安靜靜的欣賞她。
欣賞那個言昳都無法面對的自己。
但她不知道自己為何卻無法完全袒露給他看。
或許這時候,她在這兒洗手,他會遞上一塊胰皂,甚至又掏出那讨厭的白蘿蔔片給她擦手——
言昳正想着,旁邊一雙手,遞來一塊胰皂。
言昳轉頭,李月缇看着她的衣袖,道:“你一會兒要換身衣裳了。”
四目相對。李月缇還是固執的要把胰皂遞給她,一如剛剛非要摻和進這破事的堅決。
她道:“就跟小孩學走步,大人要在後頭找個繩拎着。我這個便宜後媽,也要拽着你這個小瘋子一點!”
言昳嗤笑:“你還拽得住我?”
李月缇把胰皂塞進她掌紋沁滿血痕的手裏:“拽不住也要拽!你剛剛要再瘋下去,我就去抱住你的腰把你往後拖!”
言昳垂下眼睛。
拽着她嗎?
當初言昳找到孔夫人的時候,她嚎啕大哭,卻說不是哭趙卉兒的慘案,不是哭白旭憲人渣還混世。而是哭……她以為趙卉兒就會被遺忘。
但發過高燒,失去大半關于母親記憶的二小姐,卻像是有一根線與母親相連。
言昳拽着那根線,于風雪黑暗中摸摸索索,時隔十年,終于走回了母親身邊,終于又一次天人相隔的牽住了母親的手,知曉了趙卉兒的事。
從此之後,趙卉兒便有人記得,有人惦念。
言昳心裏當時一酸。
她走了太多彎路,摸索找回趙卉兒又豈止十年,前世加此生,她花了太多時間。
言昳不确定自己是否像孔夫人說的那樣,牽到了趙卉兒的手。但她感覺到冥冥中,自己的心情、恨怒、經歷與母親交疊,可能真的還碰到了她的指尖。
但現在李月缇這樣又怕又固執的站在言昳旁邊。
就像是風雪黑暗裏只如虛影的趙卉兒,将她的手,放到李月缇這個又年輕又不那麽可靠的“後媽”手中,請她拽住大恨大怒,不小心就走遠的言昳。
言昳一下子冷靜了回來。
她拿起巾子慢條斯理的擦手。
她已經重活了。她才十三歲。
今日大計要為往後的日子做鋪墊,切忌為白旭憲這人渣太動喜怒。
李月缇又瞄了一眼言昳,卻看她把剛剛撸到小臂中段的玉镯往下褪了褪,在手腕間晃蕩。
言昳再開口,聲音已經嬌脆帶笑,利落起來:“我給你尋了個好死法。吃虧就吃虧在,所有人都知道我是白家孩子,所以就你那腦子,得罪了公主,也容易把我坑死。我給你選了條好路,讓你當震古爍今第一清白之臣。”
白旭憲已經說不出話來,仰面不成人樣的躺在那兒,出得起多進的氣少。
言昳從桌上拿起一封錦緞面的折子,正是公主最想要的東西:“你雖然怕這屋子,卻也知道這屋裏的鑰匙只有你有,所有奴仆都沒法來這兒,也喜歡把東西藏在這裏。”
她随手翻了翻:“嗯。既然你不交給公主,那我只能交給天下人了。我特意花了大價錢,請人來拍銀版照片,到時候會刊印在報紙上,連同你壯烈的遺體一起。來吧,叫徐番頭過來吧,套上麻袋,咱們送白老爺成全大義去。”
夜色如海,出了院子發現雪已經停了,院子裏落了薄薄一層,幾乎要因為夜色凍成酥霜。
她換了身衣裳站在廊庑下,看徐番頭手下幾個武夫收拾裏屋,又把半死不活的白旭憲套着麻袋擡出來。屋裏腥氣重,言昳讓李冬萱托鏡來,對着廊下的羊角燈整理鬓發。
不一會兒,輕竹小跑進院子裏,被血腥氣頂的頓了下腳步,才換作慢步朝言昳走來:“那頭該安排的都已經安排好了,都是以白老爺的名字定的。這邊是不是書信文章也都要發到各家報社去了。”
言昳點頭,李月缇把厚厚一沓紙張信件遞給輕竹,都是白旭憲剛剛按過手印的。
輕竹道:“正巧也帶了消息來,還是江南時經那邊查到的。好像是寧波水師一小隊人馬,奇襲了倭地的艦船,竟擊沉了其中一艘英式艦船,也把對方的人數、船數都摸的差不多了。”
言昳一愣:“寧波水師不是因為更換劣質炮臺,幾乎喪失了戰鬥力嗎?”
輕竹:“我也問呢。說是有人指揮的最老式的舊式桅杆小蒸汽船,連擊沉對方,靠的也是從當地陸兵臨時借的炮。果然言實将軍不但沒死,還說不定沒受傷。要不怎麽能指揮這樣的奇襲!”
言昳:是言實指揮的?還是說可能是山光遠……
作者有話說:
阿遠快回來吧!有人搶你當媽的位置啦!
同類推薦

福晉有喜:爺,求不約
老十:乖,給爺生七個兒子。
十福晉握拳:我才不要做母豬,不要給人壓!
老十陰臉冷笑:就你這智商不被人壓已是謝天謝地!你這是肉吃少了腦子有病!爺把身上的肉喂給你吃,多吃點包治百病!
福晉含淚:唔~又要生孩子,不要啊,好飽,好撐,爺,今夜免戰!這已經是新世界了,你總不能讓我每個世界都生孩子吧。
老十:多子多福,乖,再吃一點,多生一個。
十福晉:爺你是想我生出五十六個民族五十六朵花嗎?救命啊,我不想成為母豬!
言情史上生孩子最多女主角+霸道二貨總裁男主角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新書《神醫小狂妃:皇叔,寵不停!》已發,請求支持)初見,他傾城一笑,攬着她的腰肢:“姑娘,以身相許便好。”雲清淺無語,決定一掌拍飛之!本以為再無交集,她卻被他糾纏到底。白日裏,他是萬人之上的神祗,唯獨對她至死寵溺。夜裏,他是魅惑人心的邪魅妖孽,唯獨對她溫柔深情。穿越之後,雲清淺開挂無限。廢材?一秒變天才,閃瞎爾等狗眼!丹藥?當成糖果吃吃就好!神獸?我家萌寵都是神獸,天天排隊求包養!桃花太多?某妖孽冷冷一笑,怒斬桃花,将她抱回家:“丫頭,再爬牆試試!”拜托,這寵愛太深重,我不要行不行?!(1v1女強爽文,以寵為主)讀者群號:,喜歡可加~

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
回到一九九六年,老謝家的女兒謝婉瑩說要做醫生,很多人笑了。
“鳳生鳳,狗生狗。貨車司機的女兒能做醫生的話母豬能爬樹。”
“我不止要做醫生,還要做女心胸外科醫生。”謝婉瑩說。
這句話更加激起了醫生圈裏的千層浪。
當醫生的親戚瘋狂諷刺她:“你知道醫學生的錄取分數線有多高嗎,你能考得上?”
“國內真正主刀的女心胸外科醫生是零,你以為你是誰!”
一幫人紛紛圍嘲:“估計只能考上三流醫學院,在小縣城做個衛生員,未來能嫁成什麽樣,可想而知。”
高考結束,謝婉瑩以全省理科狀元成績進入全國外科第一班,進入首都圈頂流醫院從實習生開始被外科主任們争搶。
“謝婉瑩同學,到我們消化外吧。”
“不,一定要到我們泌尿外——”
“小兒外科就缺謝婉瑩同學這樣的女醫生。”
親戚圈朋友圈:……
此時謝婉瑩獨立完成全國最小年紀法洛四聯症手術,代表國內心胸外科協會參加國際醫學論壇,發表全球第一例微創心髒瓣膜修複術,是女性外科領域名副其實的第一刀!
至于衆人“擔憂”的她的婚嫁問題:
海歸派師兄是首都圈裏的搶手單身漢,把qq頭像換成了謝師妹。
年輕老總是個美帥哥,天天跑來醫院送花要送鑽戒。
更別說一堆說親的早踏破了老謝家的大門……小說關鍵詞: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無彈窗,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最新章節閱讀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本文一對一,男女主前世今生,身心幹淨!】
她還沒死,竟然就穿越了!穿就穿吧,就當旅游了!
但是誰能告訴她,她沒招天沒惹地,怎麽就拉了一身的仇恨值,是個人都想要她的命!
抱了個小娃娃,竟然是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這個屁股後面追着她,非要說她是前世妻的神尊大人,咱們能不能坐下來歇歇腳?
還有奇怪地小鼎,妖豔的狐貍,青澀的小蛇,純良的少年,誰能告訴她,這些都是什麽東西啊!
什麽?肩負拯救盛元大陸,數十億蒼生的艱巨使命?開玩笑的伐!
她就是個異世游魂,劇情轉換太快,吓得她差點魂飛魄散!
作品标簽: 爽文、毒醫、扮豬吃虎、穿越、喬裝改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