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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5
李令月拉着婉兒,快步往前走。
她絲毫不顧這是在皇宮。
婉兒的身體還沒好,又在南書房跪了好一會,此刻的她根本沒力氣掙脫,只能任由李令月拉着自己。
看着眼前熟悉的路,婉兒一眼便認出,這是去往公主寝殿的路。
李令月雖驕縱,卻從未這樣失态。她這番舉動,把婉兒吓了一跳。
“你放開!”
“你自己說的,我是公主,你是奴婢,我要你去哪你便得乖乖去!上官婉兒,你怎敢違抗我的命令!”
李令月不希望婉兒也把她當成公主,這麽多年,婉兒是她在皇宮中遇到的唯一一個朋友。
她不希望她們會因為身份懸殊越走越遠,更不希望婉兒的眼中只有權勢。
可婉兒似乎很不聽話。
一路上,宮女太監見了太平公主抓着上官婉兒,紛紛低頭避開,生怕被遷怒。
原本,所有的宮女太監都懼怕上官婉兒。
從前,婉兒手中的那支筆能決定尋常人的生死。
可那都是天後給她的權力。
現在,婉兒先獲罪于天後,又得罪了太平公主。
一時間,宮中謠言四起。
有人說,這位上官大人要随着太子一起被天後貶黜了。也有人說,太子畢竟是天後的親骨肉,要受責罰的只有上官婉兒。
婉兒被李令月拉到了寝殿,奇怪的是,李令月的寝殿內一個宮女也沒有,只有梅香守在外頭。
李令月狠狠地将人甩在榻上,沒等她反駁,就聽李令月沉聲道:“張太醫,上官大人的腦子不太清醒了,你快給她治治,省得以後又惹出什麽亂子。”
話音剛落,張太醫戰戰兢兢地從屏風後走出來。“公主,可是皇後娘娘有旨……”
張太醫原是被請來給公主看病的,可沒想到,等待自己的是剛被天後處罰的上官婉兒。
“母後只說任何人不許醫治上官大人臉上的傷,又沒說不許旁人給她治腦子。她臉上的傷已經留下了疤,量你也治不好。但這幾日她總在發燒,你替她看看,可有大礙。”說着,李令月的語氣不自覺軟了幾分。
婉兒受到這樣的刑罰,李令月的心裏并不好受。
當她得知婉兒因為幫助自己的皇兄說話,又因為那些陳年舊事受到處罰,她雖有些氣惱,卻還是第一時間趕到了大牢。
那群人正準備用刑,見太平公主來了,忙跪在地上。“奴才參見公主。”
李令月沒有理會跪在地上的小太監,而是隔着牢門,看着被綁在架子上的上官婉兒。
小太監知道太平公主與上官婉兒交情不淺,但懲罰上官婉兒是天後的命令,即便是太平公主,也不能違背天後的命令。
李令月看出了小太監的為難,她随手把玩着刑具,夾起的炭火飛濺出幾顆火星。
裙擺被火星濺到,李令月漫依舊不經心地說:“有些事情,做做樣子,有個交代就行。你們若做得太過火,即便母後不追究,本公主也不會輕易放過你們。”
“是。”小太監哪敢違背太平公主的命令。
那時的婉兒與李令月只有一牆之隔,她并不知道這位公主特意來為自己說話。
可那幾日,她昏昏沉沉,卻總覺得有什麽人在照顧自己。本以為是一場夢,聽那群宮女說太平公主來看過自己,她知道确有其事。
婉兒這才注意到,李令月的左手似乎有一處燙傷。
當初,武則天下令,任何太醫不許醫治上官婉兒臉上的傷。可她臉上受了傷,身體也開始不好。
李令月很是擔心,卻也不敢明面上違背自己母後的命令。
聽宮女說婉兒總昏迷不醒,她只好叫人從宮外帶了幾副藥,又親自熬好了喂給婉兒。
“張太醫,我身子無礙,您還是先替公主瞧瞧手上的傷吧。”婉兒有些心疼地看着李令月。她是千金之軀,怎能為了自己做這些。
手上的燙傷被發現,太平不悅地轉過身,“放肆!本公主的手,豈是什麽人都能碰的?”
張太醫見狀,只好對婉兒道:“上官大人,還是讓老臣為您診治吧。”
婉兒伸出手,一旁的李令月見張太醫直接将手搭在婉兒的手腕上,她忍不住瞪了那太醫一眼。
張太醫不明所以,卻還是收回了手。“回禀公主,上官大人的身體沒什麽大礙,只是這幾日不曾進食,導致體虛,服幾劑補藥,靜養幾日便可。”
“你可瞧仔細了?沒什麽大礙怎麽會昏睡這麽多日?若她有什麽事……耽誤了替母後處理政務,讓母後勞累,你可要當心腦袋!”
婉兒見狀,有些無奈道:“你在這裏,我與張太醫都惶恐至極,不若你先回避。”
“哼。”李令月冷哼了一聲,轉身走出了寝殿。
她走後,張太醫這才松了口氣。“既然如此,老臣為上官大人重新診治……”
婉兒起身,行禮道:“我的身體無礙,只是,我瞧公主的手上似乎有些燙傷,可否勞煩太醫為公主開些藥膏。”
“這個自然。”張太醫從藥箱中取出一個小瓶,“公主手上的燙傷并不嚴重,只要抹幾日藥膏便能好。”
“多謝太醫。”婉兒接過藥膏,“太醫不必費神為我開藥了,既是皇後娘娘的旨意,奴婢不敢讓太醫為難。”
張太醫搖了搖頭,他拿起紙筆,在一旁寫下方子。“老臣奉命來為公主看病,若不開幾劑上好的補藥,只怕不好交代。”
太醫走後,李令月将藥方交給了貼身的宮女,“梅香,拿着方子,替本公主将藥抓回來。”
梅香看了眼公主寝殿內的上官婉兒,終是沒有多說什麽,只接過了方子便退下了。
婉兒嘆了口氣,對李令月道:“我的身子不要緊,你為難他們做什麽?”
“哼,誰說我關心你的身子了?本公主怎會在意你一個奴婢的死活?不過是瞧着你生病這幾日,沒人處理那些雜活,以至于母後整日勞累。我身為女兒,不能替母後分憂,只能想辦法讓你早日回南書房替母後處理政務。”
說完,李令月轉過頭,不想去看婉兒。
“是,公主是千金之體,怎能因我一個奴婢傷神。”說着,婉兒輕輕拉起李令月的手,小心翼翼地替她塗抹上藥膏。
李令月的寝殿內不知焚的什麽香,這香氣倒叫婉兒覺得舒心,一時間,她的頭也不再疼痛。
李令月感受到,藥膏塗上以後,她的傷口不再刺痛。她張了張嘴,明知婉兒在關心自己,卻還是口不對心地說:“怎麽,你想報複我,也要在我手上留個疤?”
“不敢。”婉兒已經看出,太平這麽做,是為了保護自己。只有自己的額間迅速留下傷疤,天後出了氣,便不會繼續追究。
而她,又為自己畫上了紅梅妝,讓自己不至于成為這宮中的笑柄。
婉兒仔細地替李令月上好了藥,她放下藥膏,行禮道:“既已無事,奴婢先行告退。”
“站住!你當這裏是什麽地方,你想來便來,想走便走?”李令月私心想着,等梅香煎好了藥,留婉兒用下晚膳,服了藥,再叫她離開。
可自從兩人吵了一架,她便不願好好說話。
“公主還有何吩咐?”婉兒早就習慣了她的反複無常。
從前,她陪太平公主讀書,一直住在這裏。自從她被武後調到身邊處理政務,便鮮少來公主的寝殿。
如今李令月要自己留下,婉兒只覺得五味雜陳。
看到婉兒規規矩矩站在自己的面前,李令月總覺得心中堵得慌。她往那一坐,假裝漫不經心地說,“本公主要用晚膳了,左右你也無事可做,就留下來伺候本公主用膳吧。”
“是。”婉兒沒有反駁,而是靜靜地站在李令月的身後,等着傳膳的宮女進來。
李令月坐在哪裏,看着各式各樣的菜肴被送進來,而婉兒卻始終不肯坐下,她便使喚道:“上官大人,我想吃那道當歸鴿子蛋,你先替本宮試一下有沒有毒。”
婉兒愣了一下,禦膳房送來的食物,早都有專人試過,怎會有毒。可既然是太平公主的命令,她只好走上前,夾起一塊鴿子蛋,放入口中,替她“試毒”。
李令月見了,又努了努嘴,“我又想喝碗羊肚菌烏雞湯了,你再替本公主試一下有沒有毒。”
一旁侍候的宮女見狀,生怕是自己照顧不周,忙說:“公主,這種事怎能勞煩上官大人,還是讓奴婢來吧。”
“怎麽,本公主這點小事都使喚不了上官大人了?”李令月瞟了那宮女一眼,那宮女忙跪下求饒。
一旁的婉兒只得拿起湯匙,替李令月嘗了一下湯。
“你只喝那麽一小口,若有人下得少了,你嘗不出來有毒可怎麽是好!你總得一碗都喝了,本公主才能放心。”
“是。”婉兒沒有反駁,而是乖乖照做。
見她喝了一碗,李令月又指着遠處的清炒山藥,“那個山藥,你替本公主也嘗嘗,還有那個枸杞炖豬蹄看着似乎能入口,你一并替本公主試過毒,本公主才敢放心吃。”
看着一桌子的藥膳,婉兒忽然明白了李令月的用意,她将那些菜一一試了一遍,李令月這才罷休。
婉兒感激地看了李令月一眼,後者則別過頭,有些別扭地說:
“行了,既然飯菜都沒毒,你就先下去吧。對了,你去小廚房看看本公主的藥煎好了沒。若是好了,你替本公主試過毒再端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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